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言辞诚恳，眼尾甚至染上了一抹红意，似是满心的委屈不敢宣之于口。楼故看在眼里，却只有冷笑。
“以前我以为容姬惯爱做那柔柔弱弱的样子，想不到元吉长公主学起来，竟半点不逊色于她。”楼故向后退开一步，抱着双臂看着她，像是要欣赏一出好戏，“诚然如你所说，你不会帮太子政，但你又凭什么要帮我？”
“我不是与阙陵君说过吗？我想当王后。”
“你还是莫要再拿这说辞诓我了。今日之前你说这话，我也就信了。可这些日子以来我调查来的消息，都说元吉长公主与蜀王自幼亲密，形如一人。长公主是掌过重权的人，你若留在西蜀，便是把手上的权力都交给了蜀王，你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砧上肉。你既觉得我不可靠，又怎么可能会觉得，一日我为王，必会予你重权，立你为后？西蜀长公主身份贵重，我不敢废你。但人食五谷杂粮，便有三灾六病。你在青都得了重病，不治身亡，便是蜀王怀疑，他也没有理由来寻衅吧？”
楼故说得半真半假，是有些拿话吓她的意思，但也确然是他困惑的事。
几个月相处下来，他愈发觉得傅雨笙是个控制欲极强的女人。这样的人，怎么会放弃自己在母国拥有的权势、地位，跑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为一个胜算极微的美梦赌上一切？
楼故想不明白傅雨笙在想什么，也不想弄明白了。他现在知道，这女人跟他不是一条心的，她心里根本不信他。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东齐和西蜀虽同为中原之国，但到底是两家人。西蜀的长公主，既然不是真心为他，那就不要留了，免得留下祸端。
楼故心头杀机已起，面上却不表露，只是忽然抬起手，轻轻抚上了傅雨笙的脖颈，琢磨着怎么下手比较合适。
自是不能在她身上留下什么伤痕的。西蜀长公主嫁来不久，突然间人就死了，蜀王必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但凡查出点什么，楼故身为傅雨笙的夫婿，都是首当其冲。届时都不用太子动什么手脚，齐王自己就会推他出去顶罪。
下毒？西蜀有医毒乐家，世间制毒用毒之术，南疆占五成，乐家独占三成，剩下两成是天下毒师共占。什么样的毒，能逃过乐家人的眼睛？
行刺？傅雨笙初来乍到，平日里深居简出的，要行刺也只能是他后院的姬妾。可就算到时候，能推一个女人出去顶罪，楼故自己也逃不脱一个管教不严，保护不周的罪责。
“你该庆幸，你把傅明煜扶上了西蜀的王位，也该庆幸我有所顾忌，到底没胆子跟你玉石俱焚。”
楼故想不到两全其美的办法，只好暂时打消了杀她的念头。
楼故放开了她的脖颈，整了整衣衫，将所有下人女使都叫了进来。
“夫人最近身体不适，这天寒地冻的，别再吹着风着了风寒。藏锋堂里围着四面的火墙，最是暖和。你便在屋里好好歇着，莫要出去走动了。”
楼故笑意温柔，一点儿看不出刚刚两人独处时，那剑拔弩张的气氛。
他状似体贴地“叮咛”完傅雨笙，又转头对女使们说：“你们守好夫人，不要让夫人出去，也不许外人进来。若是让我知道，夫人擅自出去着了凉，或是这藏锋堂里的事传到了外头，我要你们的脑袋。”
这喊打喊杀的话，一屋子的小丫头哪里听过？都吓得跪在地上，不敢言语，只连声叫着“饶命”。
楼故道了声“起来”，又把目光移到了傅雨笙身上：“长公主陪嫁的嬷嬷、宫女们，到府上也有些时日了。既然入了我家的门，就是我家的人，不好总围着原来的主人打转不是？”
傅雨笙嗤笑道：“怎么？阙陵君软禁了我，还想清理掉我的陪嫁不成？古往今来，哪个姑娘的陪嫁不是跟在自己屋里的？阙陵君不要欺人太甚！”
“放心，我会好好安置她们的。”
楼故最后冲她一笑，转身走出了藏锋堂，直奔书房而去。他得去吩咐方延，派人把傅雨笙和她的人都盯紧了。
等他走了，傅雨笙才放松下来，倚着墙微微喘息。她抬手摸上自己的脖子，还觉得上面残留着楼故手上的温度。
那一刻她真是觉得，他想杀了她。
从那日起，楼故再没进过藏锋堂一步。年节上府里事务烦杂，本该是傅雨笙这个新夫人处置。楼故却说夫人前日贪玩，在雪地里受了寒，身上不大利索，便将一应事宜照着往年的惯例，都交给了容姬。
如今府衙封印，也没有了政务缠身。往年这时节，楼故不是在容姬那里逗弄女儿，就是在梁姬房里品茶听琴。却不知怎么，今年突然觉得去哪儿都不对劲。才到二门上，就觉得心里烦闷。想着要不然坐下看看书也好，拿起书简，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干脆日日在外头闲逛，等到快宵禁了才回府。一回来，也是直接去书房睡觉。
后院里三个姬妾，谢姬是早习惯了楼故的冷落，梁姬一向安静，只有容姬一个，每日里急得跳脚。
从前府上，楼故最宠的是容姬，隔三差五就去她的如意轩逛一逛。现如今都小半个月过去了，楼故这回连铃花苑的门都没进过。
容姬急着想争宠，却碍于傅雨笙上次立下了规矩，她再不敢往前院迈一步了。楼故不进后院，她也无从下手。焦躁之间，一腔的怒火无处发泄，陡然却想起来，傅雨笙这几天，也是没再见过楼故一面。
郎君这么久不在身边，阙陵君府的后院里早就传起了流言。说新夫人惹恼了阙陵君，被他厌弃了。
容姬听到这样的消息，自是喜不自禁。她盼这一天可是盼了好久。且不说新夫人入府后，容姬手上的权力都被她夺走了。单说那回傅雨笙借着她私闯前院的由头，打断了容姬双手的手筋这一回事，便足够容姬恨她入骨了。
西蜀的和亲长公主，自是不能贸然杀掉的，那给她点苦头吃总可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