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管氏死在内史衙里?”楼故微微眯起眼睛,会心一笑,“若真如此,那我们的内史大人,可就真的是择不干净了。”
青都王城南阳门外的路鼓,那可不是一般的鼓。那是在大旭亡国之后,流转到东齐和西蜀王室手中的东旭宫门外的神鼓。
相传,大旭朝东旭宫宫门外所立的两张路鼓,乃是东旭帝从千云山上,捕捉了一只叫夔的神兽。东旭帝用它的皮制成鼓面,用它的骨头制成鼓槌,做成两面路鼓和两对鼓槌,分别放在东旭宫宫门两侧。路鼓一响,声音可传到千里之外。
后来大旭亡国,这两面鼓和鼓槌几经周折,分别落到了楼氏和傅氏手中,被立在两国王城的正门外。
从前楼故并不相信,路鼓的鼓声能传到千里之外。可今日管氏敲鼓时,那轰隆隆恍如雷声的巨响,着实把满朝文武都吓了一跳。若非内侍来禀报,齐王都快要躲到书案底下了。可奇怪的是,南阳门附近方圆五里之内,人们只能听到微弱的鼓声,并没有震耳欲聋的感觉。
当楼故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更是惊喜异常。借着这面神奇的路鼓,管氏告状的事也会被人疯传。若是这个时候,管氏在内史衙遇刺,那内史张棋意图包庇稷宫学子的罪名,就会立刻广为人知,张棋登时便会被推上风尖浪口。
“我有一名门客,在稷下学宫求学。只要管氏一死,我就立刻让他鼓动学子闹事。稷下学宫与内史衙一旦产生冲突,太子政身边那些人就不再是铁板一块。此后无论是拉拢还是分化他们的势力,让太子一派内斗,都会方便很多。”
楼故主意已定,立刻就唤来了方延,让他着人去办。待吩咐完正事,便又坐了回去,闲话家常似地问起傅雨笙:“对了,我听说你前日给容姬换了院子,怎么好端端的要换院子呢?”
“没什么,就是容姬在如意轩住着,三灾六病总是不断。不是今日肚子疼,就是明日饭菜馊了。我想着许是这如意轩与她八字不合,就做主让她搬去后院东南角上的铃花苑了。怎么?阙陵君不想让容姬住在那里?”
“没有,她住哪里都行,一切随你。只是我好奇,你怎么总是折腾我这几个妾室?昨儿谢姬还被你罚去扫落叶了吧?”
傅雨笙听着,忽然笑了出来:“合着是美人告状了?可我整日只能在这后院里待在,不折腾折腾公子的美人,实在是没事干。”
“早知如此,乞巧节的时候我就该带你出去走走,省得我家姬妾遭殃。”楼故边说边站了起来,向傅雨笙伸出手来,“来吧。”
“阙陵君这是做什么?”
“夫人为我辛苦筹谋一番,难道就不想亲眼看看,今日内史衙里的这场好戏?”
半个时辰后,二人已经坐着阙陵君府的马车,到了内史衙的门口。
在青都城的布局里,长信宫坐正北方,长信宫的正南是王城,在京大小官衙都坐落在王城之中。此外还有与青都主路槐街平行的两条路,分别在青都的东城与西城。东城那条叫东兴道,沿街的坊子都是王公贵族的府宅。西城那条叫金宁道,金宁道北头上坐落着稷下学宫,南头就是青都城中唯一一个不在王城中的官衙——内史衙。而稷下学宫与内史衙之间,左右共有八个坊子,其中七个是稷下学宫的宿舍,离内史衙最近的一个,是朝廷特赐的内史官宅。
内史衙不入王城,也是大旭朝留下的规矩。因为内史衙主司京畿大小事宜,有闻讼治状之责,必须要与民方便。而王城之内,寻常百姓是进不去的。
下车的时候,楼故看见内史衙外围了一群稷宫的学子,心知自己的门客已经在煽动这些学子了。
他故意向前来迎接的张棋发问:“这是怎么了?稷宫今日是休沐吗?怎么学子们都没事干,跑来这内史衙门口堵着?”
“稷下学宫不是臣的辖区,稷宫学子如何,臣无权过问。”张棋不卑不亢,低垂着眼眸,袖着手,不甚热衷,“阙陵君与夫人今日怎么来我这内史衙了?”
“不打扰内史大人吧?”
“臣要是说打扰,阙陵君就不进来了吗?”张棋刺了楼故一句,向旁挪了一步,让出了正门。
倒不是张棋因派系之别,刻意与楼故保持距离。实在是这人天生就是这样的性子,逢人从来冷着一张脸,也就是在羽阳君楼赦面前能有几分好脸色。
他这臭脾气做青都的内史,京中大大小小的贵族不知道得罪了多少。偏偏有羽阳君护着,太子政又对张棋欣赏得很,竟没人敢动他。
有才干不假,可惜脾气太直,不懂变通,迟早他得给太子惹出大麻烦。
楼故如是想着,忽而又想起来,自己不就是那个要利用张棋,给太子政惹麻烦的人吗?
他拉着傅雨笙进了内史衙的大门,径自去了内史衙会客的厅堂。待入了厅堂,也不说有什么事,只坐在那里悠哉饮茶。
“看来阙陵君是真的很闲。”
张棋刚处理了一圈事,回来看见这夫妻二人还在喝茶,干脆把手上的公文扔给了衙役,大步走到楼故面前:“我内史衙的茶好喝吗?”
“如兰在舌,甘冽可口。”楼故说着放下了茶杯,“内史衙的茶,果然比别处的好喝。”
“可我内史衙的茶一向也不是白喝的,阙陵君要是再不走,臣可要拿杀威棒赶人了。”
“管氏那边的事,都问完了吗?”
楼故忽然转了话锋,张棋险些没反应过来:“阙陵君请自重,此案是王上交给臣主审的,与阙陵君无关,请公子不要干涉。”
张棋说完,就转身要离开。他心里觉得自己真是疯了,才想要来把阙陵君好好劝走。
张棋才踏出厅堂的门,就听见府衙南边传来嘈杂之声。他眉头一拧,刚要开口训斥,就有衙役急匆匆地赶来禀报:“大人,衙里进了刺客,朝管氏下榻处去了!”
“什么?!”张棋大惊,再顾不得身后的阙陵君。吩咐了衙役去拦截刺客后,他就跟着朝刺客的方向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