王猛笑道:“蒲雄为了站住阵脚,抢先渡了一部人马。只是仓促之间,他能渡多少人马?能运多少辎重过河?若是王猛料得不差,今早从对岸驶往下游的船只,是去运送蒲雄大部以及战马、辎重过河的。在此之前,枋头军渡过河的肯定有限,即便渡了些士卒,也没法将辎重、战马渡过河。这个时候,轻骑营、权翼精骑应该赶到了,天骑营要不了多久也会赶到,在两千多骑兵和几千新义军步卒牵制下,没有骑兵掩护,没有辎重补给;渡过河的枋头军动都不敢动一下,自身都难保全,还怎么威胁青兖腹地?怎么隔断白马渡的联系?”
石青微微颌首。
“只要新义军隔断黄河南、北,不让枋头军辎重、战马渡河;南岸枋头军就是死路一条。只是。”
王猛话锋一转,忧虑道:“战场局势向来变化难测,王猛所料乃是一厢情愿,战事未必如此发展;稍一不慎,就会出现反复,故此,新义军必须有一得力主帅坐镇范县,随机应变,才能应对自如。不知道军帅府。”
石青沉思半响,犹豫道:“军帅府由孙叔和戴老将军坐镇,他们二位都是几十年的老军旅,应该能够应付。待会应该有具体军情传来,这事到时再定。”
王猛嗯了一声,又道:“黄河之上,风大浪急,正是衡水营大显身手的好地方。石帅应该让衡水营立即驶向范县,阻止枋头军运送辎重、战马过河。”
衡水营有十几艘大海船,非常适合在水面宽,水况恶劣的黄河中航行,与之相比,枋头军的小船进入黄河后显得格外脆弱,被衡水营的大海船稍稍碰撞,只怕就会倾覆。
想到这里,石青身子一震,突然意识到,枋头军渡过南岸不仅不是坏事,很可能是决定整场战役胜负的契机。
“来人。传令苏忘!衡水营全营出战,阻断范县河段交通,不得让枋头军渡河往来。”石青声音中带着些许亢奋:“天骑营那一队士卒呢,命他们随衡水营作战。传令诸葛攸,命陆战营调派一部人马,归入苏忘麾下,协同衡水营作战。”
命令下达之后,石青陷入沉思,思考着如何以范县为突破口,彻底扭转战局。
正在这时,左手营垒上一声爆响,营垒外旋即响起一阵欢呼。听声音像是枋头军的。
石青诧异地看过去,只见南边烟尘滚滚,有一处营垒被枋头军连寨栅带土垒撞塌了一个缺口。欢呼声是推着橹车的枋头军发出来的。
石青摇摇头,哑然失笑。耗费百十伤亡,才撞塌一处缺口,有什么值得高兴地?
欢呼声未落,缺口处忽地杀出几百名锋锐营士卒;冲着推车的枋头军就是一顿劈刺,几十名枋头军哎呀一声,扭头就跑。
锋锐营不为己甚,追到壕沟边就退了回来。他们刚刚从缺口退回,对面枋头军阵营里忽然爆发出如雷的鼓声。
“咚!咚!咚。”
急促的鼓声中,枋头军本阵跟着蠕动起来,向新义军营垒靠近。距离一百步时,枋头中军停止前移;却又几千盾牌手,举着盾牌继续前进;直到抵近营垒五十步时,他们才立住盾。
盾牌刚刚立下,枋头军本阵中冲出几千弓箭手,径直奔到盾牌之后。
“咚咚咚——”
枋头军的鼓声擂得更加急了,不温不火的攻击前*奏结束了;搏命攻坚的那一刻即将到来。大战一触即发。
“陷阵营,缺口处集结潜伏——”
新义军在营垒里,开始紧张地调动。韩彭看出对方意欲全力攻击撞开的缺口,于是下令将在其他两处待命的陷阵营士卒通通调到缺口左近埋伏。随后连续又下了三道命令:
“锋锐营、中垒营弓箭手上垒,平射来敌——”
“义务兵、跳荡营、陆战营弓箭手垒下抛射,阻断射击。刀盾手!上盾牌,掩护弓箭手——”
“预备队,下垒躲避敌军箭矢攻击——”
