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过失散的亲人相认的故事吗?在茫茫人海中,凭着半边玉佩,一块胎记,寻回多年来下落不明的亲人。寄情旧物,将一生灌注其中,这种题材,在目今这个时代,显然已经稍嫌过时。但我喜欢那些傻气的、团圆的故事。
有时我觉得你是我世上唯一的亲人。我看着你,心中喜悦得直想欢笑,觉得没有人比你与我更亲。我的心满满的都是你。
与你在一起,在外面吃东西,或买点什么,每次都是你付钱,从来不让我付。无论我如何据理力争,终告无效。那回我买了个小玩意,值十块钱。你帮我付了。记不清是为了什么,过后我们起了小小的争执。我身上只有一张二十元的钞票。我拿出来一定要把买东西的钱还你。你笑笑说:“我没得找啊!”随即把那张二十元钞票接过去,轻轻松松撕作两半,把其中一半递给我:“哪!找你十块!”
我把我那一半用相框镶了起来,挂在墙上,事隔多时,还会指着它,半戏谑地向你说:“那就是我们的信物!”
金门公园滨海处矗立着一座装饰风车,周围培植了花圃,春夏开满灿烂的花朵,青青的草地上的姹紫嫣红,使人联想到一个西欧花园。我们躺在草地上的晴阳里。公园的小树林飘着郁郁的松香。你说:“要不要跟我去寻宝?”“寻什么宝?”我笑道。高尔夫球,你说,只要是高尔夫球场边沿的林子里,都可以找得到被人打进来的高尔夫球。我不相信,硬要跟你打赌。我们两人便在那时陡时平的杂草丛生的林子里钻高钻低,衣服和头发上沾满叶屑以及植物的小刺。终于让你给找到了两个。你说换了从前,你一定拿去卖,一个卖五毛钱。我们又无意中捡到一块蜕落的蛇皮,约四五寸长,白底上一格格深棕的斑纹,摸上去有点脆脆的薄纸的感觉,被太阳晒得发出干干的热气,腥臭扑鼻。
尤加利的叶子可以辟腥,你说。把树叶放在水里煮,可消尽空气中的任何腥味。公园里随处种植着尤加利树,摘一把嗅一嗅,的确有一段辛甘的与腥味相抵触的气味。
你虽未正式出海,却乐意帮助那些捕鱼的渔民。他们捕得了鱼,送给你,你总给我送来一条。你举着鱼向我笑道:“这是你的祖先啊!”坐在门前的那一级台阶上替我刮鱼鳞,把鱼鳞刮到脚下的泥地里,惹来一大群苍蝇。
我倚在门框上看着你刮鱼鳞。屋里煮着一锅尤加利叶,一缕清香缓缓飘送出来,经过我身边飘到门外,在半空中懒懒地蟠成一条龙,仿佛是从一个古老的香炉飘出来的,使人觉得眼前的一切,不过是阳光下的一场迷梦。
安排学校的课程,我尽量腾出中午的一段时间,好有空给你弄点东西吃,免得老是出去吃。你来我家,尚未进门,先就闻到汤的香味。“唔,好香!”你一进门就笑着说。你也喜欢帮我一起弄。做甜芋头,那芋头是你教我拣的,圆的是母,长的是公,比较好吃。我缺什么用,你就从你家给我拿来,譬如粉筛、漏斗、搅蛋器等,拿来了往往又忘了拿走,直到你母亲要用的时候才发觉不见了。我家到处是你家的东西。
中午在家吃饭的人少,所以你母亲是不怎么做午饭的,有些衣服你也自己拿到外面洗。我们常去的那家面馆斜对过,是一家自助洗衣店。周末你把自己的脏衣服用篮子盛了,开车来接我一同去洗衣服。把衣服放进洗衣机,入了钱,我们便到隔街的咖啡馆喝咖啡。
那家咖啡馆,天冷之时,一坐下来就不愿走。坐在临窗的位置,太阳发高烧似的晒着,把桌子晒成烫手的木头,几乎能把人身上的白衬衫熏黄。沿窗种植的秋海棠,她的回忆里也有我们的踪迹吧!过阴历年,我说我想念家里的桃花,你为我带来了一盆海棠,翠绿娇红,比我所见过的海棠都要来得妩媚,不知是哪一种的。那嫩嫩的叶子像蔬菜一样令人感到亲切。
咖啡馆隔壁是一爿健康食品店,门口兼卖鲜花。我们先到洗衣店把衣服从洗衣机搬往干衣机,然后走到那家商店,站在门口认花名,鸢尾、龙爪、天堂鸟、四姊妹、爱尔兰铃、婴儿的呼吸、天使的眼泪……
