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春枝下班顺路把女儿上岗通知拿回了家,谢莹确认自己将会在质检科上岗,满心喜悦难以平静的留在家里。
随口胡乱编排个理由,也不顾理由多么蹩脚,只要能够走出家门,去找萧鸿轩,去告诉他,让他和自己一起分享喜悦。
城市公交西边的终点,已经远离了城市。
一座小小的火车站孤零零立在连通东西的铁轨边,三五间灰色的砖墙,绿色的屋瓦公房,一条灰白色水泥站台就是全部。
满目的农田阡陌,小小的车站安静的立在中间。
“美好需要心境去发现。”这样的话在二人携手走过早就熟悉的小城时,萧鸿轩多次说出。
再次和萧鸿轩携手走过熟悉的小城。谢莹才发现灰暗的老城区晕染着古韵,经历百年风雨被岁月浸泡成黑褐色的门窗,自己曾错过了雕刻精美的木雕。
大河上横贯南北的大桥上,有一个点,恰好能看到一轮鹅黄落日端端正正的缓缓沉入大河波光里,那一刻,河水的波纹竟比西天的霞光更加灿烂,随着东流的河水涛涛涌来撞入眼中。
。。。。。。。。
而以往谢莹匆匆赶火车来过多次的这个小小陈旧的火车西客站,今天的模样,确然别有情调。
少有车辆停靠的小站,没有围墙,敞露着不长的站台。
也不知是谁,竟是选了龙爪槐种在站台上,只有两米多高的树冠,缺少修剪,长得恣意,曲折回旋枝节遍布,灰蒙蒙落满了疾驰过的列车溅起的尘埃。
小站工作人员在不大的树冠之下摆了供人暂时休息的长凳,风吹日晒,木色斑斓。
坐在其上的男女,身上穿的衣服颜色,在古朴的小站其间显得格外醒目。
垂着长辫女孩,白丝衬衣上,蓝红两色亮丽条块拼图交错;和边上敞开浅黄夹克,迎着风眯起眼睛的男子,如同走进了背景平淡朴实的油画。
谢莹已经忍了一路,眉梢眼角溢出喜悦,侧头依着萧鸿轩的肩;
“我的工作。。。。。。。。”
脚下的大地起了颤动,耳边的声响似滚雷连绵。
“轰隆隆!”
黑色的火车头喷吐着白色水蒸气,摇荡着身后牵引着的长长的绿色车厢,疾行在两条平行的铁轨上,转瞬间便冲过小小的车站。
“说什么?听不见。”
车来时,萧鸿轩的声音渐渐愈来愈大,大声说着。
谢莹蹙着眉,又说了一遍;
“我的工作定下来了。”
还着重加上了;“在质检科!”
车行过,轰隆隆,萧鸿轩指着耳朵,耸肩,摇着头。
谢莹一下子有了被轻视的感觉,带了恼怒情绪,又是在声响如雷的环境,不由得扯着嗓子吼着。
“我的工作确定了,质检科!”
滚雷般的声响,随着一闪而去的列车,如同来时猛烈,去的也突兀。
重归静谧的小站,回荡着谢莹脆亮的吼叫声。
看到萧鸿轩看着自己的眼里促狭的眼光,谢莹下意识抬手掩着嘴。
好大的声音呀!真的是自己在吼叫?
扭头偷看站台上因为有列车通过出现的车站值守人员。见那人,揣着信号旗施施然往回走,并没有往自己这里看过来。
谢莹放下掩着嘴的手,狠狠剜了萧鸿轩两眼,鼻头竟酸酸的。
萧鸿轩抬手在谢莹背上轻轻拍着,表达着自己的歉意。嘴里问道;
“质检科,是科室,就不用三班倒了?”
