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脸色阴沉,原本明亮的眼眸此时像是一潭死水般无一丝波澜。风云居士对此早有预料,但心中彷佛还是有万千蚁虫叮咬般难受。
“你说的……都是真的?”云烟垂下头,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情绪,但风云居士能感受到她的压抑。
他点头,说:“千真万确。”
云烟肩膀轻抖,眉毛也控制不住的往一起凑。风云居士担忧的看着她,问:“你现在想说什么?”
云烟紧咬下唇,指甲在掌心留下几个白色月牙形状,她从没想到过,父母之间的感情从一开始就跟她想的千差万别。可面对父亲,她仍说不出指责的话语,只说:“那你跟娘亲现在……”吸吸鼻子继续说:“又算什么?”
风云居士抬头看着天上变化自如的白云说:“这些事,总要有时间来淡化,时间长了,我们俩可能都会放下。”
“如果不会呢?”
“那就只能说是造化弄人。”
夏千秋听完敖情透露的秘密就默默的走到一边为自己以后的生存担忧,虽然他义父可能不会太介意别人知道他不堪回首的过往,但万一他介意然后大义灭亲了呢?
想到这里夏千秋就感到背后的冷风“嗖嗖”的刮,不带停的。不知道现在去跟如吟表明真心还来不来得及。
看着躲荷叶底下快活的锦鲤和开的正好的荷花,这大概是自己看到的最后的景色了。
等他以后没了不知道如吟会不会给他烧纸钱?律墨问肯定不会,他肯定会觉得少了个祸害一身轻松,他师父会不会想他?义父会不会偶尔想起自己这个义子?
就在夏千秋想的几乎快睡着的时候,一泼冷水直接从头顶下来把他浇了个透心凉。
“啊!!!”
夏千秋下意识的闭眼尖叫,头发衣服全服帖的粘身上了。敖情指尖还绕着一小圈水流,看着他说:“歇够了吗?歇够赶紧干活!把这一地水清清。”
夏千秋被敖情这一下弄得浑身发冷,他哆哆嗦嗦的抱着自己甩甩头试图把身上的水甩出来一些,但就甩了些水滴在地上。
靖孤看着他的惨样,庆幸自己没想那么出神,不然也得感受一把夏千秋的悲惨心情。
作为青云书院院长的义子,夏千秋在书院的地位不说多好,但也够一大半的人羡慕了,可他平时的待遇说是学院最差也不为过,随便谁干的活都比他轻松一大截,挨得训也比他少了不知道多少,他大概是最没面子的义子了。
夏千秋感叹着命运对他的不公,老天对他的不睁眼。
靖孤狐疑的看着脸色变来变去的夏千秋,以为他被敖情那一泼冷水浇出毛病了,好心上去用手背探探他的额头,被他一个抬头瞪眼吓得差点坐地上。
“你想干什么?”
夏千秋满脸写着警惕,好像藏了什么不能被别人发现的绝世珍宝似的。靖孤嘴角抽抽,无语的望着眼前这个疑似脑子坏了的人。
敖情看着他们两个白痴一样的行为,威胁道:“你们两个再不起来,我就把你们扔到水里甩几圈。”
身为一个院长都不敢轻易招惹的人,敖情的威胁分量十足,不止靖孤麻利的站直,装傻子的夏千秋也立马挺直腰背。刚才靖孤的手背贴到他额上的时候,他也吓了一跳,不过他好像也成功把对方差点吓翻在地。
一只白翅膀上带着斑点的鸽子扑棱着翅膀停在敖情指尖,腿上绑着一个一张卷成卷的小纸条,敖情取下来粗略的扫了一眼就变了脸色,对他们两个说:“我现在有急事要去处理一下,你们两个给我认真点。如果我回来看到有不合格的地方,你们两个接下来几天就不用睡觉了。”
夏千秋在敖情走远后哀嚎一声,配着他那湿漉漉的衣服,没有比落汤鸡更合适的形容了。
“别嚎了,赶紧的吧。”靖孤捂着耳朵跟夏千秋拉开距离,说:“我可不想再跟着你受罚了。”
敖情匆忙赶到山下一踏进酒馆就看到姬九面如死灰的坐在那里。姬九听到动静抬起头用无一丝神采的眼神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
“他给我送了张字条说你出事了,怎么回事?”敖情压着怒火问道。
“没什么。”姬九别过头,嗓音有些沙哑,“烟儿昨天过来了,知道了我跟他的事。”
敖情上前几步拉住她的手,一片冰凉。
“你这是何必呢?”敖情眼中流露出疼惜的感情,“以你的身份,没必要吊在他一个人身上,倾心你的人那么多,何苦为难自己呢?”
