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点。
一张宽大豪华的圆桌上摆放着各色酒水佳肴。
在每一个华国人的习俗里，年夜饭总是要将饭菜重重叠叠堆满座才算热闹。
文乐乐看得眼馋，特别是那盘油亮亮红艳艳的冷锅鱼，空气中都荡着麻辣鲜香的味道，简直是太合她胃口了，
可惜她不能碰，咽了咽口水，默默将目光撇开。
但她依旧很开心，因为小五，小七和流筝也来了。
她数了数，包括陆云梵和陆川在内，圆桌上一共十二个人。
十二，这对于华国人来说是一个圆满又吉祥的数字。
文乐乐想到上一世那些孤苦无依，各奔东西的日子，她从心底希望这份幸福能一直延续下去，直到长长久久。
顾一念更开心。
小丫头今天扎着花苞头，穿一件大红色的羽绒服，就像坠落凡间的小天使。
小天使的羽绒服前襟有一个心型的大兜，兜里塞满了众人给她的鼓鼓囊囊的红包。
匆匆的扒拉几口饭菜，小天使便急不可耐的爬到沙发上开始盘着小短腿数钱：“一百，两百，五百，三百，八百，十二百……”
厚厚的几叠，数来数去都不对，但她依旧沉浸在自己是有钱人的兴奋之中。
男人们聚在一起就免不了喝酒。
几个月前的西餐厅，陆云梵曾被顾西凌用红酒打湿了他和文乐乐的情侣装，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今晚非得和顾西凌拼白的。
秦铮表示自己随意。
陆川，小五和小七都是军人，性情耿直，不管红的还是白的，只要是酒，都行。
于是一整件高度白酒被搬进了病房。
文乐乐担心顾西凌的嗓子在火灾中还未痊愈，悄悄在桌子底下捏了捏顾西凌的手。
顾西凌回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陆云梵刚好又看到两人之间亲昵的小动作，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西装外套脱下来直接丢在文乐乐的病床上，挽了袖子就开始倒酒：“来来来，咱们一人一杯，率先庆祝乐乐早日康复。”
这话说出来，谁会不喝呢？
不消片刻，几瓶白酒就见了底。
女人们就比较放松了。
红酒端在掌心慢慢的品，偶尔嘻嘻哈哈的笑。
流筝性子偏冷，但架不住顾羽嫣和虞美人热情的性格，饭桌上的气氛一直都挺和谐。
文乐乐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虽然对流筝有过莫名的小心思，但她更心疼她失去了哥哥。
本该阖家团圆的日子，如果让流筝一人独处，那该是一件多么悲怆的事情。
上一世的文乐乐独自一人在苦苦挣扎时，她曾无比希冀有人能向她伸出手，然后带着她走出地狱。
正因为懂得，所以才慈悲。
……
觥筹交错间，几乎每个人的手机都在不停的震动，各种拜年短信纷至沓来。
文乐乐随意的看了一眼，除开同学群里那些转发的祝福短信之外，还有就是庄屿和宁司承的拜年短信。
王大壮也不忘凑个热闹，祝福她和顾西凌身体健康，平平安安。
文乐乐现在最希望的就是平安，正准备回复过去问李婶的身体情况，手机里的短信又蹦出来。
竟然是张希。
由于这段时间身体不适，文乐乐再没有去过“天之道”柔道馆。
自然也没来得及和张希联系。
张希的短信简明扼要：“顾太太新年快乐，身体健康。”
张希这条线不能断，文乐乐想了想，回复她一条：“张教练，过年好啊。”
与此同时，斜对面的流筝也收到一条短信。
由于身份特别，她的私人号码很少有人知道。
流筝在感受到手机震动时，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顾西凌。
顾西凌被陆云梵变着花样儿拼酒之后，男人的眸色依旧清明。
他舀了一碗香浓的鸡汤放到文乐乐面前，见文乐乐还在低头玩手机，忍不住压低声音提醒：“先吃饭。”
