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说不得?”张问达气愤地说道,“皇上有错,做臣子的就该据理力争,直言上谏,怎能阿谀奉承,明哲保身呢?朱子有言:‘人主之心正,则天下之事无一不出于正;人主之心不正,则天下之事无一得由于正。’阁老难道不想重振朝纲?若要重整朝纲,根本在此啊!”
方从哲拉了拉张问达的衣袖,低身说道:“德允,老夫是好心劝你。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若过于急切,恐怕适得其反。”
张问达刚要反驳,只见乾清宫大门又打开了,石喜手持拂尘,不紧不慢地走出来。
“圣上口谕!”石喜高声喊道。
方从哲和张问达赶紧下跪接旨。
“近日京城接连发生命案,朕听了十分震惊愤怒,责令锦衣卫全力侦查,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全力配合,缉拿凶手,限十日破案。”
这回,案子终于落到了天字第一号的办案机构,也是最大的特务组织——锦衣卫的手上了。
锦衣卫,是整个大明朝从王公贵族、文武百官到黎民百姓、江湖游侠都为之闻风丧胆的大杀器,前身是太祖爷所设置的亲军都尉府,洪武十五年后,正式改置,“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下设南北镇抚司,其首领为锦衣卫指挥使,乃正三品朝廷命官。指挥使下还设指挥同知、指挥佥事、镇抚使、千户、百户若干,再往下,便是缇骑,人数多达三万人。
锦衣卫并不受制于朝廷任何一个机构,却可以直接调查任何一个王公大臣,而且直接对皇帝负责,可谓权倾朝野,若论权势,恐怕也只有设在东安门外的东厂才能与之相比。现如今,锦衣卫指挥使正是骆思恭,自从万历二十年,权倾一时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张鲸、锦衣卫指挥使刘有守二人倒台后,骆思恭便由万历皇帝钦命继任这一职务。那时日,正是朝廷多事之秋,先是轰轰烈烈的万历三大征,骆思恭指挥锦衣卫刺探军情,屡立战功;继而朝臣“争国本”,锦衣卫虽不介入朝局储位之争,却也是皇帝弹压百官,维持局势稳定的重要利器。二十多年过去了,这巍巍皇城里,多少人来了,多少人走了,多少人甚至连命也丢在了这里,唯独他骆思恭稳如泰山,屹立不倒。
既然皇帝已经下旨由锦衣卫全权负责京城里接连发生的命案,方从哲和张问达反倒松了口气,眼下这种命案大概也只有锦衣卫才有实力去侦破了。因此两人便返回文渊阁,方从哲先着手去处理其他政务,而张问达则是在内阁大堂里坐等骆思恭前来交接差事。
不多久,便远远看见有两人一前一后朝文渊阁小楼走来。走在前面的,是一个身材魁梧,身穿大红色四兽麒麟服,佩戴御赐绣春刀的武官,不用说,此人便是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而跟在骆思恭后面的,是一个同样身材魁梧的俊俏后生,身着紫色飞鱼服,这便是骆思恭的独子骆养性,现为锦衣卫指挥佥事。人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骆家父子同在锦衣卫效力,也算是锦衣卫历史上“一段佳话”。难得可贵的是,骆养性并非是京城里一般的纨绔子弟,而是位武艺高强,也颇具谋略的青年才俊,深得万历皇帝的信任和喜爱,宫内早有传闻,说是皇帝亲口承认,以后骆思恭老了退了,便让其子骆养性来接手执掌锦衣卫。
“张大人,让你老久等了。”骆思恭虽是大明朝最大的特务头子,却并非粗人,而是彬彬有礼的谦逊之士。平日里,对朝廷里的大小官员都颇有礼貌,从不摆架子。
“骆大人,这回要辛苦你了,也怪我们刑部无能,破不了这案子,只能请出你们锦衣卫。”张问达双手作揖,有些难为情地说道。
“哪里的话,我等同是为皇帝效力,彼此要同舟共济,我们锦衣卫绝不逞能,也不敢居功。张大人,破这案子到时定要你们刑部帮忙。”
正在里屋的方从哲听到了声音,也走了出来。骆思恭马上迎上去,恭恭敬敬地向方从哲行礼:“阁老,在下有礼了。”
方从哲回了个礼,说道:“这回有了骆老弟帮忙,看来京城又能恢复太平了,我等也能松口气了,否则只能请罪辞职,告老还乡了。”
“是啊,此事全靠骆大人和锦衣卫的弟兄们了。”张问达说道,“关于两起命案的相关情况,我这便向骆大人说明。”
“先不必了,自从万春楼命案发生,下官便派小儿养性暗中关注案情,因此就不劳烦张大人了。此番前来,单纯是向两位大人问好,若案子一破,下官当在寒舍略备薄酒,到时两位大人一定要赏脸啊。”骆思恭说道。
张问达愣了一下,看来这骆思恭能够执掌锦衣卫二十年,确实并非浪得虚名,没有明发的圣旨,便已经介入案件的调查侦破了,只是不清楚这是皇上私下里命令的,还是他骆思恭自己擅作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