姬九抽回手,沉默不语。
敖情最怕的就是她这样不说话,知道她的决定难以改变,撞了南墙都不愿回头的那种。
坐到姬九对面,敖情看着她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眶无奈又落寞的说:“如果你非要这样的话,我会想办法帮你。烟儿呢?”
姬九说:“我让她跟他上山了。”
“我知道了。”敖情握着她的肩坚定的承诺道:“我绝对会帮你到底。”
云烟握着半凉的茶水,定定的看着自己的父亲突然感到陌生。
“哥哥知道吗?”她问。
风云居士微征,又很快点头,“知道一部分。”
“您和我娘亲现在到底算什么?”云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一滴接着一滴的从面颊滑落掉进茶杯泛起微小涟漪。
风云居士望着不知不觉间长这么大的女儿在不到十二个时辰的时间里哭了那么多次,心仿佛也被揪起来一般。
“知道了我做的那些事,你还愿意让你娘跟我在一起吗?”风云居士反问道,却更像在问自己,自嘲的笑笑说:“我做了那么多伤害她的事,那还配牵她的手?”
云烟流着泪摇摇头,又点点头,又摇摇头。接连几次她也不知道该如何了。风云居士过去俯身用衣袖轻轻擦去女儿脸上的泪水,说:“我现在只想看你娘离我远远的,让一个比我会疼爱她的人在一起。”
云烟吸吸鼻子,抽泣着,“您就不能好好补偿我娘亲吗?”
“我对她最好的补偿就是再也不出现在她眼前。”风云居士说。
“过两天你哥哥就会来接你,这几天你就在山上好好想想吧。”
说罢,转身走出去找一个能帮他大忙的人。
夏千秋脱下外衣随便一拧水就哗哗的往外跑,靖孤看着那一片的积水说:“你自己打扫啊!我不帮你。”
夏千秋听到这句话,一副被伤透的表情看着靖孤说:“别这样啊!好歹有难同当了,再同当点也没什么。”
“别跟我说这个,有福怎么不同享啊!都跟你受难几次了?我才来书院几天?”
说起这个靖孤也来气,来学习的,光挨罚了,一大半还都是眼前这个人害得。
“我也想带你享福,但没有啊。”夏千秋挑着眉毛十分没脸没皮,靖孤冷笑两声只想在他脸上留两个鞋印。
“虽然我带你受罚,但也是有好处的。”夏千秋又开始他的大论,靖孤就斜眼看着他还能耍什么花样。
“首先,第一,”夏千秋竖起一根手指说:“我带你把书院的各个角都摸清了,虽然是为了扫卫生。第二,”又伸出一根手指,“我带你认识了不少人,他们可都是看见我跟我打招呼的,算不算顺带认识了你?”
“还有第三,”夏千秋清清嗓子咳嗽几声,“你跟我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再加上我义父是你师父,咱俩都快算的上是没有血缘的亲兄弟了。你要不要叫声哥?”
夏千秋说着就要凑过去,靖孤赶紧退开,嫌弃的说:“谁跟你是亲兄弟?我们家单传的,没兄弟。我跟你也不是朋友,少套近乎。”
“唉~你这可是伤透了为兄的心。”夏千秋捂着心口,从某些方面说,他有些习惯还真是跟风云居士学的。
靖孤冷哼一声,又退开几步,“我算是知道李如吟为什么不喜欢你了。”
“你瞎说什么?”一听到李如吟的名字夏千秋就兴致高涨,“如吟还约我谈话呢?她可从没说过不喜欢我,还希望我努力。”
没准就是想让我以后陪着她,若是成婚了他们是要男孩还是女孩呢?不知道如吟喜欢哪个。
“这不是喜欢你,是拯救一个无知少年。”靖孤不留情的泼着冷水,可沉浸在自己幻想中的夏千秋全然不在意,还嘲笑靖孤道:“哪又怎么了?你还没女孩拯救呢。如吟害羞没问题,我脸皮厚就行了。”
“你是脸皮厚吗?你就没脸皮。”靖孤呵呵两声,又说起风云居士,“真不知道我义父怎么会收你这种人当义子,他知识渊博、知书达理、风流倜傥又潇洒的人,你就学不到他一星半点?”
夏千秋嘿嘿笑两声说:“过奖过奖,不过你没发现你身后多了一个人吗?”
夏千秋这么一说,靖孤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空气有些不对劲,身上不只何时覆上一层黑影。扭过脖子抬起头就看到风云居士那张微微笑着的脸和那柄展开似曾相识的写着一个“愁”字的折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