我家门口斜挡着一排楼梯,直通楼上。楼梯背面底下种着芥菜、天竺葵、金莲花,以及一种长白花的植物。含苞待放的白色花朵,唯一的一块花瓣形如蛋卷般地卷起,待开放时即慢慢松开。我问你那是什么花。你说是牵牛花。但我认为那不是牵牛花。因为我记得中学时代徒步上学的途中,路旁的墙头,爬满了牵牛花。牵牛花是爬藤植物。后来我从书上知道那种白色的花名叫马蹄莲,又叫水芋。那是多年以后的事了。
许多事情我都是后来才明白过来。
像那回向书会买书的事情。那时我还住在你姨母家那幢房子楼下的单位,门口的信箱经常塞满由各地寄来的商品宣传手册、说明书、价目表、优待券等邮件。有一个书会寄来优待读者的书目,只须付出十元代价,即可任择其中五本,我立刻写了支票寄去书会,见到你时,还兴高采烈地告诉你我捡得了便宜。未几,我便收到那几本书。在我快要将这件事忘怀的时候,又收到那个书会寄来的一本我没订购的书,要我付钱。拆开一看,是一本精装侦探小说。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你来时,我们在餐厅坐着,我便把这情形告诉你。
你说:“当时我心里就想,天下间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我以前也上过这一类的当,不过既然你已经付了钱,我只好看看再说了。”
你把我拆开的封套用胶纸重新密封,叫我在上面写上“寄回原址”的字样寄回去。
“要是他们又寄回来呢?”我说。
“再原封不动地寄回去嘛!反正他们寄来多少次,你就寄回去多少次,绝不付钱!”你有点没好气地说完,稍微用力地把那本书往餐桌上一拍。
厚达两寸的精装书,被你那么一拍,发出极大的声响。
我心里一阵委屈,站起来就往后面的房间跑去。正要摔上门,你赶了过来,从另一边顶着。争持了一会,终于被你闯了进来。我哭着,用手打你,又用脚踢你。我从未对一个人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你长年在船上做粗重的工作,力气当然很大,一抓住我的手腕,我便一点力度也使不出。我摆脱了你坐在床上大哭。
你挨着我面前的墙壁坐下,伸手握住了我的手。一段沉默之后,你跟我说了许多话。我第一次听见你用这种略为有点忧伤的语气跟我说话。你说你并不是对我生气,而是气那些奸商,为什么要用这种行为来欺骗我,想起来心里觉得烦闷,你长大的环境跟我的不一样,你虽然也有个好家庭,但是因为贫穷,你可说是在陋巷中长大的,而且你是男孩子,自小又喜欢在外面跑,几乎什么都看见过。我却不然。我自小就生长在极端受保护的环境里,阅历既少,思想又单纯,那些奸商,绝不是我所应付得了的,而你最不愿意的,就是看见我受到伤害……
我又哭了起来。
“怎么?还在生我的气吗?”你说。
“我恨我自己糊涂。”
你叹了一口气:“你不是糊涂,只是年轻。”
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你说:“我还能再来吗?”
我一时没有回答你。
你的手非常粗糙。这是因为在船上做粗活结满了茧。而且你经常被鱼鳞或鱼鳍等刮伤,伤痕愈合后成了疤。有时你还让我看那些新受伤的地方。
我紧紧握着你的手,心里觉得很难过。我如何能够不让你来?我如何能够再也不见你?
我不能失去你。
在那房间里,我们静静地不知坐了有多久。淡绿窗帘的竹子图案,被日光照映在对面的墙壁上,形成竹影,就好像这窗外遍植瘦竹,由于房间向西,光线黯淡,大白天也觉得有个月亮在外头,那竹影更添了一股幽趣,水藻一般摇曳在月光深深的地方。许多个夜晚,我躺在枕上望着那竹影聆听从海上传来的雾号声。
你为了哄我开心,说:“我同你看海豹去。”
“你不上船了?”
