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得!绝对不会出差错!”
陆清绯边给即将新婚的妻子斟满茶,边含笑说着开解的话。
黄莺确然是个行为者,有了目标,笔直的便去实行。
婚事能够归于她随意支配的部分,不打折扣,也是不计代价,二十八九的年纪,已是年纪不小的准新娘,细致入微的,亲力亲为,为这一生最为庄重的时刻倾尽了心力。
一对新人,生于同一个茶香古镇,扒着母亲的怀抱吃奶的时候就已经相见过。
祖辈的传统,守家的媳妇跑码头的汉子,汉子是飘飞千万里的风筝,线头依旧在居家妻子的掌中。
旧时代还有着妾不入乡,妻不离家的明文规定。
千年的规矩,将财富源源不断的输送回到大山深处的茶乡,方才造就了一个个延绵数十代人,聚拢了庞大财富的大家族。
男女双方交换了生辰八字,定下了婚事,许了今生,就是一道不可变的契约。
见识过外间世界的陆清绯,心路历程,其实是逐渐在否定故土千年传统;
自己不肯舍弃打拼出的事业回归茶山古镇,便要苦着她,一人枯守岁月!对她是何其不公。
只是这规矩传了千年,上百代人,便是大哥也还是谨守着祖训,人近中年才回归故乡,和大嫂一家团聚。
年龄渐长,眼界越宽,事业做得越大,他对家乡古老的婚娶习俗抗争的念头也愈来愈强烈。
哪怕他也认可娶妻娶贤的祖训,黄莺正是自己认可共度一生的良妻。
黄莺引以为傲,定了婚十年的佳婿,一而再,再而三,推迟佳期,二十八岁,可不是年方二八,花蕾含苞待放的年纪,芳华渐逝,花期渐过,已是拉着青春的尾巴!
郎不归来娶妾,妾自来!
不就是执掌了家族一地的茶叶生意嘛!就看不上山里人了?
茶叶生意你陆家能做,黄家也不差。
赌着气,要来古城斗斗负心郎,别以为你陆家小子有多大的本事。
还担心家里主事的大哥会拦着,没想到,大哥不但没拦着,要钱给钱,要人给人,明里暗里都是大力支持。
短短半年的古城行,际遇多多,可以说是比起此前把半生的人生经历激荡丰富。
在家里时接触生意,迎来送往,有大哥在主事,终究是隔了道纱;自己独当一面,事情上手都不陌生,感受却大不相同。
要说做生意是痛并快乐着,和陆清绯之间,这半年里则是毫无进展。
这数日,订婚了十年的未婚夫妻俩,头一次在无人打搅的情况下朝夕相伴,即解说了此前种种,也细细碎碎说了无尽的情话。
陆清绯之所以抗争婚事,即有着古城这边离不开的缘故,多半的原因还是不忍让自己入了婆家的门,便要守着规矩,留守在家乡古镇,一生大半的时间都是在独守空房。
今天二人相携一同来了步行街这边,是要看看即将做为举行婚礼的钓客食府。
奈何,钓客食府竟然摘了门边标志性的黑色牌子,紧闭大门,就连她俩都被谢绝进入。
拐两步,进了自家的茶庄,一对准新人,隔案对坐。
“家里人明天就要到了,免不了要来看看,到时候还是这样,,,,”
“黑子既然说出口,婚宴他包了,就一定不会出差错。”
“哼!向着外人说话,就会欺负我。”
陆清绯绕过案子,立在黄莺身后,将未婚妻子拥在怀里。
“我怎么会舍得委屈了你呢!?”
“那你这些年,,,,”
陆清绯用面颊摩挲着黄莺细腻的脸颊,“好吧,给你看看,我在古城都在干什么。”
大哥陆清远在电话里交代过了,和黄家大哥已经商定好,夫妻俩人婚后都留在古城,至于二人如何说服各自家族里的长辈,花了多少心思,废了多少唾沫,就不必陆清绯和黄莺小两口操心。
既然小夫妻俩一起在这边,生意中又夹带了黄家大哥的股份,对于黄莺自然要开诚布公,如此也好让黄莺发挥能力,当好陆清绯的好帮手。
牵着黄莺的手去了内室一角,轻按坐在了屋角办公桌后的椅子上。
蹲着身子打开了桌下潜藏的保险柜,将一叠叠,一摞摞的文件放在桌上。
被家族有意培养成守家娘子的黄莺,大学便是学的财经,毕业后通过自己的努力,在家族企业内一步步坐到了财务总监的位置,手里的文件所包含的内容,自是一目了然。
“啊!这么庞大?”仰头扬眉盯着陆清绯。
“应该说是和家里传统的生意脱离的部分,十分的庞大!”
