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里，胥烨来回踱步，眉间尽是忧愁之色。
董江茵站在一旁，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听胥烨不断叹着气。
“皇上，事情总要有个结束，既然胥毅棘手，那不如就从那些不棘手的开始办。”董江茵小心翼翼地看着胥烨，她知道后宫不得干政，但她也见不得胥烨这样头疼烦心。
胥烨的脚步顿了一下，眉间忧愁仍未化开，却终于能坐下喝一口茶。
“戚和，你去通知白将军，让他即刻去查抄季府，务必要找到季天临和胥毅私下勾结的证据。赵贤妃打入冷宫，念她奉驾多年，赐自尽，赵氏一族成年男子一律斩首，未满十四的流放边疆永不得回京，妻女家眷罚没为奴且不得入宫伺候。宫女月露凌迟处死，还有，传辅政大臣进宫。”胥烨揉揉胀痛的太阳穴，无力地靠在龙椅上。
戚公公想劝胥烨放宽心却又不敢，只能悄悄退出去传旨。
白慕锦带人查抄季府的时候，季天临正打包了一堆金银，带着季老夫人钻狗洞，想逃出生天，但他刚探了个脑袋出去，白慕锦的剑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吓得季天临又赶紧缩了回去，但身后的侍卫更多，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
“季大人，您这是要去哪？”白慕锦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季天临，他最恨的就是这种叛徒。
季老夫人一辈子生活在深宅大院里，什么时候见过刀剑这种东西，如今白慕锦手中的长剑正反着光打在她脸上，于是腿一软瘫倒在地。
季天临见跑不掉，也顾不得老母，索性把东西往地上一扔，梗着脖子道：“你们凭什么抓我？有证据吗？拿出来看看！”
白慕锦知道，季天临为人谨慎，现下敢这么质问他，肯定是将所有存在的证据都销毁了，这也是他和胥烨觉得最棘手的地方。
“证据？季大人，我可还没说为什么抓你呢，不知道您说的是什么证据？”白慕锦冷笑着看向季天临，想他也是忙乱了手脚，言语才出了这样的疏漏，“难道毅王谋反的事与您有关系？”
“你……你休想污蔑老夫！”季天临一甩衣袖转向一旁，料定了白慕锦和胥烨手中没有实打实的证据。
季天临这样死皮赖脸，白慕锦也没办法，就在局面僵持的的时候，躺在地上的季老夫人却目光涣散，喃喃出声。
“天临啊，我早就说过了，让你不要帮那胥毅……不要帮，你看现在……季府全完了……完了，你让我怎么向你父亲交待。”
季老夫人的脸上突然呈现惊恐之色，然后用力捂住胸口，腿蹬了两下之后便再无动静，两行浊泪顺着她沟壑纵横的脸滑落。
“母亲！”季天临跪在季老夫人身前失声痛哭，死死抓着老妇人的手不愿松开。
白慕锦让侍卫收了刀站去外面，自己一个人留在原地看着季天临。
有罪归有罪，但孝道不可违，季老夫人突然去了，他总该让季天临好好哭一哭。
“季天临，若你认罪，我便向皇上求情，免你母亲戴罪之身，允她厚礼葬入季氏祖坟。老夫儿因你而去，这也是你最后为老夫人尽孝的机会。”
白慕锦的话虽残忍，却一字一句刻在季天临的心上。
他从小家境贫寒，父亲因病早逝，是季老夫人一手将他拉扯大，并且靠卖炊饼和织绣换银子，替他捐了个芝麻小官，才有了现在的他。
季天临依稀想起，他幼时父亲常叮嘱他的话，一定要正直本分，切不可起贪嗔痴之念，如今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看着季老夫人的身体在自己面前渐渐冷下去，季天临才明白过来自己犯了一个多荒谬的错误。
他有野心不算错，他错就错在不该被猪油蒙心跟着胥毅走上邪路。
见季天临长久地不说话，白慕锦挥挥手命人抬走季老夫人的尸体。
“等等！”季天临突然开口，有一刹那的失神，“我跟你们走，我认罪。”
白慕锦长舒一口气，看向季天临的眼神总算有了一丝缓和。
季天临虽然罪大恶极，但也不至于失了最后的良心。
同一时刻的冷宫中，赵贤妃已然褪尽钗环华服，虽然面前摆着匕首、毒酒和白绫，但她却异常平静，平静地让戚公公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就这几样东西？如何配的上本宫的身份。”赵贤妃拿起鸩酒看了看，冷笑一声将酒泼在地上，又用匕首划烂了白绫。
她的一举一动依然那么从容优雅，仿佛毁掉的只是一张写废了的白纸。
但只有赵贤妃自己知道，最可笑的就是，那盛鸩酒的杯子，和她与胥烨大婚之日喝合卺酒用的杯子一模一样，尽管只是她一个人的合卺酒。
她从嫁给胥烨之前就知道是什么样，但她为了赵家满门，没得选择，也没有后悔的资格。
如今她也搏过了，尽管结局不尽人意，但依旧酣畅淋漓，从她看到顾依然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她的人生结束了，胥毅也会死，只不过是迟早的问题罢了。
她虽然不爱胥烨，却无比了解她。
“皇上让本宫自尽，却没说非要用这样的方式。”赵贤妃若无其事地擦擦眼角沁出的泪珠，然后站起身毅然决然地往外走去。
戚公公不明所以，赶紧让身后的太监端着东西跟在赵贤妃后面。
赵贤妃赤足走在长长的宫道上，回想着自己这二十年来的韶华。
她不是没有对胥烨产生过期许，但是她太天真了，胥烨从头到尾，心里爱的只有董江茵一个人，即便她使尽浑身解数，也难得胥烨一笑。
白嫩的双足被路上的石子划破，鲜血淋漓，她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一样疼，但她疼的不是身体，是心。
她的脚下，踩着赵家全族一百三十口性命。
那一百三十口无辜的性命，都因为她的贪婪而死。
年轻的宫女们低头匆匆而过，赵贤妃仿佛看到了刚入宫的自己。
她一步步踏上摘星楼，看着满目的荣华盛世，然后闭着眼睛纵身跃下。
哪怕是死，她也要看着这天下而死，至少她曾经拥有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