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父回到家里的第二天夜里,也就是萧鸿轩被公安局收审的当天夜里,没能坚持到见到最宠爱的小儿子,就永远闭上了眼睛。
守在床前的萧母看着相伴一生的丈夫闭上眼停止了呼吸,如同平日里和老伴拉家常,抹着泪柔声道;
“你就是个享福的,三娶了个好媳妇,看把你高兴地,睡吧,好好睡吧。孩子们都成家了,操了一辈子的心,劳累了一辈子,你也该好好歇歇了。”
为丈夫萧鸿轩四处奔走,傍晚才闻讯赶回家的谢莹知道,婆婆嘴里说出的话有着宽慰自己的成分,终归丈夫萧鸿轩没有赶上再看父亲一眼,自己这个新媳妇免不了会生出愧疚。
公公走了,去了永远回不来的远方。
家里哭声一片,谢莹哭不出来,不是她不愿意哭,实在是和公公之间太生疏,前前后后没见过几次面,互相间说话的句数一双手都数得过来。
谢莹悲伤不起,哭不出来,在萧家一片惨淡哀伤氛围里,谢莹越来越担心。
她怕,等萧鸿轩走出看守所后,得知父亲已经离世,而错过和父亲见最后一面的他,会用一种什么样暴烈的方式报复造成这一切的欧阳静和胡峰;其中,胡峰还是个刑警,报复刑警会有什么样的反噬?
等着公安局处理结果,等着萧鸿轩被放出来的这些天,谢莹脑子里反反复复都在想着,想着该如何规劝丈夫放弃报复欧阳静和胡峰的念头。
今天的事情说来离奇,却实在让谢莹发自内心感到欣慰。多了个莫名其妙的妹子,有什么大不了,比起看着丈夫发狂追着人打,捅出滔天大祸,这结果真好,好到温馨的暖人。
谢莹一心急着回到自己的小家,伺候着丈夫洗去一身晦气。躺在床上,窝进丈夫的臂弯里,让他仔仔细细解释一番,干嘛就一下放弃了报复胡峰欧阳静的念头。难道真的是看欧阳静模样漂亮,起了不轨的心思!
二十岁的新娘,谢莹推开了一扇门,走进丈夫的生活。丧父的悲哀,丈夫牢狱之灾都只是在她心湖落颗小石子,涟漪浅浅。反倒是一直以为是温和文雅的丈夫陡然展现出铁血强悍一面,让谢莹既是惊讶也是好奇。
等着丈夫回来的日子,萧家人表现出的沉静,还有今天,该是互相敌视的双方相见,剧情骤然转折的实在是远远超出谢莹能够想到的可能性。才走出校门参加工作的她宽慰之余也有着太多迷茫不解。
简单祭奠过萧父,男人们收起工具,地上能够烧掉的杂物都丢进火堆,一伙烧个干净。
暗乌的天空里,也看不出哪里有云朵,整个苍穹像是个扣着的锅盖。西风虽然弱了几分,气温却急剧下降,零零星星开始有雪花飘落。
虞凤拉着欧阳静的手,“欧阳,和我们坐汽车吧!”
谢莹自另一边也拉住欧阳静的手,“坐摩托太冷了,还不安全,车里还有空座,走,先上车坐着,这天也真是冷。”
虞凤是个高挑个,谢莹也只是稍稍比大嫂矮了一点点,一左一右夹着娇小的欧阳静,连拉带拖就上了面包车。上了车三个女人挤到最后一排座椅上,叽叽喳喳低声聊着天。
“三,穿上。”
接过大哥从自己身上脱下的黑呢大衣,萧鸿轩心里不明白大哥这是什么意思,默默将黑色大衣穿上,又接过大哥递过来的黑皮手套戴上了,盯着大哥。
大哥不是个多事的人,这样做必然有原因。
“去去去!在号子里面,屁大点的房子住着十来号人,还他娘不通风,好了,出来了就先好好透透气。去去!去和胡峰你两骑摩托回去。”
萧鸿青接过萧鸿轩团成团攥在手里的孝服,一面眨着眼说着,一面轰弟弟。
萧鸿轩嘴上,哎哎!应着声,眼睛偷偷顺着大哥用各种小动作指着的方向扫过。
胡峰用力甩动着手套胡乱拍打着摩托车座上落上的尘土,弓着身,侧着的脸上一片黯淡,瞟着面包车,隔着墨色玻璃瞧不清楚车里的情形,隐约听见拉开一半的车门传来的女声。
欧阳静一头扑进弟弟怀里,跟在后面的萧鸿青就注意到胡峰的脸色不对劲。一时也没机会提醒弟弟,临走前,欧阳静上了面包车,胡峰四方大脸阴沉的铁块似的。萧鸿青就多了个心眼,琢磨着萧鸿轩也坐面包车,留下胡峰单个骑着摩托走,保不定胡峰会瞎想。自己为欧阳静出头,临了落了个里外不是人。眼瞅着萧鸿轩上了面包车一路上和欧阳静有说有笑,丢下自己一个人像个二傻子,丢人现眼。
两方人好不容易缓和了关系,这一来反倒是在胡峰心里结了死疙瘩。
只一眼,萧鸿轩心里就明白,胡峰这憨货吃上干醋喽!
萧鸿轩将大衣领子竖立起,迎着风,大衣下摆被风卷着,噼噼啪啪抽着大腿,夹着膀子缩着脖子朝胡峰走了过去。
说话时嘴里向外喷着白色的哈气,“走走,再不走就要落雪了!”
催促着胡峰,抬腿跨进偏三斗里,“快呀!这鬼天气,就适合喝两杯。到我家去,一起喝两杯。咱俩先走,顺路买点下酒菜。”
眉头挑起好像突然想到什么,解开大衣纽扣,慌张在身上自己的衣服口袋里翻找着。
“嗨!坏了。”扭头冲着已走到面包车旁的萧鸿青叫着;
“大哥,钱!我兜里一个大子也没。”
萧鸿轩走过来坐上摩托,胡峰的脸色就已经舒缓,萧鸿轩咋咋呼呼一嚷嚷,胡峰蹁腿跨上车,瓮声瓮气说道;
“我身上带钱了,走喽,呵,别看哥们这车轮子少一个,跑起来可一点不比四个轮的慢。”
“大衣兜,大衣里面的兜里,我的钱包。。。。。。”萧鸿青往过指点着,迎着风大声叫着。
三轮摩托车在胡峰胯下如放开缰绳的骏马,发动机嘶吼着,嗖!的在土路上跳跃颠簸着,冲上了马路,咚咚嘟嘟,带起一道黄尘顷刻间跑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