俩人目光交接,碰了一下。
“我明白了,你大哥和我大哥,,,,,,,”
“黄莺,别想岔了,在商人这个身份之前,他们生来就是你我的至亲大哥。
家里的老规矩,动一动,很难。你要体谅他们的苦心。”
黄莺斜乜着陆清绯,“哦!是不是也要体谅你,生生的把我逼成了老姑娘?”
“好菜不怕晚,哈哈,媳妇。”陆清绯用家乡话甜腻腻的说道。
“你就不学好!”
黄莺恨恨的掐着陆清绯腰间软肉,实在是这一刻他说话的腔调和表情,太过象那个痞赖的黑脸家伙。
小黑子的归来,如石落湖面,溅起水花,却不见涟漪。
已经是第八天了,除去归来当日里露了露面,便再不曾出现过。
紧闭着大门,窗帘也这的严严实实的钓客食府,欧阳静穿着件蓝色大褂工服,头上戴着顶安全帽,一手扶着人字梯,随时按照坐在梯子的小黑子的要求,一手在斜跨的工具袋里取了工具递上去。
纯木装潢的钓客食府,最大的缺陷就是要定期检修。
以前,小黑子是给那俩打下手,也就是如今欧阳静干的活;欧阳静则是象居小妹样,端茶倒水看热闹。
那俩在的时候,本是三两个月便要检修一次,熟门熟路,半宿的工夫,都不影响正常营业。
“老严,瞅瞅,这个是不是要换了?”
居小妹忙接过大哥递下来的木块,小跑着送到远处靠着椅背眯眼打盹的老严的手里。
“唉!”老严摇着满头白发的脑袋,怒其不争的叹着气。人呀,不服老不行呀,要是早两年稍稍腿脚硬棒点,自己上梯子干活也不当着个理论指导!
“瞧好了,这样的,屋顶一圈应该有十六个,木件不用换,把开口销子里面从新加上木条,木条工具箱里有现成的。”
起身在屋顶指指画画说完了,“七八天了,半天的活还干不利落,就这还跟我吹牛逼,自己是狱建大队的技术大拿。
呸!脸黑就这点好处,不拍臊红了脸被人看出来。”
“呦呵!你牛,你上来自己动手呀!”
“欺负老头不是,我八十多了,倒是想上去,胳膊腿不答应。”
“这不就对了,您也不是什么完人,干嘛非逼着我样样都行呢?”
“是我逼你吗!鸿轩和国庆俩人但凡有一个在,我会为这点小事跟你这废物多费一星唾沫,我老严就跟你姓。”
“自我暴露了吧!打小你就不待见我,可着劲的就喜欢那哥俩。偏心眼,一身的学问不教我。”
“那是你笨,哼哼!”
“老严,你这就越来越不讲理了,出了门你随便找一人打听打听,小黑子是不是聪明伶俐模样俊!你这关了门说瞎话的毛病要不得。”
见小黑子下了梯子,欧阳静放开扶人字梯的手,瞪了眼看热闹看的真带劲的居小妹。
“关门挂帘子不见日头你就不知道看看表!?让你过来干活搭不上手,吃吃喝喝的还要我吆喝你。”
居小妹翻着白眼,吐着舌头;一扭身打开了门看了看天,灰蒙蒙,起了风,缩着脖子跑了出去。
这些天,除了他们四个人,隔壁三楼还有个宁浩专门负责给大家做饭,白天关了门检修,晚上都回到隔壁三楼宿舍休息,和外界几乎没有联系。
欧阳静却不觉得无聊乏味,象方才老严和小黑子斗嘴,爷俩没大没小,车轱辘话翻来倒去斗嘴皮子,隔了数年,竟有种怎么也听不够的感觉。
“老严,晚上整两口!”小黑子低头在工具箱里翻检着,犹然不忘逗着老严。
“行啊!”接过欧阳静重新斟热茶,老严咧嘴刚答应。
“不行。”欧阳静拍着桌子,“黄叔说了,你缺钙,晚上只准喝奶,不许喝酒。”
“不让喝就不让喝呗,干嘛要拍桌子!又不是在你董事长办公室教训下属。”老严扭腰半转了身子,给欧阳静个脊背。
“哧哧!哧哧!”小黑子背对着这边,耸动着肩,偷偷乐着。
“你,活干的不行,挑事的本事挺大,晚上一个人待这,不许回去吃饭睡觉。”欧阳静拍着桌子冲小黑子吼着。
小黑子扭过脸来,眨巴着眼,“今天不行,我约了大哥过来。”
“少拿大哥压我。满嘴的鬼话,谁信?”
“真的,不光大哥,我还让大哥顺便带上燕子,一起过来。”
小黑子提到劳燕,蓦然间屋里静了,直到居小妹来叫过隔壁三楼吃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