感受着萧鸿轩手掌传来的温暖,谢莹和自己做着解释;不是他不关心我,都是该死的火车,来的不是时候。
清了清因大吼撕扯的刺痛的嗓子,柔声道;
“也不算是常白班,没有夜班,跟着车间的早班和中班轮换。”
在谢莹的心里,如今的工作在纺织厂里已经是很好。没有定量任务,自然不劳累,少了夜班,也不用苦熬整夜。
萧鸿轩“哦!”了声,便不再言语。
萧鸿轩喜欢坐在小小的火车站,静谧的时候,鼻端嗅着周围土地以及其上种着的庄稼散发出的田野气息,看着两条守着恒定距离,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的铁轨。
偶尔有车来,停了,上上下下,落了客,走了人。
就想呀,就这样两道细细长长的轨道,会带着人们,离开繁华都市也或是告别宁静的乡村,去了铁轨相连的远方。
也许,久居地不会有的一场无法预料的相逢便会发生。
也许,是去往更远更远的地方的一次中转,而那更加遥远的更远方,风景独特,山水如画,天高海阔。
也许,会在某个视野之外,想象不到的地方,盘桓难离,留下或是离开将会是个难题。
如今,有了她,她会和自己一起去往远方,去往比远方更遥远的远方。
牵手走过山山水水,行过人群荒原,在某个地方生儿育女,在某个地方一起老去,每个某个地方都是他们携手去过的地方。
显然萧鸿轩清淡的一声“哦!”和谢莹的期盼相去甚远。
恼火的大声问道;“你对我的工作不满意?”
被谢莹质问声从遐想中拉回现实,侧过头,看到心爱的女孩蹙起的眉头竟也是一道风景!。
萧鸿轩笑着用手指在谢莹眉间轻轻滑动,
“别动不动就皱眉,虽然呀,很好看,很好看!
可是呢,为什么不笑呢?
你的笑最美,比夜空最亮的星璀璨,比春日怒放的花娇艳。”
动听的情话暖着谢莹的心,不知不觉眉间便舒展开来,一抹含羞带俏的笑挂在弯月般的眼角。
萧鸿轩话锋一转,叹气道;
“哎!你上了班,早班,就少了一起去看日出,中班,便错过了共赏落日。”
谢莹早就发现,萧鸿轩时不时会有奇奇怪怪不切实际的念头,说出的话,像是要活出不食烟火的人生。
只是,她很喜欢这样的萧鸿轩;因为在萧鸿轩描述的每一个瑰丽的未来里都有着她。
关于未来,谢莹自己还是更看重触手可及,即将临近的事情。
自己的工作已然确定,二十岁的生日也过了,藏着掖着的这个男朋友是该走上台面,给父母亲瞧一瞧。
“鸿轩,我的工作确定了。
你的分配情况怎么样?你想去哪里,到底会去什么单位?”
对谢莹这些问题,萧鸿轩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以复原士兵分配原则,哪里来哪里去,该是没有什么疑问的一件事。
事实却截然不同,进什么样的工作单位可是关乎一辈子的大事。在分配前,自然有一番明面之下的操作。情与礼,人人削尖了脑袋扎进去,努力争抢着寥寥不多的行政事业单位名额,再其次便是大型国企。
萧鸿轩讨厌这样的事情,讨厌去和人求情,低了头恳求,手段阴暗的和人去争。
这样骄傲的性子早早就已经养成,一时也变不了。
所以,关于萧鸿轩的工作,都是大哥萧鸿青在为小弟奔走,倒是萧鸿轩这个当事人,懵懵懂懂什么也不清楚。
清清爽爽享受静谧时光,好好的心情被凡俗的事搅扰的破破碎碎。
拧着眉头,萧鸿轩闷声说道;
“鬼才知道会被分到哪里!”
萧鸿轩工作的好坏事关自己父母对他的看法,谢莹不依不饶的说道;
“怎么会不知道!我们厂和你一起复原的邹宏亮他爸就给他跑好了,已经确定进工商局。”
萧鸿轩盯着谢莹,目光灼灼,
“谢莹,和你说实话,其实分到什么单位我一开始就不在意。
无论什么单位,我可能都不会去上班。
三年军队管制生活,一节一节层层叠加的官位制度,让我厌恶。
难道你不觉得在单位里,有大把的时间都是在虚耗浪费。
看着上面的眼色,小心着左右的绊脚,空度时光熬着资历。
想要出头,光这样还不行,少了头上面有人提携,没贵人帮扶,一辈子就浑浑噩噩过了。
卷着尾巴,畏畏缩缩活着,在我看来,生不如死!”
显然是早就有了的心思,恰好今天话赶话,说了出来。
这番话谢莹听着一时觉着很有道理,转瞬又想着,父亲母亲,周遭的人不就都是这样活着吗,波澜不兴安安宁宁的生活着。
难道安宁平和生活着是不对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