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是一年三月来,开春时节,繁花似锦。逢太后五十华诞,皇帝决定在畅春园大办太后的寿宴。畅春园是皇宫里最美的院子,繁花盛放,香气袭人。并拟旨邀朝廷三品以上大臣携家眷参宴,君臣共乐。
宫人们一连半月都密集得如鼓点一般忙活,终于在三月中旬,太后千秋到来之际,盛宴徐徐拉开帷幕。
三月二十日下午,上京城一片车水马龙。各个权贵官宦人家的马车缓慢行驶,终于行至西华门。宫门徐徐打开,吱呀一声,仿佛是两个天地。
马车行至西华门众人便要下马了。云棋迎着晨曦,眼前便映入一座座庄严华贵的宫殿,她偷偷张望四处,仔细打量周围人。只见眼前华衣锦袍,衣香鬓影,珠翠生辉,好不耀眼。
新宜县主正跟着上柱国李夫人说着话,眼风一扫,便要云棋过去。
“今日是太后千秋,你是尚书府家的小姐该有些大家闺秀的模样才是,这是皇宫,比不了外面。”云棋一走过去,便听到继母的训斥。
云棋应下,“是,女儿知道,谢母亲教诲。”新宜县主冷哼一声,再不理会她。继续和上柱国夫人说话,云棋退后,跟在她们身后。上柱国府女眷众多,云棋隐在队伍中间。
“云棋姐姐。”忽然有一女郎扯了扯她的衣袖。云棋转头,喜道:“芳儿。”李芳儿,上柱国将军家的嫡次女,年十三,比云棋小半年,是云棋小时候的玩伴。
“嘻嘻,我以为好久没见姐姐,姐姐会不认得我。”
“怎会。妹妹休要胡说。”
两人道了几句,而后就噤声不语。李芳儿还比了下手势,云棋哧笑。一路走下去,整个队伍极少言语。走至宫道,忽见不远处一华贵轿辇,一女子穿着妃色金丝海棠衣衫,头戴金步摇,插五尾凤珠钗,眉宇温柔优雅。她身旁还坐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十岁女童。于是,众人站在宫道一侧,侧下身子福礼,待轿辇过去后,众人再一同起身。
李芳儿说:“刚才那女子好生漂亮,面容温柔,美得不似凡人。”云棋赞同般的笑。
“她是皇上最宠的贵妃娘娘。”新宜县主说道。两人才知,不知不觉她们已经走到李夫人身后。
“原来是她,这般美。”李夫人说道。
李芳儿和云棋的对话忽然被打乱,有些尴尬,于是接下来这几段路都不去说话了。一行人大约走了半个时辰,方到御花园。
众人来到御花园,此时已见一妇人坐在中间,看起来四十左右,不过双鬓已有些斑白。着一紫棠色宽袖大杉,手捻佛珠,不时和身旁人说着话。众人见老妇人身旁坐着的妃色衣衫的女子便知居中者是太后。于是上前拜见。
太后待人温和,赐了座,与众夫人说着话,见身旁众多年轻小姐,于是打发卫蓁带众小姐游园。
卫蓁快十一了,个子像柳枝抽条一样长,性格里开始有着青春少女的敏感与沉静。她虽然仍旧不耐这样的应酬,但还是沉静有礼地回应各个小姐的话,并且给她们介绍各色各样的花名。待卫蓁跟她们逛了大半个花园,众人都有些乏了,卫蓁见状,于是吩咐宫女备上茶果,领着众人去休息。
李芳儿虽然年十二,但生长在上柱国将军府具是无忧无虑,性格里还有着孩童般的天真。她对眼前的这个和月公主充满着好奇,听说,她五岁流落民间,听说她有一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云游四海的师傅,听说她十岁便会策马扬鞭,做许多公主都不敢做的事情……
这里边有太多的听说了,她想亲近一下这个传说中的公主,于是直接问:“听说公主善于骑射?”
