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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二夜:飞翔的愿望

病症:气球迷恋

有了陆先生的前车之鉴,我用书的名字申请了官方账号,这样可以给予大多数人一个说话的地方,免得一个个都把电话打到杂志社,人多口杂是非多。

书卖得不好不坏,还不够引起领导重视,这样让我有点安心,却也有点失落。或许是陆先生的出现,让我想当然地认为事情不会轻易结束。绝大多数人看待事物应该都是这样吧,相信与不相信同时存在,并不是此消彼长的关系。

我不愿意完全相信陆先生就是书中原形,因为那很可能真的意味着还有很多的原形存在,我不敢想象他们一齐进入我的生活,那一定会造成混乱。可我又觉得不会有如此诡异的巧合,毕竟这一切就是真的。

或许是我的内心深处隐隐期待着混乱的发生,打破我死水一样的生活。

终于,我又迎来了一枚沉甸甸的石子。最先出现的是私信里面的一条语音,十几秒钟,听声音应该是个年轻女人,语气温和有礼貌。她说她很想和作者见一面,有一些故事想分享,可因为一些原因她不能出门,所以要求视频通话。

我自然是答应了下来,因为太激动,竟然忘了解释我不是作者。我们约在休息日的下午,用视频软件碰了面。

摄像头对准她脸的瞬间,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在我眼前的根本不是一张人脸,而是一副大大的骷髅面具,细长,双颊内凹,就是恐怖片里常出现的那种。面具后面还连着黑罩子,连带脖子都盖住了,只能看见眼珠。

除此之外,还有一处奇怪的地方,那就是她身上系着好几只氢气球。这画面看上去很矛盾,感觉像是部暗黑童话。

“对不起,我不是为了耍个性,”隔着面具,又隔着屏幕,她没有戴麦克风,因此声音失真严重,“只是我怕摘下面具之后的样子,才会吓到你。”

我朝她笑笑:“没关系,你想怎样都好。”

因为这会儿我已经知道了她和书中的哪个人对应,假如那是真的,那我也能猜到她的脸是什么样的。说实话,我真的不愿意见。

她在镜头面前有些局促,似乎在抖腿,连带着身体也微微颤动着,我能够看见她身上连着的绳子也在摇晃。我试着敞开话题:“你想说什么?”

“我还是先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她的年纪应该不是很小了,但说话的声音很稚嫩,带着股涉世不深的小女孩的羞涩,“你的故事写得很好,可故事就是故事,都是包着彩色玻璃纸的。”

“你是说书里写的和你的真实情况有差异?”

她干笑了两声:“你承认书里写的是我了?”

我愣住。

“我不知道你是怎样认识我的,或许你曾经见过我,不过我也不记得了,我从来记不住人的。”她的语气听起来很不以为意,但骷髅面具仍旧是冷冷的,没有任何表情,“我不觉得那是我。糖纸裹着的毒药,根本没有毒药的自尊,我不甘心。”

我在椅子上挪出一个舒服的姿势,准备听她的故事。

裴小姐生于80年代后期,虽然不是大富大贵的家庭,但生活也算不上拮据。作为家中独女,她十分受宠,尤其是爸爸,对她可以说是溺爱,非但有求必应,只要有空闲还用自行车载着她到处去玩。

事故发生在她十岁那年的夏天,那天非常热,柏油路烫得能煎荷包蛋。恰逢周六,爸爸带着她去游了泳,两个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休息,准备回家。正在这时,一只巨大的氢气球不知从哪里被风带着飞速向她飘来。在那一瞬间,爸爸下意识地挥手想把它打开,但只听一声炸响,气球变成了巨大的火球,将她和爸爸包围了起来。

站在悲剧中心的当事人是无法还原事故发生瞬间的情景的,她只记得大片的黑暗,黑暗中有一只火红的恶魔在张牙舞爪。她不打倒那只恶魔,就没办法冲破黑暗。

可恶魔哪里是一下子就可以打倒的,它不是在身边,而是在身体里。裴小姐能清楚地感觉到它长在自己的每寸皮肤里,甚至和她融为了一体。

意识彻底清醒已经过了好几天,她被裹成了木乃伊,只能一日日躺在医院里。爸爸没和她在一间病房,但护士每天都会来和她说爸爸的情况,无非是“挺好的”“别担心”这类没什么用的话。

烧伤清创复健的痛苦,让她的心理拔节似的迅速成长了起来,她仍旧只有十几岁,却学会了思考与克制。她明白之后的人生会是怎样的,就像她明白一开始每天都在的妈妈,为何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直至最后消失一样。

她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才能继续这段即将死掉的人生。

“那只氢气球是从哪里飞来的?”

