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娘子既然走了，自然是不能再把人叫回来的。闻知只好拿着空盏进去，向傅雨笙复命。
楼故想了想，也跟着进去，见傅雨笙拿着一只茶盏把玩，下意识地去摸了摸鼻子：“那个……前些日子北镇侯给父王献了几匹南边的织锦，花样新鲜得很。父王给后宫留了几匹，剩下的赏了东宫六匹，我也得了四匹。你去挑挑看，喜欢的拿两匹，回头叫府里的针线娘子给你裁两件春衣。”
“不必了，我并不缺衣裳，阙陵君还是都给铃花苑和清榕苑送去吧。”傅雨笙放下了茶盏，笑道，“阙陵君跟进来，可是朝堂上有事要说？”
楼故才要开口，忽又想起什么，笑了笑，终是什么也没说：“没有，朝堂上近来并没有什么大事。”
“那是内院有什么事吗？”
“内院，也没有事。”
“这倒奇了，无缘无故，公子来我这儿作甚？”傅雨笙歪着头，真像是一副疑惑的样子，“难不成，就为吃一盏茶？就算是这样，茶你也吃了，可以走了。”
楼故站在原地，没有进去，也没有要走的意思，默了一会儿却说：“有事。”
“有事说事，阙陵君何时变得如此扭捏？”傅雨笙脸上已带了几分不耐烦。
“今日看你荡秋千，想是大好了。既然如此，今夜我来藏锋堂歇息，夫人不会赶我走吧？”
傅雨笙闻言一怔，脸上划过不自在的神色，很快又笑道：“府上都是阙陵君的地方，公子要歇息在哪里，便歇息在哪里就是，我又怎会赶你呢？”
“夫人不嫌弃便好。”楼故也笑，“那这避子汤，不如就撤了吧？总喝这个对身子不好。”
“阙陵君！”傅雨笙猛然站了起来。她仍在极力维持自己的镇静，却是再遮掩不住眼底的慌乱了，“没这个必要吧？”
楼故看着她，在心里嘲讽着自己。
来之前还同自己说，要信笙儿。一个女子再有什么图谋，到底也是嫁了人的，还能害自己的郎君不成？
可是看看她，她连一个孩子都不愿意生养。什么样图谋，能让一个女子，甚至不愿意与她的郎君有一个血脉相连的孩子？
笙儿是在怕吗？怕有了孩子就有了羁绊，日后不能狠心决绝？
从昨天夜里楼故就想定了，要停了傅雨笙一直用的避子汤。现下见她这反应，楼故更是坚定了自己的主意。
“你是我楼家妇，为楼氏绵延后嗣，本是理所应当，怎么没这个必要？夫人总也得让我百年后，有嫡子传承家业吧？”楼故笑意冷然，“生个孩子吧，我也能放心些。”
妇人生养是本分，从来没有拒绝的道理。纵使傅雨笙心里如何不情愿，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只有从命。
楼故见她点了头，也缓和了脸色：“放心，不论男女，我都会喜欢。”
他说完就离开了藏锋堂，径自朝前院书房去了。
他方才与傅雨笙说了谎——也不尽然是说谎，朝堂上的确没有什么大事，但今日内宫却出了一件惊天的大事，又牵扯到了前朝。
按东齐的规定，每五日一次早朝，各司大小官吏十日轮休一次。今日没有早朝，又恰好楼筱休沐，她便进宫陪萧王后了。
按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楼筱身为女子，又是齐王独女，出入内宫本就比公子们便宜许多。可谁承想，就是楼筱这一次进宫，却牵扯出一桩大事。
萧王后这两日，本有些春困，不爱走动。楼筱却是个爱闹的，拉着王后就嚷嚷要去摘桃花做胭脂。王后拗不过她闹腾，只得吩咐人去摘桃花。
这偌大一个长信宫，只有乐盈台一处种了桃树。乐盈台只住着一位田姓宫嫔。虽说现在只是个低位的仪人，可是田仪人有孕在身，很可能又要为齐王生下一位公子或公主。自楼赦以后，长信宫已经十七年没有稚子降生了，田仪人的孩子一旦生下来，不论是公子公主，必然母凭子贵。
为着这个孩子，萧王后特意嘱咐过要与田仪人好言相待。没想到椒房殿的女官去了没多久，居然五花大绑地将人绑了回来。
萧王后吓了一跳，忙问是怎么了？竟是女官们撞破了田仪人与外臣的腌臜事。王后大骇，让人把那奸夫提来一看，竟然是虎贲卫的统领，司马大将军娄奕。
王后立刻审问了乐盈台的宫人，才知田仪人的肚子并不是她声称的两个月，而是已有三月。田仪人与娄司马早已珠胎暗结，她用魅惑之物引诱了齐王，又买通医官，将腹中胎儿说成是齐王的孩子。
兹事体大，不仅涉及要臣，还牵扯到了宗室血脉。这一次不比管氏击鼓，可以说正正击中了齐王的要害。齐王听了王后的禀报，当即大怒，立时就招来典狱司，将田氏和娄奕处以了汤镬之刑。
这一次事发突然，娄奕虽是要臣，可他与内宫嫔御私通，被椒房殿捉奸在床，断没有抵赖的余地。齐王的处置虽说急躁了些，却是人之常情，连张棋那样的人，只怕都说不出什么错来。
左右娄奕已经死了，再去追究这内闱阴私之事，只是给了齐王难堪。与其费这功夫，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把握住虎贲卫。
楼故手上就这两处势力，典狱司的路贺，虎贲卫的娄奕。路贺掌刑法，却是个实打实的小人，为着太子政手下那个得罪人的张棋，才靠拢到楼故身边的。而娄奕出身贫寒，少年时曾在郊外饿晕，得楼故一饭之恩。后来他从军，建功立业，一步步走上朝堂。为报答楼故，才投到他的门下。
娄奕品行端正，是楼故身边少有的正直之人。这次他私通嫔御的事传出来之前，楼故居然丝毫不知情，也没想到他会做这种事。娄奕突然被处死，楼故是真正没有心理准备。他空下来的位置，楼故想了一圈，竟没有一个人能顶上去。
楼故忍不住埋怨娄奕——好好的做什么要私通？你是生前哪管身后事了，我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