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雨笙身边四个女使,尚苏武艺超群,雪织持家有方,绘锦虽跳脱,琴棋书画却是最精通的,曾受名士指点。而闻知别的本事没有,背书是一把好手。
楼故和路贺在书房里的对话,闻知一字不差全背了下来,复述给了傅雨笙。
她说完后,便在一旁低头立着,不言不语。傅雨笙摩挲着手中的茶盏,思量片刻,忽然低笑一声:“真小人也,连自己人都信不过。”
“您说阙陵君?”
“两个都是。这两个人,真真应了那句‘小人同而不和’。我是越来越好奇了,未来要是真让楼故成了东齐的王,这个国在他手上,会变成什么样子。”
真到那一日,萧家、柳家,这些太子政的亲信,他只怕一个都容不下。而没有了英勇善战的太子政,把持文脉的柳明恩,几百年来如柱石般支撑东齐的萧氏,还有那个神仙人物似的太子妃顾鸣筝,东齐还是东齐吗?
那样的东齐,无需她再多做什么,也无法抵御西蜀的铁骑。
傅雨笙越想越觉得心头热切,向尚苏问道:“几年前送到长信宫里的细作,都联系上了吗?”
“回长公主,联系上了。有一人,或可以派上大用场。”
“嗯?”傅雨笙挑眉。
“是齐王的一位宠姬,如今已经坐到了昭容的位置。如今长信宫中最得宠的,除了路仪人,就是这位苏昭容了。”
各国派细作潜入他国,早在大旭第一次分裂的时候,便是惯例了。不止是长信宫,锦乐宫中也有。早在出嫁之前,傅雨笙就曾经秘密清除过一批。
只是一个小小的细作,能做到昭容的位置,实属罕见。
“这个苏昭容,可控吗?”
“婢子用了毒。”
傅雨笙点了点头,放下心来。
虽是当年培养的细作,可都在东齐生活了那么久了,要说她们对母国有多忠诚,傅雨笙并不相信。她相信毒药,更胜过相信人心。
“请这位苏昭容多出出力吧。路利死不死我不管,我要路家,从这件事中全身而退。”
没有路家,太子政独大,楼故蹦跶不起来,东齐的这潭浑水,她可怎么搅和啊?
傅雨笙说完,将茶盏放下,扶着闻知的手就要起来。忽然就觉得眼前一黑,身子往旁边一偏,又坐了回去。
“长公主!”
两个姑娘都吓了一跳,要来扶她。傅雨笙摆了摆手,定了会儿神,慢慢就缓过来了:“我没事,就是最近有些不大精神,可能是近日少动,气血运行不周。缓一缓就好,不必担心。”
尚苏点了点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面色古怪地端详着傅雨笙。
“你在看什么?”傅雨笙不自在地皱起眉头。
“长公主,属下斗胆,可否为您请一次脉?”
乐家医毒双绝,尚苏虽只是乐家暗卫出身,自小也跟着乐家人学了些来,把个脉是没问题的。
傅雨笙没有多想,将右手伸了出来。尚苏将两指搭上去,脸色越来越难看。
“怎么了?”沉稳如闻知,看到她这副样子都有些心慌了。
尚苏将手收回,后退两步,行礼道:“长公主,是喜脉。”
傅雨笙猛地站了起来,登时又是一阵晕眩,扶着闻知的手又缓了好久,才颤声问道:“确定吗?”
“已有一月有余,脉象虽然不太清晰,但属下可以确定。”
喜脉……她,有孕了吗?
傅雨笙抬手抚上小腹,心中并没有初为人母的喜悦,只觉得惊慌恐惧。
“尚苏!”她忽然抓住了尚苏的手腕,“不要惊动任何人,趁现在,谁也不知道,帮我拿掉这个孩子!”
“长公主……”
“别再跟我说什么珍重己身!我不能生下一个带着楼氏血脉的孩子!”傅雨笙心中已然方寸大乱,却还记得要压低声音。
若她有了楼故的孩子,她还能像过去那样,毫无感情地将所有人置于棋盘之上。为了自己期盼中的那个天下,可以随时弃掉任何一枚棋子吗?
她是西蜀的长公主,蜀王的长姐啊。若她的孩子身上带着东齐的王室血脉,日后西蜀吞并了东齐,或是被东齐吞并,她的孩子该如何立足于世?
傅雨笙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
尚苏反握住傅雨笙的手,亦是十分纠结。
悄无声息地拿掉这个孩子,对她而言并不难,可尚苏不想这么做。尚苏太了解傅雨笙了,一旦现在这个孩子被拿掉了,她一定会不顾众人反对,彻底绝了自己做母亲的机会。
元吉长公主身份尊贵,但在她自己心里,自己也只是一个细作。是细作就不能有多余的感情,有了孩子,就容易产生不该有的心思。所以傅雨笙曾经提出过要用绝子汤,却被几个宫人齐齐拦住了。
可这次若拿掉了这个孩子,她们还能拦住长公主吗?
尚苏想起了乐行风。那么疼爱长公主的家主,如果知道她对自己都如此狠绝,该如何心痛?
“长公主,请恕属下无能为力。”
即便无法阻止她,尚苏也不想亲自动手。这是她第一次违抗傅雨笙的命令,她在心里保证,也是最后一次。
傅雨笙松开了尚苏的手,深深做了几个呼吸,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去叫安嬷嬷来。”
安嬷嬷是王祖母身边的老人,落胎这种事,也是很有些经验的。
闻知看了看尚苏,又看了看傅雨笙,只犹豫了片刻,就抬脚向外面走去。不料才走到外堂,就看见楼故站在那里,不知道听了多久。
“阙陵君……”闻知立刻往周围看了一圈,却没看见绘锦和雪织的身影。
“别看了,是我让暗卫把她们弄走的。”
楼故冷冷看了闻知一眼,将她拨到一边,大步进了内室。
他不过是心里烦闷,想来藏锋堂与笙儿说说话。又见屋里屋外静悄悄地,只有两个丫头守着门,就心血来潮想听听她这么小心翼翼地在说什么,却没想到居然得了这么大一个“惊喜”!
“夫人要不要和本君解释一下,你不要生下我楼家的孩子,又想给谁生孩子?”他嗤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