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振涛被激怒了,他紧紧抓住手中的杯子,猛然砸向地面,碎片像子弹出膛一样射向四面八方。为首保卫举起二指朝天转一个圈,房内有几个人跑向外院,吹响警哨,响彻山林。
霎时,别院灯光大作,三条灯柱冲天而起,照亮了整个夜空,园内鸟兽一阵鸣啼,有三小队武装人员从院内跑到院外,分方位站好戒备,赫然面临大敌的样子。洪振涛面目狰狞,口中念念有词,喃喃道:你们非要逼我,我也不客气,反正我这辈子什么都享受过,也摧毁过,也不亏,今天也不妨来个鱼死网破。
闹腾了好一会,有一个武装人员小跑进中堂,响洪振涛报告:“没有发现其他武装。”
洪振涛眯着眼睛,半晌后问:“小子,你是一个人来的?”
周易半躺在椅子上,正半眯着眼欣赏这场大戏,他对洪振涛背后巨大的能量惊诧不已,也对他惊弓之鸟一样的反应暗自可怜——有的人耗尽心力,将自己生活的环境搭建得安全、舒适,但内心却惶惶不可终日,这样的外部环境就算再安逸,又有什么作用呢,无非就是等着一声弓弦的响声,然后从半空坠下。
再小的房子,也容得下踏实日子,再大的豪宅,也治愈不了脆弱的神经。世间绝大部分人,都会在奔波中忘记了什么才是自己需要的。
已经是半夜,别院的武装人员开始有序撤离,很快恢复了平静。
杯中茶已凉,有仆人来帮周易续上,大堂摔碎的茶杯已经扫了个干净。洪振涛身心俱疲,头发凌乱,缩小得像一团受惊的穿山甲。
“我看错你了。”洪振涛终于开口了。“你和大多数人不同。”
“单从考试成绩来看,是这样的”。周易说。
“不,考试只能折射智力和勤奋程度,但反映不了人心。”洪振涛说。
“考试也折射不了智力,但是考试就是考试,不需要折射什么,可能洪先生总是过份关注背后的真相,却总看不到真想本身。”周易说。“不知道洪先生可曾记得我问了一个什么问题。”
“他是不是姓梁?”
“是的,难道洪先生就没有过一丝丝的怀疑吗。”
“怀疑什么。”
“洪先生是双眼皮,但为什么梁先生是单眼皮?”
“我已经找了国外最权威的机构鉴定过,确实是我亲生的孩子,这家机构的负责人是我的朋友。”洪振涛经过今晚的一番折腾,开始对这个年轻人说的每句话都开始慢慢留意起来。
“因此,我说这件事不是您的家事了,至少因为这件事涉及到您的最大的秘密,因此您没有按照正常的流程来解决这件事情。”周易说。
“洪振涛英明一世,不可以毁于一旦。”洪振涛说。
“所以,梁先生单眼皮也能过得了您的眼,因为这件事您想藏着,就会乱,就有了人为操纵的空间。比如说,亲子鉴定机构造假,梁先生并不是您的孩子。”周易说。
“绝对不会,那个院长是我的战友,最亲近的兄弟。”洪振涛虽然有些愠怒,但他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能将迷雾拨开见朗月,他要克制住自己。
“人当然不可能背叛兄弟,除非…………”周易拖长了音调,“除非这是国家需要。”
洪振涛如五雷轰顶,双目紧瞪,嘴巴微张,似乎有数不清的镜头在他脑海播放着。
三个月前的那个晚上,洪振涛和最亲近的密友还有私生子梁耀友同往不夜城寻欢,接待的是万辉地产的太子爷石贵威,当晚洪振涛本想找个地方处理掉秘密文件,偏偏梁耀友说约了万辉谈事情,非要给儿子这个面子,将老爷子连哄带骗接到了不夜城,就发生了后来的事情。
洪振涛何等聪明,名单丢失后他也做了大量调查,发现最不可疑的,就是这个私生子,反倒是这个坐台女艳红进入了他的视线,艳红擅长易容,来去无踪,各种公开档案中没有半点来历可查,符合职业间谍的特征。他暗中调动苏三、石永才两大团体以及自己的安保队伍明察暗访,足足三个月,毫无头绪。
再让他看到希望的是电视台的报道:“登县高中学生勇夺县高考状元,数理化三科满分全国第一…………”有保安眼尖,一眼看出这个少年就是当晚“掳走艳红”的那个孩子。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洪振涛深知,就算这个孩子不是主谋,至少也应该给他背个黑锅吧,那份名单如果真的外泄,就拿周易做替死鬼…………
但是今晚经过周易抽丝剥茧一样的梳理,理智告诉他,偷名单的很可能就是自己的私生子,如果梁耀友是为了名利、权势,那自己还可以原谅他,毕竟只是他洪家唯一血脉,要掩盖这个惊天秘密,也只有委屈委屈周易,来一个杀人灭口,问题是,周易是海里的人,杀不得,而且现在还有一个新的困扰:如果梁耀友并不是自己私生子。那问题可就严重了。
该杀谁,怎么杀。这个想法在洪振涛脑子里盘旋。
周易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并不点破。继续他天马行空的求证:“梁先生拿到名单后,应该并没有向名单里的人提出什么要求,这说明他并不贪图个人利益;其次他并没有将名单捅出去让一大批人身败名裂,说明他并不憎恨这些人;那剩下的结论就很明显了。我能想到的答案只有一个。经过今晚的打草惊蛇,我估计梁先生很快要失踪了吧。”
天微微亮,奥迪车将三人送到加油站,司马男和石贵威正心急如焚,看到三人安然下车,都放下心头大石。苏三一屁股坐到地上,喘着大气,汗水湿透了衣衫,司马男怎么拉他都不肯站起来;石永才双手颤抖,一把保住石贵威,放声大哭。周易抿着嘴角在偷笑,身上几个弹孔像极了订错了的纽扣,他向石贵威要了一根烟,远远站到路边看着车来车往,谁知道他在想什么。
天色大明,司马男将车开到周易面前,周易钻进车里,跟苏三说:“苏总,还有三天,我们的游戏可要开始啰。”
苏三从身上拿出手帕,不由自主的往脑门上擦了擦:“好了好了,你说怎么玩就怎么玩吧,我苏三这条命只要还能有点用,就陪你疯到底。”
开车的司马男惊异的从倒后镜看着周易,心想这个男人昨晚经历了何种疯狂。车子一路向登县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