忙碌之中,韩彭不忘过来提醒石青一声:“石帅!你应该下垒避一避。”
“不妨!他们伤不到我的。”石青接过亲卫递来的盾牌,忽然想起王猛,连忙道:“景略兄。箭矢无眼,你下去避一避吧。”
王猛倒是毫不客气,对石青一揖,道:“石帅善自保重!”说罢,转过身极其洒脱地离去。
王猛刚刚离去,天空忽地一暗,随即才传来嗡地一响,枋头军开始发起弓箭打击了。
扑扑扑——
箭雨泼洒而来,打在盾牌上,打在寨栅上,打在陷阵营将士的铁甲上。付出沉闷的声音;其间夹杂着不小心的士卒中箭后的哎哟惨叫声。
五六尺高的寨栅能将人胸脯一下遮得严严实实。石青身子抵近寨栅,盾牌斜支在寨栅上;护住头肩。他身子微曲,透过寨栅间隙向外张望,感觉像是透过密林一般;原来一轮箭雨下来,寨栅外边的板壁上钉满了箭矢;簌簌抖动的箭杆密密麻麻,当真如密林一般。
一轮箭雨刚歇,第二轮又至,随之是第三轮。为了压制新义军弓箭手,三轮之间竟是没有多少时间间隔。
第三轮射罢,石青发现,约有三千枋头军盯着盾牌渐渐靠进壕沟。到了这个距离,对方弓箭手已不敢发箭,以免误伤己方士卒。
“射!”韩彭发令了。
命令声中,新义军弓箭手一部从寨栅箭孔平射抵近的枋头军;另一部抛射,打击枋头军后部,以便隔断枋头军援兵。
与此同时,三千枋头军先锋呼喝一声,忽然加速,顺着填平的壕沟,拼命冲向营垒那个缺口。
“冲啊——”另外两处填平的壕沟外,几架橹车又被推了起来,向着营垒撞击,牵制防守的新义军。
枋头军不断有人中箭倒下,但是整个冲击队伍没有出现任何停滞,转眼冲到壕沟,来到缺口处。
“奶*奶*的!找死!”浑身披挂的万牛子怒骂一声,舞着金瓜锤冲出缺口,向枋头军迎头砸去。
“他*奶*奶*的!”
“狗*日*的!”
陷阵营众好汉齐声大骂,如同一群金属怪兽,拎着金瓜锤,肆无忌惮地冲进枋头军中。
填平的壕沟不宽,容不得大队人马同时冲击;壕沟与营垒之间,不过十余步的空间,也容不下太多人马;三千枋头军冲过来一两百人,陷阵营冲出去百十人,就将营垒前挤满了。双方在这片狭窄地带短兵相接。
枋头军先锋也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精兵,只是任他再怎么能打,又如何是这帮重铠力士的对手。刀枪劈刺在铁铠上,不是滑开就是弹开,除了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对陷阵营将士的伤害几乎等于零;他们一旦被金瓜锤沾上、挨上,无论身上着的是铁甲还是皮甲,尽在沉闷地响声中,哀嚎惨呼。
“****的!”
“杀!”
双方兵甲不同,战果不同,连喊声都不同;一边是连声的咒骂,一边是嘶吼的喊杀;不过,没过多久,连声咒骂的声音依旧纷纷攘攘,中气十足,嘶吼喊声却渐渐沉寂下来了。
“他*奶*奶*的!将这些狗*日*的打出去!”常苦儿杀得兴起,杀到壕沟边后,一舞金瓜锤,踏着填平的壕沟杀过了去。
“将狗*日*的打出去!”大小英雄不甘示弱,跟着常苦儿冲过壕沟,迎着枋头军杀过去。搅得枋头军一阵大乱,就地聚拢起来抵抗,再也顾不得发起冲锋。一时间,竟让人分不清哪一方是攻,哪一方是守。
“鸣金!”枋头军本阵,蒲健阴沉着脸,吐出两个冰冷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