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老温开了腔，林枫观察到，在座的参会人坚硬的肩膀都有了不同程度地放松。
“去年国务院出台了个文……”
老温打了个岔，而乔珊立马领会，补充道：“《关于推进国际产能和装备制造合作的指导意见》。文件强调，目前已经到了中国资本扬帆起航的绝佳时机。这既是全球经济复苏乏力、中国经济增速调整对央企的一种倒逼，也是央企发展成为具有国际竞争力跨国公司的需要，也是我国经济更好融入全球经济的需要。”
乔珊说话的时候，很恰当地用食指轻轻托起她那副戴了无数年的金边眼镜，似乎是想让大家更清晰地关注到她今日特意用浅绿色眼影点缀过的单眼皮。
这个细节被林枫及时地捕捉到，不知为何，很想笑。
乔珊补充完毕，自觉地有坐下，老老实实地拿起水笔，端正姿势，进入记录状态。
只听老温继续：“没错，言下之意就是，喊了几年的央企走出去，终于有了燎原之势。所以天业煤矿这次要做煤矿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那么对于我们国展来说，是极好的响应国家号召，帮助国企走出去的好机会。”
见与会中有大胆的，听了这话，嘴角边上似笑非笑的样子，有点憋不住。老温也很开明，没有点出，反而说：“当然，这个话，总行的人爱说。我们是经营单位，最终是要考核业绩的。这单业务，我们得把面子挣了，里子也挣了。”
大家都笑了，方才立意拔得这么高，着实让人不太习惯。诚如林枫所思，天业这单业务，如果能做成，将是老温执掌部门以来第一单海外并购项目，又是支持央企走出去项目。不论在分行，甚至在全行层面，也将会产生一定影响。
“田林，你说说吧。怎么看？”
老温打了样，接下去按习惯由职级高低，逐个发言。
田林一如既往地笑脸迎人，说出来的话也像隔了层纱，看不透。其他几个团队的团队长呢，除了李茂是老温的人，另外两个何姿和乐科，一个嘤嘤嘤地不知所云，另一个则学田林，凡事说十分，留三分。
然而这些都不妨碍最后陈琳在老温的肯定下，通过了预沟通会议，得以继续往下推进业务。至于天业所处的行业目前是行内谨慎进入的煤炭业，倒是没人提及。
这让林枫很诧异，以往在贷审会上，行业问题是第一道关卡。会后她怀着疑问，虚心找陈琳提问。
陈琳看得比她通透多了，一语中的。
当项目是国家极力倡导的，符合国家意志和产业导向的，那么目前属于朝阳或者夕阳行业，都无关紧要了。
“不过即便如此，你等会儿做个会议纪要。没有贷审会记录，但我们可以有非正式的会议纪要。这样，也表明这个项目的推动是得到了全部门的认可才开展的。”
林枫明白地点头，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翻开笔记本，将刚才速记的内容整理成纪要。
陈琳说的对，在那个会上，谁说过什么话，表过什么态，有了书面的记录，那么到时候谁也不能推脱说，不知道这个事。
如果，退一万步讲，因为煤炭行业这个梗，坏了事，那么谁都甭说曾经有过否决意见。
陈琳的谨慎和细心又让林枫学了一课，于是写起会议纪要来，刷刷刷地飞起。不一会儿，一份思路严谨的会议纪要就出炉了。
发送之前再次请示陈琳，发送对象除了参会的所有人，还包括未参会的几个高级经理级别的同事。
“很好。我等会儿和温总再碰下细节，不出意外的话，周四我们飞一趟太原。你和我一起。”
说起来好笑，从入行以来，两年多的时间里，林枫都没出过差。
以往在校期间，对于女强人的几个重要幻想之一，就是在机场拎着拉杆箱，大踏步地用鞋跟敲击地面，正步走向登机口。当然，如果有一副黑超墨镜，那就更符合幻想。
晚上回到家后，正值简凡用午餐，林枫就和简凡说起这个幻想。
“你可真是个小女孩。”
简凡的用词亲昵，仿佛如大哥哥般的调笑，让紧张了一个白天的心，暖烘烘的。
“如果真让你常出差，你肯定就不会认为这该归类为幻想，而该属于噩梦之类。”
此时的林枫穿着刚从优衣库打折淘来的保暖内衣，捧着手机缩在老妈刚添置的羽绒被里给简凡微信。
“恩，肯定是噩梦。之前在高盛实习时，就见过很多同事常常出差出到生病。即便这样，他们还是在不断地出差。就好像，他们的生活里，不是在出差，就是在去出差的路上。那样的生活，实在太恐怖了。”
林枫如实地回忆着前几年的所见所闻。在她的心里，这次去太原，性质与自己以前见过的，截然不同。
简凡此时其实正和巴油的客户一起吃工作餐，手边的笔记本电脑还开着，雪白的白幕上还挂着刚到的技术人员展示用的PPT。
这几日，一边吃饭，一边聊业务，已成了常态。技术人员到位后，能谈的东西越来越细，讨论的分歧也越来越多。作为本次项目的牵头人，虽不是技术出身，但也要跟上技术语言的节奏。
即便在这样强度和难度的工作环境之下，当林枫放松地在被窝里找他聊家常时，简凡仍不愿让她失望，一边和客户聊业务，一边回复林枫的微信。
很快，敏感如林枫，便觉察出简凡的异常。
“是不是在忙？”
别惊讶于她的敏感。这是女人，和自己喜欢的男人对话，哪怕是隔空对话，也能信手拈来的天赋。
“还行。从早上到现在，一直坐在会议室里而已。”
他说的很含蓄，字里行间看不出丝毫的忙碌。但林枫还会很乖觉地体谅他。
“那我先睡了。你好好开会。晚上记得少喝点。嗯……还有什么呢？哦，睡觉记得关窗。晚安。”
第一时间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五分钟。简凡没有回复，怕消息惊动了某人。
然而，不怎么爱幻想的他，此刻想象了一下远在上海的林枫，躺在床上发消息的模样，他很想笑。
自从那回被林枫定义为冷战的晚上后，两个人好似比之前更为放松和亲密了。比如此时，林枫会叮嘱他一些曾提到过的生活小细节。于无声处，带来暖意。
这样的暖意，很细微，却是他这么多年和女人相处以来，不曾体会过的。
很新鲜，也很受用。他想，这或许就是他目前最想要的状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