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王和南子夫人在侍卫的前呼后拥之下,方走出昭阳殿,就听到前方传来孙奕之的一声大喝,顿时吓了一跳,两旁的侍卫立刻拥上前来,将他们挡得严严实实。
孙奕之亦拉着青青后退了一步,方一后退,便看到那陷坑底部骤然生变。
先前那尊被劈开的神兽石像倒栽在坑底,在无人注意的时候,居然慢慢地陷落下去,当那如血月光洒落在坑底之时,两块巨石彻底没顶消失,而它原本所在的位置,一股水柱从地底喷涌而出,如同喷泉般,直冲天际,竟有数丈之高,再落下时,正好洒落在那些靠近陷坑边的侍卫身上。
那第一波水柱带着股腥臭的血气,一落在人身上,留下斑斑猩红,骇得那些侍卫魂飞魄散,其中有几个竟慌不择路,一失足便摔进了陷坑中,只听那惨叫声连连响起,卫王更是吓得浑身颤抖,连声叫道:“退!——退!快退回去!——”
他惊惶地将身边人拼命向前推去,好让自己退回去,可慌乱之下,也不知道推到了谁,只听得一个女子惊呼一声,南子竟不知怎么回事,脚下一个踉跄,向前扑倒,前面的几个侍卫本想伸手挡住她,可她这一扑之力竟异乎寻常的大,带着那两个挡住她的侍卫都一并被撞下台阶,几人收势不住,眼看着就要朝那漫天血雨中的陷坑栽下去。
孙奕之和青青对视一眼,心意相通,抢在他们跌下去之前,一人一边,抓住了先前那些侍卫围在坑边的布帷,朝着那三人拦腰一挡,又飞快地对换了位置,朝着昭阳殿一跃一甩,将那三人绑在一起扔回了石阶之上,这才松手,朝着陷坑边飞掠而去,将那些惊惶失措的侍卫连拉带踹,总算让他们避开了危险区域。
卫王身边的侍卫七手八脚地接住了南子和那两个侍卫,费了好大劲才将他们解开,可南子原本精致的妆容和发髻服饰都已被折腾得七零八散,花容失色,狼狈不堪,一双眼更是如同冒火般等着那边忙个不停的孙奕之。
在她看来,孙奕之救她是理所当然,却不该管那两个侍卫,让她如此狼狈,她不但不念恩,反倒认为他是故意让她出丑,对其恨之入骨,简直恨不得当场就生撕了他。
公子朝先前离得远,出手不及,也吓得不轻,这会儿见她无事,方松了口气,却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孙奕之,心下泛酸,便朝他们走近几步,说道:“夫人受惊了!这龙图本是吉兆,只因见血为凶,不过有大王和夫人在此,必当逢凶化吉!”
一旁却传来个苍老而沉稳的声音,慢悠悠地说道:“此龙面北背南,兽骨为干,蚌壳为鳞,大荒经曾云,风道北来,乃大水泉,蛇乃化为鱼,是为鱼妇。颛顼死即复苏。此乃神龙出世之兆。帝丘本是上古五帝颛顼之墟,有此龙图不足为奇,只是这地涌血泉,其中必有暗道,不知通往何处。”
卫王一回头,见说话的竟是孔丘,心下顿时一松,嘴角扯了扯,努力挤出几分笑意,说道:“先生学识渊博,孤有所不及,既然是神龙出世,想来定是吉兆……”
“吉凶本无定数,”孔丘看了他一眼,淡然说道:“福兮祸兮,俱在一念之间。一念为善,祸可为福,一念为恶,福可成祸。”
卫王听得云山雾罩,讪讪地说道:“敢问先生,可有化解之法?”
孔丘轻叹一声,望着陷坑旁正在救人的两人,沉沉地说道:“就看他们的了。”
从陷坑中喷出的水柱,除了开始那一瞬直喷上数丈之高,洒了满天血雨,后面便渐渐低落下去,尽管如此,那陷坑底部也迅速地开始积水,先前掉落下去的几个侍卫,摔得浑身是血,正在那泥浆污水之中挣扎不已。
孙奕之和青青先是赶开了靠近陷坑的侍卫之后,便将那布帷拧成长索,想要将坑中的侍卫救上来。可那几人摔得或轻或重,却被吓得不轻。不过任谁被泼了一头一脸血水,摔下坑里,一伸手就碰到的尽是森森白骨蚌壳,再加上坑里不停漫上来的污水,让他们全然失去理智,连救命的绳索扔到面前都不知道伸手去抓。
“我下去!”孙奕之见此情绪,当机立断地将长索交给青青,说道:“你带人往上拉——”
“好!”青青一对上他果决刚毅的眼神,便毫不犹豫地点头,她和他一样,人若犯我,我必报之,可若是有人在自己面前遇难,他们却无法坐视不理,更何况,他的决定,她唯有全力相助,这个时候,耽误半分,或许一条人命便没了。
孙奕之看懂她的眼神,微微一笑,握住长索另一端,转身纵身一跃,便朝那水雾弥漫的陷坑中跳了下去。
周围响起一片惊呼之声,青青牢牢地握住长索,将那端缠在自己腰间,定定地望着跳下去的那个身影,眼睛一眨也不眨。
卫王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喃喃地说道:“先生,你这弟子……太过大胆……”
孔丘轻轻地抚了抚颌下长须,平静地说道:“若非如此,岂能探得龙图真秘?大王暂且看吧!”