听完她的讲述,就像是心上紧紧绷着一块塑料布,无法呼吸无法起伏,憋屈得很。她说得对,关于这些,书里面并没有详细的记录,但很显然,仅仅用“事故烧伤”来概括,即使是对于故事来说,也是有些可惜的。

“隔壁街有家饭店开张,外面用氢气球挂了很多的条幅,结果风大,就吹飞了两只。他们也没注意,直到警察找去才知道。”

“有赔偿吗?”

“赔偿?”她突然向前探了探身,巨大的骷髅脸充斥屏幕,我不禁往后躲了躲,“你觉得多少赔偿算够呢?够抹消我和爸爸日复一日经受的折磨,够掩盖我家分崩离析的事实?”

“我不是这个意思,但……”

她接过了话:“聊胜于无罢了。”

“你父母现在……”

“我爸爸已经过世很久了,妈妈在我们出事之后不久就离开了。”她做了个让我稍安勿躁的手势,我发现她在屋里连手套都戴着,“我不恨她,相反我非常理解她,她不是为了钱之类的困境离开的,她只是无法接受。无法接受出门时还好好的丈夫和女儿,突然就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所有的一切都改变了,从前预设的线都不存在,只能重新来过。可人生在世,和其他人的关系再亲密,也无非是关系,绝对拥有的只有自己,她只是在绝望中找到了一个捷径,那就是割断所有的关系,这样她就能全身而退。”

“话是这样说,但……之后再没见过么?”

“之后我除了医院和家,也没去过其他地方,她总不会再回到这个家里来吧。”

她说话时的状态非常好,如果不是她这个装扮,我会觉得她是个活得特别洒脱明白的女孩子。可结合她本人的真实状况,我就觉得这种心理状态反倒不正常。

大部分人提到恋物癖,都会联想到畸形、变态之类的词语,然而恋物症状的形成原因至今并没有准确的说法,它可能来源于幼年经历的一些事件累积,但也很可能仅仅源于偶然,所以也没有确切的治疗方法。

裴小姐和之前的陆先生如同两个极端。一个人生并没有经历什么重大的诱发事件,却偏执得令人感到恐怖;而另一个人生遭遇如此挫折,却好似云淡风轻。

当然,我还不确定她是不是装的。

“按理说,在事发后,你应该更害怕气球才对,为什么还会在家里放这么多?”在视频的角落里,我还看到家具上也都绑着气球。

似乎是看我在审视四周,她转动摄像头让我看。屋子不算小,但家具都很古老,厚重的老式书桌,还有几只樟木箱子堆在墙根,看来她应该还是住着父母的老房子。镜头短暂划过窗口,窗子有些特别,我意识到这应该是间平房。

屋子里挂着十几,甚至几十只气球,有氢气的,也有普通的,桌椅的腿、衣架、花瓶……通通系着绳子,有一些已经飞起来,顶着天花板。与其说她这间屋子像家,倒不如说像个展现行为艺术的场馆。很像一些文艺片导演爱用的镜头,但就是没什么美感。

她将镜头一点点扭正:“或许是物极必反,我还要怎么怕它们,它们还能害我成什么样?!当我没有什么可以被威胁的时候,我反而可以和它们和平相处了。”

“不恨吗?”

“恨什么?气球吗?”她发出了笑声,“无论是气球还是风,它们都不是故意的。其实就连饭店的老板,也不是有意的。要怪罪,大概要怪罪发明氢气球的人?我还真是做不到。”

大概是看我仍旧怀有疑虑,她又补充了一句:“放心吧,我研究了气球很多年,知道怎样的结实,怎样的才会爆炸。更何况我现在屋子里很多都是氦气的,不会爆炸。”

“氦气很贵啊。”

“所以我说了,不是全部。”

我是很想问她的经济来源,但想也知道无非是政府救助的那一点,问了也没意思。我不想扫兴,便一门心思往气球方向引:“那你研究这些又有什么用?”

