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宋清不知道的是,让她难受的事情是紧接着一件接一件的。
拒绝了沈卓然要送到楼下的要求,宋清一个人静静的往前走,眼睛只盯着脚尖,并没发现擦肩而过的身影。而对面的人顿了顿,还是叫住了她。
“宋清,你没事吧。”张若拉住她的手问道,
宋清询声而望去,看到熟悉的皱眉,拨开他的手,并未应答,只淡淡的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会在这?”
“来找你,妈妈做了一份你爱吃的芋头糕,托我给你送过来。”
宋清抬头深深的看了一眼张若,眼睛里有化不开的夜色,语气温柔得像在读情诗一般,但说出来的话却让张若白了脸庞,“张若,我已经有一个很喜欢的人,他好看的要命,眼睛里像装满了星星,也装了我。”
张若怔了一下,眼底泛起了一丝情绪,正准备说些什么,被一个温温柔柔的声音打断
“这里的卫生间真的很难找耶,不好意思等很久了吧。”
宋清看着与张若并肩而立的女生,眼神还是平平淡淡,“不介绍一下吗?”
张若还没开口,身旁小巧的女孩皱了皱鼻子,眼睛里都是星星点点的温柔,连语气都是甜甜的,“我是山口木柰子,你是宋清吧,听徐妈妈经常提起你。”
宋清还是觉得很疲惫,疲于应付着突然而来的情绪而至和回忆而至,眼睛里升起了不耐烦的光,但还是朝着一脸真诚的这位日本小姐礼貌的笑了笑。
“张若,你知道吗?宋冉和王子佳彻底分开了。”
张若微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宋清继续开口,说出来的是熟悉的方言,软软的却透着一些悲伤,“所以,没有人会一直在原地等着的,不要再来找我了,请你珍惜当下人。”
张若深深的看了一眼宋清,掩去眼底翻滚的情绪,眉间出现了柔柔的光。
“嗯,好,宋清,再见,你要幸福。”说完把手上的芋头糕塞到宋清手里,眼睛里都是清亮的光。
宋清愣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的张若,树影晃晃,有一瞬间像是看到那年他倚在巷口给自己递冰淇淋的样子,眼睛故意竖起的冷硬也浅了下去。
宋清抓紧芋头糕的塑料袋,点了点头,两人相顾无言,宋清淡淡摆了摆手,转身离开。
张若停了两秒,收回眼中的情绪,温声说道“走吧。”
山口木柰子愣了一下,关心地问道“看这气氛是真的彻底黄了吗?”
“两年前的那天我就知道了,她如果死了心是不会回头的,只不过是我自己不愿意面对罢了。”张若悠悠的说道
“你说你也挺作,我瞧这小姑娘挺好,你当年干嘛不把人当回事,现在你吃回头草人家都不搭理你了,都是你自己作的。”看着张若要死不活的样子,急的山口木柰子逼出了满大碴子味的东北话。
张若斜斜看了一眼,径直往前走去,不想理会这个烦人的麻烦精。
“不过你看,也是,你也遇上了我,你看看你之前谈的日本小女友一个个的,正好事情处理完了,你看看我合不合格,我这么大老远从大阪跑来,这心意.....”
“下放分公司怎么给你说得这么好听,还为了我?离远点,我就负责把你送到酒店,你别缠着我了,我还要回去照顾我妈呢。”
山口木柰子小跑着跟上去,嘴里还念叨着,“别拆穿啊,你假装考虑一下我也可以啊,我这告白你都拒绝多少次了......”
而张若的视线却停在擦肩而过的那个身影上,眼神在空中短暂的接触,随后快速的分开,丝毫未作停留的从自己身边走过,张若愣了一下,想起了他疏朗内敛的表情,浅淡的似乎没有情绪浮动,但还是感受到他微微的漠意。
眼尖的山口还是看出来一点猫腻,看着离去的身影,小声的凑近问道“认识?”