蘧伯玉站在他身边,看了他一眼,看到他抚须的手微微颤抖,亦在心中暗叹一声,说道:“孙将军艺高胆大,如此侠义心肠,必得神佑,无需担心。”
孔丘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谢过他的吉言支持,只是那坑中地泉喷涌,水雾弥漫,在月光下越发显得迷蒙不清,只能听到传来的痛呼声和水声,让人心惊不已。
孙奕之方一落地,水已没膝,脚下还在不停地向下陷,他便知道先前掉下来那几人是如何惶恐了。
这陷坑底部,竟似活的一般,在不停地流动,稍有重力,便会下陷。连先前落下来的神兽石像都陷落得无影无踪,何况区区几个人,若非他们拼命挣扎,此刻只怕也早已陷落,只是顾得了脚下,自然就顾不得上面,再加上他们都有伤在身,惊慌失措之下,那里还看得到救命绳索。
他抓住离自己最近的一人,不顾那人的挣扎,干脆一掌劈在他后颈处,将他打晕过去,然后绑在布索上,拽了拽,冲上面大喊一声。
“拉!——”
青青感觉到长索一松一紧,被拽了两下,便知道他的用意,听他一喊,立刻用力朝上拉,转眼之间,便拉上来一人,她也顾不得检查那人的死活,赶紧解开他腰间绑着的布索,朝着孙奕之扔了下去。
那些先前被他们扔到一旁的侍卫,原本又气又怒,但见他们竟敢跳下去救人,这才恍然大悟,不禁大为羞愧,急忙上来帮忙,有的去搜集布帷拧成长索,有的将方才救上来的侍卫送去医治,忙忙碌碌之间,全然忘了先前对青青的敌意。
孙奕之眼疾手快,送上去一人,便又抓住一人,等青青扔下布索,他便以最快的速度绑好送上去。两人一上一下,配合得天衣无缝,动作有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丝毫不带停顿,连在上面看着的人,都为之惊叹不已。
饶是如此,那坑底的积水越来越多,孙奕之也感觉到脚下的吸力越来越大,方才救上去四人,才不过短短片刻,已是汗流浃背,简直比在战场斩杀还要辛苦。
而眼下,就只有离的最远的那人尚未救回。
那人应该是摔下来伤得最轻的,故而在坑底尚未积水之时,他便冲到了坑边,奋力向上爬去,可这陷坑底部,那蚌龙就盘绕在坑边,他慌不择路地逃生之时,一脚踩上去,蚌壳应声而碎,露出下面的森森白骨,一下子便将他绊倒在地。
蚌壳的边缘锋利如刀,尽管薄脆易碎,却也将他的腿脚割得满是血口,他一跤摔倒,随手一抓,便抓到一截断骨,更是骇得魂飞魄散,一转身,整个人都陷入了蚌壳骨堆之中,这一下,他浑身上下都扎进了蚌壳碎片,痛得惨叫不已,挣扎之间,哪里还听得到孙奕之的呼喊声。
孙奕之喊了他几声,都不见回应,只得淌着越来越深的泥水朝他走去。
青青看到他越走越远,有些担心起来,将刚拉上来的人交给其他侍卫,自己则跟着他去的方向走去,免得这布索长度不够,更何况,单看他在那泥坑中走得一步一顿,便知其艰难,她多走几步,他便可少走几步。
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到那人附近,只是一上一下,也是同一时间,听得半空中忽地响起一声炸雷,一道霹雳照得半空里亮如白昼,大部分人都下意识的闭目躲闪,唯有孙奕之抬头之时,正好看到,那道闪电不偏不倚地,正落在陷坑底的龙头之上。
原本坑底的水已漫过膝盖,那蚌壳龙图也有一半浸在了水中,然而当那闪电正中龙头之时,那龙头竟倏地起火,哪怕有一半尚在水中,另一半也燃起了青绿色的火焰,那火焰从龙头开始,犹如一条火蛇般,沿着蚌壳鳞片,迅速地蔓延开来,就连坑底源源不断涌上的地泉,都无法让那火焰熄灭,反倒越来越盛,越来越快,眼看就要烧到他们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