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由白。
我正去往石鬼庄园。我去那儿干嘛?实话说,我也不知道。
具体的原因倒是有很多。比如庄景柳要去看他的长辈,而且他的长辈又欢迎他多带几个人。
比如说湖茂这个鬼地方我算是呆腻了。
再比如说石鬼庄园这个名字显得很帅,显得有点问题,让我很感兴趣。庄园主人应该起个名字叫聚贤庄,再不济叫聚鬼庄。总之不应该叫石鬼,也不该叫庄园。如果这个世界突然出现食尸鬼,又或者石像鬼,那我的世界观会又一次被颠覆……
更具体一点的原因,就是许前进和杨远雄都去和同学聚会,我又不愿再和他们的同学来往了。如果待在湖茂,会很寂寞。
如果不是书快被我看完,一个人待在湖茂也不错。
这根本算不上去石鬼庄园的理由。顶多是我找不到不去的理由。
在澄州的日子快过去吧。我想赶快和庄景柳去南京国晷看看。
“由白?”庄景柳兴奋地朝窗外努嘴。
马车不疾不徐地行驶在大道上,两边是拥有稀疏树木的平原,还有烟囱擎天的工厂。
今天没有风。或白或黑的烟笔直地朝天上飘。
“那白烟是什么?”由白不禁问。
“纯生石驱动。不烧煤。”
啊,原来还是需要烧煤的……两天前看到的浮岛,应该也是纯生石驱动。生石发热,就地取材利用蒸汽动力。那澄湖应该会很多雨。由白正思索着,忽然发觉庄景柳定定地在盯着他看,汗毛倒竖。
“书上说他们会给生石打洞,变得和蜂窝一样。”
颠簸。由白难以集中注意力,尽管他一直努力思考着。他忽然发现庄景柳在傻笑:“你干什么?”
“玉不琢,不成器,生石要是不打洞,废物一样没有用。”
由白实在是弄不懂他的笑点。在晨光和鸟鸣的笼罩下,他们来到了吴道明的石鬼庄园。
吴道明是一个五短身材的胖子,满身横肉,带一点海南口音。
“庄侄子!”他一上来就给了庄景柳一个拥抱,浑然不顾庄景柳脸上的别扭,“还有这位,庄侄子的同学吧。怎么才来了一个......”
“不。他是我的书童。”庄景柳正了正衣领。
“书童?”听到这话,吴道明怔住了,“你......”
庄景柳很少开玩笑,因此由白听见后更觉得伤人。这一个多月吃他的喝他的,当面也不好拂他面子,由白默不作声。
石鬼庄园有一个管家,两个女佣,此时都站在门边。送庄景柳他们来的马夫也是石鬼庄园的,也跟在他们后面。吴道明大手一挥,让他们帮忙收拾行李。底下这些人可为难了:要不要帮由白收拾呢?给由白安排到客房,还是干脆佣人房呢?
石鬼庄园事先准备了二楼三间连着的客房,由白还是住进去了。房间宽敞明亮,配了一把锁。除了床垫和被子比庄景柳房间的差一个档次,其它地方都相差不多。
老实说,这房间的豪华程度远远超过了由白的预想。不仅是房间,这整个庄园——
有人敲门。是庄景柳。
那家伙不客气地坐到了由白的床上。
“刚才我自作主张,把你变成了我的仆人,你不会怪罪吧?”
由白瞧他可有点得意忘形。为什么得意呢,可也不知道。
“一会到了饭桌上,你不仅是仆人,你还是个从山里来的野人。”
这家伙还是满脸笑意。由白倒也没有生气,就是怪笑着把眉毛拧在一起,瞥着他。
“好了好了!”庄景柳举起手来告饶,“逗不到你。和你说,我早想好了。你想看书吧?吴叔叔家有很多珍贵的书,在他的藏书室里。其中一部分,还是我父亲收集的。”
“这些书,我想看,他应该愿意借给我。如果是我的同学、朋友,他可能就不会借了。这里面有一些古籍、孤本、手抄本……就连借给我,可能都是不情不愿的。如果我说你是我的书童,书童要看书,有什么不对吗?”