张若回过神来,淡淡地回答“宋清说他眼睛里装满了星星。”
“这么文艺,是那个小女孩的男朋友吗?刚就简单扫了一眼,长得很帅啊,气质超正的,很有魅力,怪不得呢。”山口心直口快的赞叹道
“闭嘴!”张若皱了皱眉,瞪了她一眼,往前走去。
而那个擦肩而过的身影却停在了不远处的拐角处,看着不远处长椅上那个抹眼泪的身影,突然脚步像是被绊住了一样,眼底的情绪也开始翻涌着。
宋清小口小口吃着盒子里的芋头糕,熟悉的桂花香一下让宋清湿了眼眶,突然想起了那时候徐妈妈偶尔在巷口卖芋头糕,整个巷子都是芋头和桂花的香气,那个总是大老远送宋冉回家的那个少年,那时候的宋冉总会请他吃块芋头糕,坐在青石板上吃着芋头糕那时扬起来的笑脸。
宋清突然想到宋冉有些怅然的表情,和那片已经拆迁完的巷口,芋头糕似乎有些干,堵住了嗓子,堵到了心口都有些发疼,脸上的泪却扑簌扑簌掉了下来。不是舍不得那个人,而是感伤那些小时候以为的天长地久都不堪一击,沉浸于自己情绪里的宋清也并没有发现那个拐角离开的身影。
张若回到家的时候,徐妈妈还没睡,坐在沙发上头一点一点的听着戏曲,听到张若的声音,立马回过头看向门口。
“见到清清了吗?芋头糕给她了吗?”
张若点了点头,把衣服挂在衣架上,走了过去。
“怎么这么晚还不睡。”张若温和的问道
“白天吃了药也会睡,年纪大了,也不缺觉了。”
“下午出去遛弯了吗?”
“嗯,看看别人跳跳广场舞,小区里也有好多小孩子在玩。”徐妈妈挽了挽两鬓花白的头发。
“药按时吃了吧,出门记得煤气一定要关好。”
徐妈妈拉着儿子的手,温柔的说道,“由由,妈妈拖累你了,妈妈已经好很多了,你不要再担心我了。”
“不要说拖累不拖累的,您身体健康就好。”
“你说,当年不是你坚持带我去日本去,花费那么大代价,也不至于伤了那个丫头的心。”徐妈妈悠悠的叹气道。
对于她来说,那时候的清清比自己的儿子还要贴心,没事干总是乖巧的陪在摊子口,趴在那个矮矮的桌子上写作业,忙的时候立马麻溜收拾起来,以前总以为那个孩子就是对由由一腔热血的崇拜,但想起那个眼神,心里还是难过的。
“妈,人不需要总是回头看。别多想。”
“可是,由由,妈妈知道你不开心,这几年我见你笑得越来越少了。”徐妈妈颤颤巍巍摸了摸张若的眼角。
张若心一颤,随即扯了一丝笑容,“妈妈,我们都回家了,以后的日子好好继续走下去吧。”
张若安抚好妈妈的情绪,走进了自己的卧室,却没有立即开灯,透着窗外微微的光,张若躺在床上,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门外电视上咿咿呀呀的昆曲声似乎带到了那些年的时光。
那些年的宋清面容还是依然清晰可见,眼睛里也总是有着琉璃般闪动的光,
就连那最后一次的分手,那眼睛里闪动的泪都让人心颤。
突然回国的张若没有通知任何人,只快速的帮母亲办好各种签证相关的手续,偶尔停下来的时候,看着手机上的联系方式陷入沉思。
回国前因为母亲严重的精神衰弱张若尽可能想着各种方法来缓解和治疗,后来在聊天中导师倒是上了心,说出来自己可以帮忙的想法,但唯一要求就是毕业后要在他的公司工作五年,其实路人皆知,也就是为了导师家那个天天跟着张若屁股后跑的女儿。张若想到自己妈妈会突然陷入以前那些被打回忆中瑟瑟发抖以致昏厥的样子,也下了决心,只不过那个放在心尖尖上的人该怎么办。
张若倚在巷口,正准备按下拨通键,另一角落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动作。
“听说徐家这孩子真的有出息,能把他妈妈弄到日本去看病,也不亏他妈妈千辛万苦能把他从他爸爸的巴掌下养活到这么大,不过徐家那那大姐也真的可怜,跟老公离婚,还时不时被上门打骂,这么虐待精神不出问题也奇怪。”