“你一定很忙,不能想象,每天没有事情做,只能躺在那里的心情。我的前半生都是在清创换药植皮复健中度过,空闲的时间只能发呆。当我终于没有任何治疗可做,发现世上除了这个屋子,仍旧没有我的容身之所。我要么选择长眠不醒,要么就只能找点事做,但我能做的事有限,唯一不费劲的只有思考。”她略微调整了一下面具,我由此看到了她眼下的一块皮肤,全是烧伤长好后的疤痕,“我突然想到自己的愿望,不是以前的那些愿望,而是现在的。”

“你有什么愿望?”

“我想飞。”

我瞪了瞪眼睛,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知道你觉得可笑。可飞翔难道不是全人类的愿望吗?”

不可否认,飞翔确实是人类的梦想之一,也是基于这个梦想,才有了现如今各种飞行器的创造。最开始,人类对飞行器的研究都是基于鸟类,他们渴望给人安上翅膀,但后来发现做不到,于是开始有了载人飞行。

但那毕竟是早年间的事情了,如今坐飞机已经成了家常便饭,人类都开始征服太空了。除了小孩子,谁还会说出想飞这种话。

“人类早就可以飞了。”我对她说。

“我说的不是飞机,不是那些稍纵即逝的玩具,是真正的、难以捕获的自由。”

我大概知道她在想什么了,只是觉得有些好笑:“你是想说,你想利用气球完成真正的飞翔?你是不是看《飞屋环游记》着魔了?”

“你觉得不可能吗?”

“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但要计算你的体重,气球的承重。如果是一个气球,那需要很大很大,如果是小的,可能需要上千个。而且那不过只能让你短暂地停留一下,同样谈不上是飞翔。”我想到了之前看过一个视频,确实有外国人如此试验过,“如果你真的想试试,我可以发一些视频给你。”

她并没有接我的话,隔着面具我也看不出她是不是因为我的话受了打击。正沉默着,视频里突然传来了一声炸响,吓了我一跳。从我的角度看不见发生了什么,想来应该是某个橡胶气球破了。她居然毫无反应,头都没回。

“你说,人为什么没有进化出飞翔的能力?”她坐直了身子,“假如我是鸟,当时气球朝我飞来时,我一定可以躲开。马路上被轧死的猫猫狗狗很多,可你又见过几次被轧死的鸟呢?如果人类本身就拥有翅膀,那么就不需要汽车,飞机这类东西,能节约多少能源,减少多少污染,你应该可以想象。”

“你会这样想是基于,人类保持现如今的外形来说的。但不可能。”进化是个似浅实深的问题,好在我对这方面还算有点兴趣,如今才好和她辩论,“人类如果想要拥有翅膀,就势必要放弃很多。首先,体积体重,尤其是骨头和脑容量。如果要长出能任意飞翔的翅膀,人类的双手势必会退化,那人类文明就不可能达到如今的程度。”

“所以说,人类还是痴迷于做自然界的霸主,而并不是想要和自然和平相处。”

“你一定要这样说也没办法,但这些是在人类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形成了的,已经是既成事实。事实就是如果人类可以凭借智慧做到长途飞行,那么人类就必然不会选择更艰难的进化。”

“真残酷啊……”话虽如此,可她的语气平静,甚至有些调侃,“其他动物的优胜劣汰更简单,无非是食物链,很多生下来就弱,大不了就是活不下来。少一条腿的鸟儿一样可以飞,翅膀没发育完全的就活该死。可人类社会,有无休止的不可预料的伤害,是人为的优胜劣汰,像我这样被剥夺了在人类社会生存资格的人有很多很多。你凭什么确定已经被逼到绝路的人,不可能进化出其他能力呢?”