听完庄景柳的这一番话,由白颠覆了自己对他的印象:这是不会和人相处?这家伙贼精!
于是由白学着自己曾经见识过的那些兄弟俩,一拳敲在庄景柳肩膀上:“真有你的。”
随后,他觉得有点好笑。自己倒没有那么喜欢看书,庄景柳也许是把他想成了一个书呆子......
“对了,最主要的是,书库里有两本称得上是真技的书。”
真技!
超凡者的入门功法哪里都有,包括皇朝印了几万份散在民间的识字经。而其中一些,经过官方的认证,比一般的功法要好处很多。大部分功法肯定不会被官方经手,但是人们也习惯称那些优秀的功法为真技。
一般的武装者是不需要功法的,只需要专注与和武器的连通,有的还能从武器的生石从获得神秘莫测的技艺。而通常人们说的功法是指武者和冥士使用的,拳法、冥功等。另外,有些机关术也被称为真技。像流传很广的《生息术》、《蒸汽新解》就都算作真技。
来到异界不找本功法,似乎说不过去对吧。毕方好像动了一下,指责由白对他的不信任。由白拍拍毕方,又给庄景柳一拳:“可以啊!”
但仔细一想,又觉得有点不对:“说我是仆人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暴露我的野人身份?”
庄景柳怔了一怔:“感觉,这样说会比较好……”
那个管家,来敲门,说半个时辰内,随时可以下去开饭。下去前只要拉铃说一声就好。庄景柳应一声,管家又转身出去了。
“这里怎么这么西化,”由白悄悄试探,“他是个地主吗?”
“地主?”庄景柳笑起来,“这话倒是形象。这附近三十亩地都是他的。”
“到底为什么呀,有管家有女仆的,管家还穿着西装......”
“这......”庄景柳苦笑,“吴叔叔一直喜欢这些,有什么法子?那管家就是个账房先生,女仆们就是女工嘛。”
由白一听恍然大悟,但还是感觉哪里不对。他问庄景柳:“你听过食尸鬼吗?石像鬼呢?”
庄景柳给听愣了:“那是什么......”
行李收拾停当,庄景柳也就拉了铃,两人下楼吃饭。由白才想起来问,除了吴道明这个庄园主人,这个庄园还有些什么其它重要的人。
庄景柳把这事给忘了,赶紧给由白介绍,有个吴道明的老妈,七十多岁,吴道明的大老婆李婶婶,吴道明的小老婆徐姑,还有吴道明的女儿吴慧盛。听得由白十分头大。这石鬼庄园阴阳不调,只有吴道明和账房先生两个男人。
到了桌前,管家为庄景柳和由白拉开凳子,说吴先生马上下来。由白觉得这管家看他的眼神特别刻意,可能觉得书童不该上桌,心里有意见。
吴道明很快就来了,女佣们也很快上了一大桌热腾腾的菜,这一桌菜真是中西混合,沙拉隔壁是白斩鸡烧鹅。但吃饭的人,就只有他们三个,那些什么婶婶奶奶,一个也没见着。
吃饭的过程一开始平淡无味,到后面吴道明和庄景柳攀谈起来。吴道明说,他的妈妈、大小老婆和女儿统统都回老家了。今年老家遭灾,她们带着钱财商队过去赈灾,他有事耽搁,就留在澄州。后面,又问起庄景柳的境况,问起由白。
庄景柳说由白是从山里出来的,没什么见识,空有一身气力和本事,就跟着庄景柳混口饭吃。吴道明打量起由白,那一身初具规模的肌肉、人畜无害的面孔颇具迷惑性,好像他真的是个天真,不谙人事的山里小子。
还有不合身的衣服。吴道明暗暗点评。
“他刚才听我说你有这附近三十亩地,还说你是地主呢。”庄景柳呵呵笑着说。
这庄景柳可以啊,今天怎么这么能说?由白心中惊讶不已。
随后庄景柳果然提出要去书库看书,吴道明果然也是找了几个借口推脱,最后才答应。饭很快吃完,庄景柳领着由白起来,也就告退了。临走前吴道明说了一声,庄园里的房间不要随便进,其它地方随便去。
“他怎么对你有书童这件事这么在意?”走远之后由白悄悄问。
庄景柳得意得笑了:“很奇怪吗?我也在意。”
这话并不能解答由白的疑惑。不止这一点奇怪,邀请庄景柳来住,还邀请他的同学朋友,应该是关系很亲近了,却恰好全家人都不在;那吴道明在庄景柳提出看书时,看似不情愿,饭吃到最后,又主动答应。
他问庄景柳:“我们会在这里住几天?”