“对,她那老公打人那叫一个狠,我们都是街坊邻居都不敢瞎劝,简直疯狗咬人,徐大姐那时候不三头两头上医院啊。”
“也是苦命,不过也养了个孝顺的儿子,也值。”
“不过那徐家那孩子不是跟宋家那小姑娘在谈对象吗?这一走什么时候回来都是个问题。”
“小年轻谈恋爱,哪能求得个每每都圆满啊,徐家这大姐的并听说是心理疾病,没个一两年能治好啊,而且徐家那孩子自己单打独斗能给他妈看病?我看可不至于,万一签了个卖身契也不是问题。”
“你这人天天电视剧看多了吧,那孩子出息的很。”
“出息能有多大用,你看他家欠了一屁股债,这又把母亲接走,搞个三五年,宋家那孩子怎么办,去日本?她爸妈能同意?宋家虽然不算的上大门大户,但一个姑娘怎么也不会让她这么受委屈。”
讲到这些八卦,大家也就当个谈资聊聊,也没放在心上,而隐在一边的人影却顿了好久,无奈的把手机收了回去。
张若是没有想过宋清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只好停下了收拾行李的动作。
宋清扫了扫整个房间被打包好的样子,哑着嗓子问道,“我听我爸妈说,你要把阿姨接到日本去看病?”
“嗯。”
“那你什么回来的,你怎么不告诉我?”宋清看着张若的背影,心里不安的想法越来越明显,本来突然接到妈妈的电话,云里雾里知道了大概,但还是不相信,立马从学校赶了回来,结果一进门便看到正在收拾行李的张若。
“手续什么的比较多,时间比较赶,很忙。”
“忙到连发条微信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吗?”宋清眨了眨眼睛,眼睛里似乎迷进了沙子。
听到宋清明显不对劲的语气,张若抬起头看向她。
“宋清,我们分手吧。”
宋清眨巴眨巴的眼睛终于落了泪,心里漫起来的滔天情绪在眼底浮动。
宋清眨巴眨巴的眼睛终于落了泪,心里漫起来的滔天情绪在眼底浮动。
“张若,你确定?”宋清紧紧撑着那蓄在眼眶的眼泪,不让它掉下来,一字一句的问道
张若突然不敢再看那双眼睛,拳头下意识的握紧,撇开了头,没有说话。
“呵,是我犯贱,打扰了你这么多年,不好意思,耽误您了。”
张若一把抓住宋清的手,指缝间都能感觉到她微微发抖的身体,他无力的张了张嘴,所有的话在舌尖打了个圈又咽了下去。
“宋清,别闹。”
宋清猛地挣开他的手,侧过头来,满脸泪水,目光像是浸水般的沉郁。“张若,明明是你先招惹我的,现在先放手的也是你。这是我最后一次答应你的要求,以后张若,我永远不想再见到你了,永远,你滚去你的锦绣前程吧。”
所有人都以为小时候的宋清不懂事的一厢情愿,可不是那天初见时,张若把手上的芋头糕递给自己,那些后来的故事也不会发生,随着芋头糕和那个男孩的背影,一起刻进了宋清的眼睛里。
说完,宋清转身就走,并没有留下任何纠结的余地。
但当时若她回头看一眼,便能知晓张若的痛不比她来的少。世人都知宋清的胡搅蛮缠,却不知张若又有多爱她。
那天的太阳也真是特别大,屋内的人歪在桌旁,合上眼,眼角都是隐忍的眼泪。屋外青石板桌子旁,宋清捂着嘴斗大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像只突然被拔了翅膀的麻雀一般瑟瑟缩缩的蹲在那里,哭得克制又悲伤。
她在等他出来,就抱抱她就好了。
而他知道她在等,但直到宋清踉跄的离开,他也没敢踏出那个似是千斤重的门槛,那一夜,他一夜未睡。
张若猛地睁开眼睛,从这场许久未出现的回忆里走了出来,眼前似乎还有宋清穿着那个经常在宿舍穿着的绒毛脱鞋慌忙离去的背影,一步步似乎踩在了张若的死穴上,把他逼进了自己设计的死路,再也没有走出来。窗外的灯光洒在张若光洁的脸上,安静昏暗,也掩住了他眼中所有翻滚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