这种时候再去争论可能与不可能,实在太过残酷了。我也看穿了,她其实也不是为了说服我,而只是想从类似童话的观念里提取一点活下去的念想。其实也并不只有她一个人如此,这或许也是动画在成年人中仍旧有市场,迪士尼仍旧出着一部部的经典童话翻拍电影,票房也仍旧很好的原因。

她未必真的不清楚利用气球上天不可能,只是怀个念想——在当时,我是这样想的。

“其实也没有那么复杂,”她拽了拽手臂上的绳子,将半空中的一颗银色半臂大小的心形气球抱到了手里,“我对它们既没有恐惧,也没有痴迷,它们好像就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它最开始承载了人类飞天的梦想,但在更多先进的发明出现之后,它的价值就只剩下当玩具了。那正好,我的价值,也不过是户口簿上的一个名字……”

就在这时,她那边似乎有人敲门,她转头的动作有点惊慌。果不其然,她迅速站了起来,弯下腰对我说:“很抱歉,我这边有些事情要处理,希望我们之后还能再聊天。”

不等我说出“再见”,她那边就断掉了视频。

那之后,我尝试去找气球带一个人飞上天所需要数量的计算公式,可如果真要实施,她要用的每一只气球的承载量都要计算。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其实有那么一丝兴奋,当然是飞不远的,但假如她真的可以利用气球升起几百米,或许也能上新闻。这样对于她个人,兴许是有好处的。

我迫切地想和她再见一面。但她的消息迟迟没有再来,我开始试着去猜她住在哪里。这个城市不大,但发展还算不错,如今平房几乎绝迹,真要找起来,难度并不大。我开始趁闲暇时间到处去转,可也只能凭感觉,因为不确定她是否想见人,所以也不好找人打听。

结果某一天傍晚,当我经过一处已经拆得七零八落的平房区域时,突然看见空中飘着一束气球。

我在原地仰头望了一会儿,忍不住笑了。

但当我想踏着一地残砖烂瓦往近前走时,很快就有工人拦住了我:“里面不通。你这是要去哪儿?”

“这一片是要拆迁?”

我停住了脚步往里看去,这一片之前好像是四合院,但不是一院一户,是那种合住的大院子,房子好像也是自家盖的,几层都有。屋顶挂气球的是个红砖的小二楼,外部看着挺旧了,它周围的几座房子都推平了,唯有它还孤零零地屹立着。

“是啊,扩路,都停水停电了。”

“停水停电了?”我愣了愣,“那不还是有人住么?”

工人指了指那束气球,啧了一声:“钉子户呗,谈了好几次了,就是不搬,就剩她一户了,工期一拖再拖。真衰啊,遇到这么个怪物。”

“怪物?”

“啊……”他还要说什么,但突然反应了过来住了口,反倒狐疑地审视我,“你认识这家人?”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头,装作若无其事,慢慢退了出去。

我绕了一圈,走到背面那条马路,和那座房子的直线距离很近,却完全是另外的模样。我找了家小卖部买了瓶水,本想更迂回一点去打听,但怎么开口都还是显得突兀:“这后面是要拆迁啊?盖楼还是?”

“扩路,那边的路太窄了,一停车就过不去人。”所幸店主是个五六十岁的阿姨,正是爱八卦的另一个高峰期,“天天吵死个人。”

“按理说扩路应该快啊,感觉都拆了好长时间了。”

“那不是有一户死活不搬么!我跟你说啊,这可算摊上事儿了,那里面住着个疯子,孤身一人,还有残疾证,你说能拿她怎么办!”

“疯子?”

“是啊,其实很早以前我还见过他们一家人,后来听说是出了什么事,一家子就散了,死的死,疯的疯,基本见不着人出门。你看那房子上不是有气球么,”大妈拽着我出了店,指着墙后的方向,“那房子里都是,听说经常半天“砰砰砰”地爆,周围人都不安生。她那院子里的其他住户早就搬走了,就她一个人住。那人肯定是疯了,是疯了……”

怪物,疯子,周围人对她的评价都是这样的。可我和她交谈过,她很清醒,很平静,甚至很聪明。她只是一早就被这个适者生存的世界淘汰了,她被孤零零地隔绝在了那里,但她并没有自怨自艾,更没有一死了之。

她把她的灵魂都寄托在了伤害她,甚至可以说是杀死她的气球上,以此来获得自由。

要是能有真正的自由就好了。

之后几天,我晚上都会去那附近逛一逛,有两次没人拦着,也走到了房子下面。按理说就算停电了,也有用电池就可以亮的灯,再不然可以用蜡烛照明,但是屋里总是黑的,所以我也不好确定里面是不是有人。