卫蓁呷了口茶,笑了笑说:“善骑射倒真是不敢当,不过小时候顽劣总是爱往外跑,母妃训了很多次了,仍旧不改。”
李芳儿笑着说:“我爹爹倒不训斥我,还说女儿家的也要学些本领,这样才好。”
“你爹爹好生有趣,我父皇是在母妃劝说下给我学的,不过跑得太多了,母妃就训斥了。”
在座的多数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听说公主总是往外跑也带着些新鲜劲,于是都问道:“公主都去了哪儿?”
“我呀,父皇带我去秋山,我就偷偷地跟侍女骑马溜了出去……”这边众人聚精会神听着公主讲着趣事,那边云棋八岁的妹妹云遐便要嫡姐出来,云棋见状,趁着众人不注意,跟着云遐出来。
云遐带着她去假山附近的荷花塘,对她说道:“姐姐,我想要那荷塘的荷花。”
云棋见那一池荷花开得虽然美,不过荷塘边上假山怪石嶙峋,青苔连片,滑得很。于是说道:“此处是皇家的花园,我们要摘荷花要先问过公主的。”
“不管,我就要。”云遐执拗得如同孩子要零嘴一样,越不给,越想要。
云遐自小就是一个如同幽灵一般的孩子,她不像一般孩子一样天真浪漫,她总是一个人躲在小小的房间里发呆,即使她连续几月不出房门,她都不会感觉到乏味。只要一出了门,她就会感到烦闷。这件事情急坏了新宜县主,她不想她生的头胎女儿成了个傻子,请了许多名医看都不见好,都说云遐需要人陪,于是新宜县主花费许多时间陪伴她,云棋那时候也才十岁,知道妹妹病了,于是每天带着小物件陪她玩,新宜县主本不想让她陪,但见云遐不排斥她,于是也渐渐不理会这件事了。
正是因为云遐的病,尚书府上所有的人都在满足她的一切喜好,也渐渐地养成了骄纵的性子。
云棋继续说道:“我们先问过公主,然后让她叫人来给你采好吗?”
云遐依旧执拗,两人一个劝,一个在闹。
假山外,青竹端着果盘继续向凉亭走去,众人讲话讲得有些口干,此时添上果盘最好不过。青竹放下果盘,在卫蓁的耳旁低语,众人见状,各聊各的。
天色慢慢变晚,宫宴开始了。先是一道笙歌曼舞,欢庆太平,再是胡师献舞,这是胡人自创的胡旋舞,千圈万圈转不停,怪道白居易都叹:“左旋右转不知疲,千匝万周无已时。人间物类无可比,奔车轮缓旋风迟。”皇帝这一次大办寿宴不仅是因为太后五十春秋,更是因为收复了一个胡人侵占的领土,感到开怀。宴会上觥筹交错,起坐间却无喧哗者。
云棋今夜再一次见到明贵妃,今夜的明贵妃身穿一件金色宫装,梳着高鬟望仙髻,珠翠环绕,华贵非常地坐在太后身旁。比之下午时更加庄重威严,神色清冷带着些温柔,云棋很少见一个女人竟是如此特别,仿佛许多矛盾都能在她身上融合。
一番歌舞盛宴之后,一众皇子公主自然来献礼。大皇子献上《万福图》,二皇子献翡翠白玉如意,三皇子献红珊瑚佛珠,卫蓁献上抄好的佛经,太后都一一笑纳。轮到四皇子,人却不见。众人惊诧间,忽见一小童做善财童子模样打扮,颈戴项圈,粉雕玉砌,眉间一红朱砂更显神气。只见他手捧着一金元宝,对着主席上的人道:“祝皇奶奶福寿无疆,松鹤延年。”
众人此时才知,原来四皇子在这里!太后笑意绵绵,问道:“阳儿怎想着如此奇妙的法子?”
四皇子上前说道:“皇奶奶,孙儿没能准备些礼物,我听说民间有‘彩衣娱亲’的故事。故而今日想要效仿只为博皇奶奶一笑。”
太后笑意更深,连道好孩子。宴会众人也一齐道:“祝太后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寿宴终结后,众人也各自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