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们回来了”林城与林秀芝刚进门,注意到门口不远处一个小孩正安静地端坐着,眼神纷纷流露出些许讶异。
林城凝视着莫白,总感觉有些许熟悉,可是熟悉感来自哪里,他又说不上来。
“妈,这小孩是谁?”开口询问的是林秀芝。
“一时间说不清,总之他是秀莲的孩子,今天刚过来的”
“妈,咱管她干嘛呀!当初连家都不要了,现在有困难了就过来找我们,当我们是慈善机构呢!”
“秀芝,别这么说,这要是让孩子听到,该有多伤心哪,再说你姐不在了,我能这样撇下她的孩子不管不顾吗?”
“那她老公呢?她老公不也没死吗?”
“哎...富贵他前两年摔断了腿,要是他能养莫白这孩子,还会让他来找我们吗”
“早就劝过我姐,就是不听劝,看她嫁的什么东西!”
“好了好了,别再说了...洗洗手,准备吃饭”
“明铮,你这脸上的伤怎么回事?”林城看着他脸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心疼而又十分严厉地开口。
“爸,还不是这小子,竟然敢打我”林明铮恶狠狠地瞪了眼正乖巧地坐在角落里,不曾抬头的莫白。
“人家这么小的身体,能把你打成这样?出息!”
“爸,奶奶说他是我表弟,是真的吗?我可不想要这种丢人现眼的亲戚,很没面子的”
“少说两句”
这个家如往日般热闹,似乎并没有因为莫白的到来,而发生些什么改变。
这场热闹,始终不属于他。
“莫白,来...吃点鱼,有营养”林梅秀夹了一块鱼肉放进莫白的碗里,脸上的热情笑意,不知为何给莫白一种说不上的冰冷感觉。
晚上,林梅秀把林城与林秀芝叫到卧室谈话,留下三个孩子在客厅里。
不用多想,莫白也能猜得出来她们谈话的内容有关于他。
“妈,你真打算抚养我姐的儿子吗?”
“哎...当年你姐执意嫁过去的时候,我还拿着断绝母女关系来威胁过她,可是毕竟是我辛苦怀胎十月而来的女儿啊...哪能说不管就不管呢!秀莲难产去世,说实话我是有怪过这孩子的,至今我都还是有些怨他,我女儿可是因为他而死的啊...现在这孩子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找我这个外婆,我能做得到那么狠心地拒绝他?”
“妈,您就是容易心软。我看人家就是看咱家过得不错才过来赖着的,第一天过来就把明铮给打伤了,以后还不知道打谁呢,一点主宾意识都没有!还有他那个农村老爸也太没意思了,当初一声不吭把我姐给娶了,如今养不起孩子了,就塞过来,当我们这是收容所呢?”
林秀芝十分在意莫白的存在,一直以来本就是她与林城一起照顾林梅秀,凭什么现在突然出现个孩子在她家,日后想必还要争宠,分家产,凭什么要便宜了他?
“妈,秀芝说得没错...要不就给点钱他算了!“
“再看看吧...”
门外边,莫白红着眼眶,原来她们与乡下那些亲戚并无差别,或许唯一的不同是他们还是舍得给钱打发他这个穷孩子吧。
原来这就是与妈妈曾朝夕相处的亲人啊。
果然,人真的不应该对别人留有期待,亲情这玩意有些时候真的可笑得要死。
“喂,小乞丐!你偷偷摸摸地在做什么?想偷东西是不是!”林明铮洗完澡出来,见莫白弯着小身子蜷缩在林梅秀的门外,他一脸鄙夷地走了过来,拎起他的衣领一下子便把他揪了起来。
“我没有”
“没有?”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注意?一肚子坏水的土包子”
莫白狠狠地瞪着比他高出两个头的林明铮,沉默不语。
如若不是在这里,他一定会拼了命地把林明铮往死里揍,如此欺人太甚,实在欠收拾。
“明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带莫白表弟上去洗澡,收拾好最里面的客房给表弟今晚睡”
“爸,我才不要跟一个土包子住一个屋呢”
“怎么说话的?再怎么样也改变不了他是你表弟的事实!快去”
林明铮虽然任性蛮横,可在自己老子面前,他却变得怂乎乎的,不敢顶嘴也不敢反抗。
莫白全程保持着一贯的沉默与畏缩,陌生的地方与陌生的对他怀有恶意的人,都让他觉得自己正站在悬崖边上,随时掉下万劫不复的深渊,毫无安全感可言。
他想莫富贵,他想小黄,想午后清风带着稻香向他吹来时的幸福感...
曾一直对外边的世界感到好奇,如今当自己真的走出自己的家乡时,方知外面的世界很糟糕,比他所想象的要糟糕。
或许,他的妈妈也是因为无法忍受这样的糟糕,才会选择离开的吧。
夜半,莫白躺在软软的床垫上,想起家里边那水泥建的硬绷绷的床,他真希望此时莫富贵也能像他一样,睡上软绵绵的床,这或许能让他舒服些。
这个城市,就连星星也都毫不留恋,夜空除了一轮高挂的月亮,再无其他。
才在这个城市逗留一天,他总觉得好像过了一个世纪般久远。
这座城容不下他,而他也不属于这里,他不过是一个可怜兮兮的匆匆过客罢了!
如若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他会毫不迟疑地离去,到一个人烟稀少的荒凉地方,一个人无牵无挂地做梦发呆,白天与清风相伴,夜晚有星星作伴,这是他向往的生活。
他不喜欢与人交流,因为他不懂得伪装,也不屑于伪装。
看惯了许多不合群的小孩,亦或者大人,拼了命地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孤独,尽可能显得合群而露出的一面面丑陋的虚伪面容,他总觉得很讽刺。
明明不好笑的笑话也能笑弯了腰;面对讨厌的人还能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明明自己不喜欢却总要说出一些违心话。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生而为人所必须的生存之道,如若是的话,那么他深知自己活不长久了,也许下一秒他闭眸,就再也无法睁开了。
人活得真累,这是他八岁就已经领悟到的深切体会。
明天,面对自己的又是一场未知的恐惧,可笑吧,一个不过八岁的孩子每一天都活在恐惧明天的日子里,没有期待,没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