“今天不去了。”你说。
从我家往西行,太平洋像银蓝的田野一般展现在眼前。我们沿着沙滩朝北走,两三游人带着德国?犬在玩乐。世界广大地延伸开去,水在山前面,山在水前面,一层有一层的天地。九月的海风相当温暖。你说一年之中只有这个月份,海上吹来温暖的西风。湿的沙深色,干的沙浅色,可据此推测潮水一度涨得有多高。现在正是退潮的时候,海涛声中,夹杂着海豹的鸣叫,令人感觉到动物界的悠闲。鹈鸪和白鸥盘旋飞舞,低飞时其腹部与海的背部相抵,高飞时其背部又似乎与云的腹部相触。
一片片云的白肉浮在蓝汤里。
将及海豹石,你说在那附近曾经有七座游泳池,被一场大火烧光了,遗迹尚在。于是我们循路走到游泳池。大小不一的七座游泳池被建于参差的位置,如今都浅渍着一泓死水,水面浮着一层浓苔,池边有青蓝的苔痕,上下池的小梯子锈迹斑斑。有些地方尚可看出曾受火灼。不知为什么那场火灾之后,经过这么多年,仍无人来收拾这局面。
我们都忘了原是来看海豹的,只在海边凹凸不平的岩石间攀了上去,又爬下来。逢到险处,你就拉我一把。我夸赞你攀爬的身手利落,你说你连缅因州海拔五千多英尺的喀坦定山也爬过。据说喀坦定山的最高峰是全美洲每天第一处迎接朝阳的地方。“喀坦定”这个字来自北美洲阿鲁库基印第安族,意谓大山。
一路上不时发现死蟹、水藻、烂木、废铁条,甚至旧铁轨。我还看见汽车的排气管和轮轴,因为年深月久,深深嵌进岩石里,成为石景一角。不知是否别处车祸的残骸,被海水冲上这里的滩岸。
你一直在我前面引路,捉摸好落脚的方位。有一次,你停下来指着一条石英石的石脉叫我看;又有一次,你指着一个石头里的黑洞说:“看那个洞!”就这么一句,并没有其他的话。我无论如何也看不见你所看见的。
接着,我们进入一个山洞。走不多远,左手边是短短一截栏杆,栏杆处的山壁斜斜地凹陷下去,形成另一个小山洞,洞底满积着沙。原来那里终年有潮水涌进,日积月累,以至山石腐蚀变形,造成一个天然缺口。那栏杆正是防止进洞的人不慎掉下去的。凭着栏杆,看得见海潮从缺口处间歇涌进,带着午后阳光的一点金边。在山洞的范围内,那水是黑金色的,回到外面才恢复白日下的色调,仿佛也和动物一样养成了一层保护色。
另外一个山洞深得多,据你估计,起码超过一百五十英尺。许多人在边缘地带略往里张望一下便走了。但你拉着我一直往深处去。光线随着每一步减弱,及至伸手不见五指,便如同整个人从周遭的一切抽离。我既感到新鲜刺激,又有点害怕。“不要怕!”你说。你也是第一次到这里来。不过你从前在美洲中西部,有一个时期很喜欢到那里的山洞探险。生活在山洞里的蛇、蝙蝠和鱼,全都是瞎的,而且是没有色素的白变种。
在全然的黑暗中,我紧紧跟在你后面,越走越深。有些地方从地底传来咕噜咕噜怪异的水声,仿佛那就是海洋的喉咙。起初,我听不出那是什么声音。但你说那正是水声,因为经过地层的处理,听起来有些异样。
摸索着,你忽然说:“这个山洞有一部分是人造的。”
你领着我的手,让我摸摸旁边的洞壁。果然,那一大片洞壁极为滑溜,还有整齐的壁角。
“为什么要造这么一个山洞?”我问道。
“我也不知道。”你说。
山洞并不太宽。这是摸过洞壁之后,加以判断的。
过了不久,我又听见你说:“到了尽头了!”
“是吗?”
“你还是看不见?”