可屋顶上的气球却经常有人换,前一天刚发现有一只轻微漏气,第二天就被换了新的。

功夫不负有心人,最终,我还是见了她一面。事发很突然,我离她那里还有几步路,只见一个黑影从残垣断壁后面闪了出来。她身上裹得非常严实,脸上戴着巨大的口罩,头上还有帽子,全是黑色的,简直像是一个幽灵。之所以确定是她,是因为她的手腕上系着一只鲜红的薄膜气球,吹得非常大,形状完美。如果不注意,真的会让人以为有一只气球自己在走。

她手里提着塑料桶,踩着一地的碎砖头,顶着飞扬的灰尘朝幽深的巷子里走去,我在后面远远地跟着。巷子尽头的地上有一个水龙头,想来她这段日子都是从这里打水的,她接了满满一桶,转身往回走时,几乎和我撞了个对脸。

我也不知道自己那一刻究竟是怎么想的,我慌张地找了个缝隙,躲了进去。

说顾忌自尊也是一方面,但更让我在意的是她的状态,她很平静从容,即使身处这样的环境,也没有多少颓废之气。她这一路上并没有东张西望,似乎也不在意有人会看到。她和我想象的不一样,和其他人以为的也都不一样。

她没有自怜自艾,我自然也开不了口帮助她什么,更何况,我确实也帮不到她什么。

我眼见着她进了门,旁边似乎有拆迁队的人也看到了她,两个人交头接耳指指点点。我看了一会儿屋顶飘扬的气球,转身走了。

如果当时我能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那天我至少应该叫住她,和她说句话的。

但我无从知晓,书上有关于她的故事很短,结局也无非是她守着堆满气球的老房子度日。

可第二天一早,我就看到了新闻,一栋民房发生火灾,造成彻底坍塌。虽然只写了模糊的地段,但我一下就反应过来是她家。我请了半天假,第一时间跑了过去。现场被围着,因为救火的缘故,地上全是泥泞,远远的就能看见坍塌了一半的楼和满地烧黑了的砖。

让我安心的是新闻上写着并没有人员伤亡,可我想不通,大半夜的,她能去哪儿。

我再次进了那家小卖部,同样是买了一瓶水,但店主似乎已经不记得我来过了。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估计打听的人也不止我一个,她说得可带劲了:“我跟你说,这火起得不正常,是意外是人为都不好说。谁叫她死活不肯走呢,现在不走也不行了吧。”

“人呢?”

“最怪的就在这儿了,”她有些神神叨叨地凑近了我,“所有人都以为里面有人,那人不可能走远的,所以消防员来了以后也是想救人。可还不等能进去人,突然‘砰砰砰’几声——”

她发出了很大的声音,还同时张开了手,吓了我一大跳:“二楼就塌了,然后紧接着下面也塌了,火烧得更厉害了。后来,等火灭了,消防员进去,没找着人。也不知道究竟是没在,还是烧成灰了。更奇怪的是,好多人都说她那屋里以前到处都是气球,结果也是没见着一只。”

我毫不怀疑,这种传闻很快就会演变成都市灵异传说,但我其实也有很多疑惑。那些爆炸很可能是气球遇热造成的,塑料橡胶之类的完全被烧化了也可能,但人不会。想把一个水分充足的人彻底烧成灰,不是那么简单的,按理说肯定会找到焦尸。

可居然没有。

她像是和气球一起私奔了。

我在那附近待了好一会儿,看推土机轻而易举地就推掉了她的房子,想来施工方应该松了一口气。工程终于可以进行了,就算她回来,也不过是拿该拿的拆迁款。既成事实,她也不能如何。

但她还会回来么?我心中存疑。

我转身准备离开,没走几步,突然被余光中飘荡的阴影绊住了脚步。我扭过头,看到一束气球卡在了树冠之中,其中有两颗破了,幸存的气球尾部连接的绳子是很粗的棉线,有明显火烧的痕迹。

是裴小姐屋顶的那一束。

它逃掉了。

我看着它,忽然愿意相信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那之后,裴小姐再也没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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