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兄弟,今天只有这么点了”莫白如常拿着吃剩一半的饭菜,走到草堆后的牛棚里。
虽说是牛棚,可里面唯一的一只牛早就被拉到镇上去卖了,如今除了一只流浪狗偶尔会来,里面便是空空如也。
小黄是他偶然遇到的一只狗狗,刚认识它那会,它全身脏兮兮的,骨瘦嶙峋如他一般。
后来,只要每次有吃的,他都会分它一半,人对狗好,狗还懂得感恩,懂得向人摇摇尾巴。
可人对人好,得不到回报不说,有些时候竟还会如毒蛇般把你吞噬。
人性,是这个世界上最深不可测,也是最接近黑暗的东西。
每一个人心里都住着一个恶魔,他曾见过。
小黄吃饱后,趴在莫白的脚边,伸出舌头舔了舔他放在腿上的手,尾巴一直开心地摇动。
它与他很像,都在这个到处充满着恶性的世界里拼了命地想要活下来。
你说,为什么老天会那么不公平呢?
我也想做一个内心纯真,无忧无虑地坐在教室里接受教育的孩子,为什么就那么难呢?
我想要有个母亲,一个可以把我抱在怀里,给我温柔的母亲,为什么就那么难呢?
“小黄,你可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啊,虎视眈眈想要把你抓了吃的人到处都是!你可别把人类都想得太过美好了”
信任是最愚蠢的相处方式,你不会知道自己掏心掏肺想要诚心对待的人,他手中究竟会不会藏着一把刀,在欲望与野心面前把你刺得遍体鳞伤。
逃避与沉默,何不是一种自我保护的生存方式呢。
时间不快不慢,夜色早已降临。
在田地里忙活了一整天的农夫,肩膀上担着锄头和担子纷纷归家。
在家等待他们的是饭香,是其乐融融的家人。
相比于村上几户人家的热闹,他的家显得冷清许多。
可为了不让莫富贵多想,他总表现得很快乐很懂事的模样。
莫白搬出一把老旧的木椅,倚在门口,抬头看着天空上的星星点点,清风徐来,一阵稻花香。
山外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呢?
那里也是圆月高挂,繁星点点,到处是可见的参天大树,飘逸着稻香吗?
一个八岁的孩子,对未曾见过的世界充满着好奇,却对未知的生活充满着恐惧。
总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死去,也总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梦醒。
昏昏欲睡,却不甘入睡。
翌日。
莫白背着好不容易拾来的两本小簿子,穿上底面被摩擦得越来越薄的凉鞋,早早地便去了离村子差不多有两公里外的学校。
这是离他家最近的学校,里面的学生不多,也就三十多人。
因为是贫穷山区,他常常站在教室门外听课,有时教师看见了也当作视而不见,这倒让他轻松些。
如若那些教师走过来与他谈上一两句,那么他绝对会很狼狈地逃走,不会再有第二次过来偷听讲课的欲望。
叮铃铃铃...
学校上课铃声响起。
原本在嬉戏打闹的孩子们一听到铃声,便摆好双手,挺直腰背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好。
“同学们,上个星期教大家朗诵的古朗月行,还记得吗?”
“记得”
“好,那下面,全班同学一起朗诵一遍!古朗月行~起~”
“古朗月行,李白。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
响亮而整齐的声音,传入莫白的耳中。
他踮起脚尖,趴在窗户上,为了能让自己看得清楚每一个字。
或许是因为自卑,亦或者是因为本能的自我保护与防备心,他总是表现得畏畏缩缩的。
他最喜欢听老师讲以前的故事,不,不是故事!那是现实,是真真切切洒下热血的现实。
现实往往比故事来得残酷,也往往比故事来得黑暗。
如今他们得以无忧无虑地生活,不过是有人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为他们负重前行,那是英雄,是中国英雄。
他敬佩那些英姿飒爽,赤胆忠心的中国英雄,他也想要成为那样的人,而不是像如今这样生活在恐惧与自我怀疑中的生活。
可是,他早已没救了,他很快就要死去,在生活的逼迫下。
放学后,莫白马不停蹄地去了老地方---小镇街道上。
昨天被便利店老板猛揍了一顿,今天他已经没有了翻跟斗表演的力气。
一个铁盆放在面前,他双腿交缠在一起。
等待奇迹,等待施舍。
一个渺小得就算死了也不会被人发现的穷孩子,为了活下去,自尊算什么?
“小哑巴,怎么又是你?”报亭老板看着一如往常可怜兮兮行乞的莫白,调侃道。
莫白垂着脑袋,两颊因为羞愧而红了脸,他维持着原本的姿势,一言不发。
他不喜欢与人交流,与其说不喜欢倒不如说是害怕与不屑吧。
人心总是太过丑陋,看似关心的话语,可一看他的表情,那种虚伪与嘲笑的面容,让人无法释怀,也不屑于去应对。
可即便如此,善良的人还是会有的,虽说寥寥无几。
例如父亲,例如那个老奶奶,又例如...谁呢?是那些对他视而不见的教师?还是那些给予他施舍的人?
当啷~几个硬币从头上掉下来,在铁盆里旋转~旋转~旋转~停下。
三块钱。
代表他今天下午回去的时候,可以在村口老榕树底下老奶奶的菜摊买上一颗大白菜,在老李叔的猪肉摊买上一块钱的肉。
还剩一块钱,他决定贪心点,他想拥有一只带着橡皮擦的铅笔。
每天只能拿着石头在地上把看到的字与拼音写下来,他原本稚嫩的指腹早已生了水泡,而水泡最后结成了粗糙硬硬的疙瘩。
惨不忍睹,谁会相信那是来自于一个八岁小孩的双手呢!
莫白正准备起身离去,却莫名其妙地被突如其来的一群小孩子给拦住了。
有一些体格比他大得多,应该是读三四年级的孩子吧。
“喂,你踩着我鞋子了,蹲下去给我擦干净”一个脸蛋圆圆的小胖子嚣张地对着莫白开口,言语中带着一丝瞧不起的嘲笑。
莫白垂眸,右手紧紧攥住那来之不易的施舍,始终噤若寒蝉。
“小哑巴~小哑巴~不会说话还聋了?”说着,小胖子还有他的同伴一人一脚使劲地踢向他紫红的小腿。
“手上的是什么东西?”
见他们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手中的硬币,莫白紧紧攥住,两手紧握成拳压在胸口处,整个小身子蜷缩着自我保护状。
有些时候,你越发想要守护某一样东西,就越是激发他人的好奇心。
哪怕你拼了命想要守护的对他人而言根本无关痛痒,不值得一提,可他宁愿毁掉也不会让你好过,这就是所谓人性的一部分。
“陈老师来了”身后传来的一句话,适当地制止了小胖子与他同伴的抢劫性行为。
原本的一群人,瞬间散去,而莫白这才得以松了一口气。
看来下次要转换阵地了,这条街上除了大人对自己身怀恶意,就连小孩也是,真是够荒唐的。
莎士比亚曾说过的一句话:事无恶善,思想使然。
确实如此。
可是哪怕再苦,一天也总算是熬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