“看不见。”
“我倒开始看见一点点了。”
原来在山洞尽头左上角有一个天窗似的小洞,透进一丝光芒。虽然如此,光线依旧极之薄弱。我的眼睛没你的好,适应得比较慢。
小洞的方向回响着海洋骚动的声音。每逢浪潮涌高,就泼剌剌从洞口降下一匹小瀑布。看情形我们约与水面平齐。
你说:“怪不得这个山洞这么潮湿,涨潮的时候,大概整个被淹没了。”
我们背靠壁脚,依偎着坐在一起。渐渐地,我也稍能辨别黑暗中山石的形状。由于潮湿的关系,虽然穿着夹克,仍不免感到一点寒意。我们坐在那里看着那扇小天窗降下一匹又一匹闪烁的瀑布。那些来自阳光世界的瀑布,像一把又一把金色的箭,从天而降。偶尔来个势强劲猛的,总会吓我一跳。瀑布与瀑布之间,山洞周围老是发出一种响亮的嘶嘶声,大概也是经过自然环境歪曲的水声。我起初还以为是蛇。你也有些怀疑。但我们两人的身上都没有火柴或打火机,无法察看。紧张了一会,才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
山洞中充满各种稀奇古怪的声音。
有像我们一样闯进来探险的人,由最前面的人燃着打火机,一个牵一个小心翼翼地前进。从暗影里望去,那火光显得异常强烈,把人的影子一大张一大张贴满洞壁。山洞里黑影幢幢。
“他们看得见我们吗?”我悄悄问你。
“看不见的。”你在我耳边说。
我回头望了望那些闯入者,只觉自己也在那小小火光的包围下,实在无法相信你的话。
“他们真的看不见我们吗?怎么我觉得好像被他们看见了似的?”我又说。
“看不见的。”你说。
一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声嚷了起来:“我们在哪里?我们在哪里?”
前面领导的人大声道:“紧紧抓着!不要放手!”
其余的人开始七嘴八舌地你一句我一句。整个山洞突然充满嗡嗡的回音。
从暗里看明里的人处身于黑暗中的种种姿态,联想到自己适才狼狈的情形,我不禁暗笑起来。
没有外人的时候,我们得以自由地交谈,彼此说着过去的事情。你叫我猜一个在海中诞生的希腊女神,我猜不出来,你就轻轻吻了吻我的手背,作为给我的提示。
“维纳斯。”我说。
我只看见一点点极淡极淡的你的影子。在那黑暗的山洞中,就着那一点点影子,跟你说话,我感到如此地与你忧患与共。我再也不感到害怕。那真是一种无敌的感觉。我觉得这一刻,我们这样地在一起,在人类的历史上永远不会重演。
从山洞回到外面的世界,乍然面对赤裸裸的明亮,我们几乎成了瞎子,连眼睛都睁不开。还是你先适应,拉着我的手慢慢走。走到一个岩堆,前面不远似乎又有一个山洞。
“我们快去看看!”我兴奋地说。
你望着我笑起来。
然而,潮水逼上来时,岩堆间的沙地整片遭到泛滥,我们的下身全湿了。潮水往后退的力量又极大,狠狠地把我们往外扯。于是忙找了块岩石栖身。
你说这种情形极端危险,潮水潜力无比,非想象所能及,随时可将人卷起撞向岩石。
潮的进退之间有一段短促的时间,恰恰容你飞快地越过沙地,到那洞口探看一番。回来时你说:“不是什么山洞,一眼见底。”
我们就在那块安全的岩石上坐着。海面上一寸光,就是一寸影,随着日头移动,一寸寸都欹成斜斜的尺。
你眯着眼睛指着远方:“那是我朋友的鲑鱼船。”
我顺着你手指的方向眺望,极尽目力,也看不见任何船只。
“捕鲑鱼的季节快结束了。”你又说。
每年五月初至九月底是忙碌的鲑鱼季节。那正是鲑鱼离开海水游向淡水之际。已进入淡水的鲑鱼,其肉失去鲜美的味道。据说鲑鱼能以本身的官能感知季节,回到它们出生的水域,产卵然后死亡。新生的鱼苗复顺流而下,茁长于海洋之中。这种富于奋斗精神的鱼类,能够跳越十尺高的瀑布,战胜激流。纵使离家二千里,亦能通过本能追踪故乡的气味,溯游而上,返回出生之地。