“七天十天左右。十四天后,我们该去金陵了。”
算是上了贼船了,由白苦笑。随后又精神一振,总算能见识一下所谓的真技。
书库和书房完全和由白想得一样,三面墙上排得整整齐齐的书,不落一丝灰。庄景柳熟门熟路地走到书房的两角,各拿出来一本书。一本是机关真技《陷人术》,一本是冥士真技《养气凝神定心经》。
这两个名字看得由白大跌眼镜,莫非今后的路线,就是森林中的养生猎人由白?两本书一本厚一本薄,书前有介绍内容的附页,由白看了,第一本书是专攻机关术中的陷阱的,捕兽夹、弹簧弓,暗钉暗墙,滚石檑木,无所不包,叫人大开眼界。最棒的是,在陷阱这一类机关里,几乎是从零教起。
“唔,我也得好好看看这本书了。虽然我现在学的和它差别很大。”庄景柳对着《陷人术》痴笑。
“这本书哪看得完啊,”由白念头一转,早已有了打算,“看来我得把它抄回去。”
“你想抄书?”庄景柳神情有些不自然,“这只是《陷人术》的三分之一,我只是先让你看看简介。”
那这么办,由白瞪大了眼。这一本就有快两百页,还带图,三本,怎么抄得完?
不过还是可以试一下。笔和纸从哪里来呢......
由白又看向那本《定心经》倒是一共就只有一本,而且只有五十来页。其中十页是定心经修炼方法,后面四十多页都是注释。修炼这本冥功,可以让自己和他人更容易静心,能察觉其它冥士施加在人身上的不良影响,看破幻觉,识别谎言......
这也太神奇了吧。虽然对它的第一印象很一般,可是看到它能带来的帮助,由白也是怦然心动。
定心经的附页里还有一页口诀。上面写着,心中默诵,能做到心无杂念者,方能修行定心经。
真技也挑人的,由白知道这个。乍一看到口诀后有点犯怵,不过由白并未气馁。根据由白所知,许多冥士真技都有这样的口诀,挑人一是看心性是否合适,二才是看境界高低。
有的真技,要求念完口诀后,如坠冰窟者方可修行,有的是念完口诀后感觉飘飘欲仙的才适合修行。所以这一页口诀,应该不是考查由白养气功夫,而只是看他适合与否。而这个适合与否纯粹看概率,根据前人研究,这一关会剔掉比四分之三略少的人。
一开始冥功是没有口诀的。人们修行冥功,只有大概四分之一的人能修行顺利,其余四分之三的人则进境缓慢。后来人们察觉这是因为天性不合,便研究出了口诀这一套先验之法。
“这些书我都可以带回房间看。想带走,应该很难。”庄景柳也拿不准,“不过,这两本书先前就是我父亲的,后来被他送给吴叔叔......我们先把这些书拿上去吧,你赶紧试试能不能修炼定心诀。我曾经试过,不太适合,说不定你可以呢。”
他轻车熟路地从书架上两个不同的地方拿出了《陷人术》的后两本,交给由白抱着,而后两人匆匆忙忙,心急火燎地拿着这两本真技到了由白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