文乐乐头也不抬；“马上，马上就好……”
流筝敛下眼底的情绪，偏头对身旁的顾羽嫣说到：“我去趟卫生间。”
走廊往左就是安全通道。
通道大门紧闭，流筝在谨慎的观察之后推门而入。
她并没有立即拿出手机，反而是笔挺的站在楼梯的转角抽起了香烟。
猎猎寒风中，她穿着藏青色小西装，左手踹在裤兜里，右手指间一点猩红。
楼梯间的声控灯熄灭之后，那点猩红就像嗜血的眸。
烟丝燃到过半的时候，流筝才拿出手机，用夹烟的手指划开了短信内容。
“流筝小姐，新年快乐！”
流筝半眯着冷清的眸沉默片刻，然后从红唇间缓缓吐出青白色的烟雾。
这个号码，每一年春节的时候都会发来同样的祝福，已经连续三年了。
在这三年期间流筝换过无数次手机号，对方却始终能找到她。
还真是执着。
流筝没心思和对方玩这种藏头露尾的游戏，正准备转身离开，手机里又有短信蹦出来。
“那么，流筝小姐，你快乐吗？”
还是刚才那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流筝也曾查过号码的主人，但是所有信息一片空白。
她不认为对方处心积虑是因为暗恋自己。
或许？
流筝回到病房的时候，文乐乐刚好将她喝不下的鸡汤推给顾西凌。
顾西凌一字未说，端了碗就喝得干干净净。
不是有洁癖吗？
流筝想到那一年她刚到顾西凌身边，因为太小不懂事，随手抓了顾西凌的咖啡杯就准备倒水喝。
她的哥哥立即阻止了她。
咖啡杯到底是没用，流筝慌忙洗干净将其放到原位。
第二天的时候，她却看到顾西凌已经换了一个崭新的杯子。
原来，洁癖也是分人的。
流筝淡淡的瞥开目光坐到原来的位置上。
……
虞美人早就醉了，眼睛微眯着，左手强撑着额角，右手拉着顾羽嫣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秦铮除了头晕之外，行动尚能克制，不至于昏昏欲睡。
陆云梵已经趴在桌上了，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桌面，然后嘀咕到：“倒酒，倒酒……”
陆川坐在一旁使劲儿搂着他的胳膊，就怕他一个不慎滑到桌子底下去。
那才叫丢人啊。
小五和小七一切正常，两人脸不红气不喘，好像喝与不喝对于他们来说根本没区别。
顾西凌揉着眉心吩咐到：“你俩让人送他们回去。”
特别是陆云梵，就是一个事儿精。
一会儿给文乐乐夹菜，一会儿给文乐乐舀汤，特别是看文乐乐的眼神，简直是毫无收敛。
中途的时候顾西凌几次想将他踹出门，却又在看到他手背上那些深深浅浅的伤疤后，到底是忍住了。
剩下流筝。
流筝的酒量其实很不错，但是自从她的哥哥去世之后，她便滴酒不沾了。
顾西凌淡声问道：“你明天要回H市吗？”
H市是流筝的老家，她的哥哥就埋葬在H市的公墓里。
不管是H市还是江城都有一个习俗，新年的正月初一都会去公墓祭拜去世的亲人。
之前几年顾西凌都会陪着流筝一起去，但今年不行。
流筝的眼角余光看向文乐乐，随后她扯了扯唇角：“回的吧。”
陆川正在一旁卖力的搀扶着陆云梵，听到顾西凌和流筝的对话，倏然回头看着流筝，一双眼睛瞪成铜铃：“流筝，你的老家是H市啊？好巧，我老家也是呢。”
流筝没说话，只是回了他一个浅淡的微笑。
陆川却像是找到了知己似的，话匣子一拉开就收不住，巴拉巴拉不停的说：“我妈去世的时候就埋在H市的宝山公墓，话说我明天也要回H市扫墓呢，要不然我俩约一起啊，正好有个伴儿。”
在陆川看来两人都是军人，不分男女的。
流筝性子冷，换做往日，她一口就拒绝了。
但现在，她低垂的目光从顾西凌的衣襟缓缓移到他的皮鞋上，却一直没抬眸看他冷冽的眉眼。
“好啊。”
流筝不知自己为何要答应。
是赌气？
还是一个人孤单得太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