你告诉我一次你随朋友出海捕鲑鱼的经历。那天黄昏时分,你们正在甲板上休憩,忽然,无声无息地,从深海冒出十一条大海豚,团团将你们的渔船围住。你们皆为之一惊。海上风平浪静,夕阳的余晖,照耀在十一条海豚可爱的、圆圆的背上。这些智慧而善良的动物,如同认识你们一般,在向你们默默致意。你望着它们,尝试去体会它们的来意,忽然像是领悟了什么。半晌之后,它们仍旧无声无息地潜回海中。
这一次经历对你来说具有福音之美。
“听你这么说,我将来也要跟你出海打鱼了。”我说。
“好啊!”你笑道,“那么你替我们的渔船改个吉利的名字吧。”
我们一边说笑着,一边为渔船改了一个又一个有趣的名字。
你考虑称她为海豹号。因为你从前听过美国歌手及作曲家哥顿博克根据海豹神话编成的歌谣,留下深刻的印象。自此你对海豹有一份特殊的亲切感。
长年冰天雪地的北国视珍贵的白海豹为纯洁的象征,你说。好奇的海豹喜欢游近有人声或音乐的地方。圆圆的头以及明亮的大眼睛,突然在船只附近悄无声地冒出水面的习性,使它们增添某种属于半人兽动物的神秘气质。希腊神话中除了提及海神普西顿饲养一群海豹外,并未就这种动物作更大的发挥。这可能是因为海豹与地中海民族的生活未曾发生更密切的关系。以海豹为粮食、衣服及灯油的来源的国度,则流传着无数与之有关的信仰和习俗。
爱斯基摩人相信海豹诞生自女神萨娜的手指。在巴芬岛及哈得逊湾一带,宰杀海豹与杀人同罪。犯人须遵从若干禁令,譬如不可从窗门刮霜,不可清理灯的油滴,不可摇动眠床、刮兽毛,或以木、石和象牙等材料作工。妇女则不可梳头洗脸,否则女神萨娜的手指必令她产生痛楚。
西伯利亚的堪察加人在进行海豹狩猎以前举行模仿仪式,祈求成功。他们以草包作为海豹;把船只的小模型拖曳过沙地。
白令海峡的爱斯基摩人相信海豹的灵魂栖息于调节身体浮沉的气泡之中。只须把气泡归还大海,其灵魂便得以化身为下一代的海豹,供人捕猎。猎者们把一年内所得之海豹气泡谨慎保存,于一年一度的冬季庆典举行祭奠仪式,以食物及舞蹈向其致祭。他们聚集在大礼堂中,将气泡系以细绳,拉扯细绳使其舞动,并且围绕气泡模仿海豹的动作起舞。接着,由巫师高举大火炬跑到户外,参祭者用鱼叉挑着气泡尾随其后,将气泡塞入冰底。栖息于气泡中的海豹的灵魂遂得以复生。
据说时至今日,白令海峡仍有海豹皮制的船只航行其上。
格陵兰岛的人避免破坏海豹的头骨。他们把完整的头骨置于门旁,使海豹的灵魂不致犯怒,而吓跑其他海豹。
相传海豹皮与潮汐之间有神秘的默契,能感应潮退而起皱纹。神话中的海豹居住于以珍珠和珊瑚建成的宫殿。由它们化身的鱼,有着绿色的发和绿色的鳞。它们亦能化身为人。
冰岛、苏格兰、爱尔兰以及其他受北大西洋冲洗的地区,相传有海豹人出没。在法罗群岛,海豹人每九日上岸一次,到一个秘密所在,彻夜舞蹈。
假如你捡得一块海豹皮,它的主人将一直跟随着你,直到得回她的皮。她甚至愿意留下来做你的妻子。海豹化身的女人,指间有膜,手掌粗糙,呼吸缓慢,生殖力强旺,喜欢游泳和潜水,懂得医术及接生,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尽管她是个好妻子,她最爱的还是海洋。那块皮你要小心收藏;一旦被她发现,她便会离开你,回到海洋去。
海豹化身的男人是天下间最好的丈夫。他消除你对钱财的贪欲,对死亡的恐惧,给你安宁。但是,纵然你把心都给了他,你也得不到他,留不住他。他还是要离开你,回到海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