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寇府上这些事儿,同为事主的萧崇自然不知道。
今日是稷下学宫的休沐日,几个学子便相约一起去东市吃茶。正可相与对册,以期得几篇好文章,再拿去请夫子博士们指点。或斗茶、对诗、作画,皆为雅事。
这样的聚会里,又怎会少了稷宫首座萧崇?能被一群眼高于顶的同学们奉为首座,萧崇自然不会如路利猜测那般,只是个靠着祖上荣光的蠹虫。集会才开始不久,学子对策之中,萧崇舌战群雄,频出珠玑之语,引得众同学频频叫好。众人只恨自己没有多生一双手,不能将他的话全部记下来。
正到酣处,茶楼之中,众茶客也在侧耳倾听,纷纷赞叹不已。不想茶楼外突然闯进来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一进门就高声叫嚷,推推搡搡的。诸学子听到动静,便也停了辩论,朝门口望去。
茶楼的小二们此时已经迎了上去,便要拦人:“几位,若要喝茶,楼上楼下都有雅间,也有堂桌,几位可自便。只是小店还有生意要做,楼上亦有稷下学宫的学子老爷们在雅集,可请小些声,莫要惊扰了客人。”
“雅集?什么雅集?也来与我说说?”路利被几个大汉众星捧月般簇拥着,拿下巴朝那小二一抬,“什么时候这青都城里的集会,居然都不叫上我了?”
小二嘴角一抽,忍住了反驳的冲动。
东西二市里茶楼酒舍的店小二,做的迎来送往的活计,旁的不敢说,这京城之中世家大族里不好惹的少爷千金们,多少都会混个脸熟。小二自然知道自己面前的是大司寇家的长子,对这位路大少爷的品行也是略知一二。可谁让人家是公卿之子,凭着自家老子的身份地位,可称是青都顶尖尖儿的世家子呢?
从东旭帝至今,古往今来的规矩是世卿世禄。东齐虽说从开国大将萧黎与国相尚汐这对夫妇以来,便开了寒门子弟可以为官的先例,可寒门出身的官员毕竟是少数,世家大族的荣耀,依旧是无可撼动的。世道如此,纵使瞧不起路利的为人,大司寇长子的长短也不是一个小二可以随便说道的。
可他不敢说,自有旁人敢说。
“今日是稷宫学子的集会,所论者诗歌对策。不知路兄,您是稷宫同学呢,还是新作了什么佳句什么好文章,要来与诸位共赏?”
说话之人是稷学祭酒柳明恩的一位本家堂弟,年纪轻轻的,正是嫉恶如仇的时候,见了来找茬的路利,便耐不住性子第一个跳了出来。
这柳少爷一番嘲讽,众学子们顿时哄堂大笑。萧崇故意板起脸,一本正经地地“训斥”道:“柳四!怎么说话呢!谁不知道路大少爷才高八斗,便及舞象之年,就以一篇文章令家中私塾的夫子羞愧请辞?路兄自有好文章,只是我等实在‘望尘莫及’,不敢请教路兄。”
“伯恭兄说的是,我等不敢请教路兄啊!”众人又纷纷附和。
一片讽刺的笑声中,路利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满京城里谁不知道,他路大少爷自小不爱那些之乎者也的玩意儿。当年更是因为所写的文章气得私塾夫子请辞,成了世家子弟中的笑柄,愈发讨厌什么文章诗赋的。萧崇居然故意拿这件事来讽他,简直可恶!
“给我打!打坏了算我的!”
面对不合意的人和事,路利从来不废话,打就是了。反正他家有钱有权,打坏了器具便赔给人家,打伤了人对方也不敢说什么。
萧家门第虽高,却与太子过从甚密,太子又不为王上所喜。只要不过分,给萧崇添点儿彩不会被深究,顶多当做二人的私怨,被传进宫去各大二十大板。
这样想着,路利心里更定。
主人都说了算他的,仆役们动手就更无顾忌了。随着路利一声令下,十几个虎背熊腰的壮汉一拥而上。
萧崇没想到,对方居然一言不合便要大打出手,不由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大声喊了一句:“都散开!”
仆役们一扑上来,茶楼里的客人们就连忙往外跑。小二们怕殃及池鱼,也连忙躲的躲、找掌柜的找掌柜。唯有那群稷宫学子们,不躲不闪,摆出一副要硬拼的阵仗。
时人重文亦重武,讲究一个文武双全。故而世家子弟,于文武两途上或有所重,却必须多少都学一些。稷下学宫之中更是有专门的武学夫子,每日教学子们习武健身的。这些学子们个个都有些功夫在身,却也不过防身而已。
萧崇一边应付着,一边打量着这群仆役的动作,便知是群练家子,绝非自己这边的学子们能对付的。可无奈学子们不清楚自己的斤两,一个个以为足可以帮到他,竟无一人知道该偷偷溜走,找人来帮忙的。
“柳四!咱们不是他们的对手,你快去我家叫人,再派人到内史衙找羽阳君来!”逮着一个机会,萧崇移到了柳四郎身边,低声吩咐道。
内史衙在金宁道上,与东市一个在东城,一个在西城。虽说是最近的官衙了,却也毕竟很远。若是往常,出了这种事便直接走东城门,去京畿卫大营找上宁郡主来。可如今,郡主不在京畿卫,他们只能请羽阳君来处置这事了。
此时萧崇虽不知道,京畿卫统领已经定了方延的消息,却也很深刻地明白了一个道理:衙门上没人,就是不好办事啊!
柳四郎看了看周围的恶仆,掂量了一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很识相地选择了听话,寻着个空隙,便偷偷跑了。混战之中,倒也没人注意少了个学子。
不消片刻,学子们就被全面压制,一个个被按在了地上,动也动不得,倒是一点儿油皮也没破。路利虽然嚣张,也并不敢将这群学子全伤了,只叫人重点招呼萧崇。
比起同学们,萧崇好歹有几分真材实料。面对众人的围攻,竟也能应付自如。
路利见一时攻不下,又担心拖时间长了,再把京畿卫或是内史衙的人引来,便向一名仆役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偷偷从衣襟内掏出一把匕首,趁着无人注意,从背后刺向萧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