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江湾市,我没敢直接回家,而是去找隔壁春婶。
春婶正哼着小调晾晒干菜,抬头看见我,小小吃了一惊。
“丫头,你回来啦!”
“嗯!我继父在家吗?”
“他刚刚和几个人出去了。”
“哼,肯定又是去打牌!那我妈呢?”
“她……”春婶面露难色,我心中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妈她怎么了?”
“呃……她住院了……”
我脑袋“嗡”了一声,抓住春婶问:“她得了什么病?严不严重?在哪家医院?”
“丫头,你别急。你妈在二医院,她伤了腿,好好休养应该会没事的。”
我心中一沉,如果伤得不重,我妈肯定舍不得花钱看医生!该死的继父,我妈都住院了,还去跟人打牌!
回到家,一个人影都没有,我那不着调的哥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放下行李,我赶紧直奔医院。
走进病房,看到妈妈面色惨白的昏睡在病床上,人消瘦了好多,身边无人照顾,我的眼泪霎时就淌了下来。
“妈妈……”我握住了她粗糙的手。
她的眼皮动了动,费力的睁开一条缝儿,“桐啊……”她的声音十分微弱。
“哎呦,终于有个人来看她了,再不来,饿都饿死了。”其他病床的人开始嘀咕。
“就是啊,这都七天了,就靠咱们几个周济着吃口饭,怎么做女儿的,不孝!”
“妈!”我凄楚的呼了一声,“那个畜生把你一个人丢到医院,管也没管?”
“我没事儿……”她颤动了几下嘴唇,眼泪从眼角滴了出来。
“妈,你等一会儿,我去给你买点吃的。”我跑出病房,在走廊里失声痛哭。我无法想象在我离开的这段日子,妈妈遭了多少罪,受了继父多少折磨,都怪我!都怪我!
等我买了饭回去,正赶上医生查房。
“3号床,你的医药费已经欠了好几天了,刚做完手术不打点滴的话很容易感染,造成不良后果你只能自己承担。”
“医生!我妈的腿到底怎么了?”
“你是……3号床的亲属?”医生瞪了我一眼,“你们这一家子真是……”他大概想说什么难听的话,但还是没说出口,“暴力致使小腿骨折,你不知道?”
“暴力?”
“用大白话说,就是被人打断了腿!”医生板着脸,不再看我。
我心中大恸,扶着床头,半晌无言。
牙齿在我的口中被咬得吱吱作响,如果此时我手上有把刀,我真想冲到继父面前把他剁成肉酱!
除了他,还有谁能干出这种泯灭人性的事!
他打伤了妈妈,还把她丢在医院自生自灭,说他是禽兽都是侮辱禽兽!从未有过的狠毒心思在心中萌发,此刻我只想他死,死无全尸、死不瞑目、死无葬身之地!
“医生,一共欠了多少医药费?”我强忍愤恨,但身体仍微微颤抖。
“大概几千块吧,具体金额你去缴费处问问。”
几千块?我这半年省吃俭用只攒下三千块而已。
我喂妈妈吃了饭,她的精神稍微好了点。
“桐啊,你怎么回来了?”
“我再不回来,妈就要被那个挨天杀的虐待死了!”
“看你说的,只是小伤,养几天就没事儿了。住院太贵,过了这两天,还是回家吧。”
“妈!钱的事儿你别管,我有!”
“真的?”妈妈的眼睛亮了,“你在连崇找到好工作了?”
“我……”连崇的经历简直难以启齿,我不禁黯然。
“你见到他了吗?”妈又问。
我摇头,“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见到他了。”
“我就知道不可能,茫茫人海,哪儿那么容易,十几年,就算见到也不一定能认出来。”
“是啊,是我太异想天开。我好后悔,我不该离开家……妈,你的腿是不是因为我才被他打断的?”
“唉,你爸他脾气一向不好,那天酒喝多了,才……”
“你少为他开脱!他就是个恶魔!!”
长期以来压抑在心底的恨意在我五脏六腑翻江倒海,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有这样一个继父!他毁了我妈一生,也毁了我的一生!有他在一天,我的人生就只有黑暗,无尽的黑暗!
我强压悲愤,安抚妈妈入睡,然后去缴费处把我所有的钱递了过去。
“还有4850元欠费,记得补上。”工作人员如机器人一般说着。
我得去找继父,虽然我知道,见到他会招致难听的咒骂甚至毒打,我还是得硬着头皮去找他。
在离家不远的小卖部门口,继父正在与人打牌。他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抽着烟,大概是赢了钱,呲着那一口布满烟渍的黑板牙,真令人倒胃口!
“你笑够了没有?妈还躺在医院呢!”我走向前去,一腔怒火。
他一看是我,“腾”地站起身,一把扯住我的头发,“嗨呀,你个死丫头,还知道给我死回来!”
我被他用力的一搡,差点儿没摔倒。之前生病还没好,加上坐火车颠簸了那么久,感觉全身上下都快要散架了。
“你能耐了啊,敢背着我偷跑!”他用手指戳我的头,我始终用充满怨恨的目光盯着他。
“给我五千块,妈等着用。”我顾不得狼狈,把手一伸。
“什么?我没听错吧!你跑出去半年,该拿钱孝敬我才对!说!去干嘛了!是不是学人家做小姐了?”
“闭上你的狗嘴!你打断我妈的腿!那是家暴!犯法的!”
“犯个屁法!老子教训老子的女人,天王老子也管不着!谁让她自己犯贱,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欠揍!”
“你敢不敢跟我去警察局?你敢不敢!”我气得泪水横流,浑身发抖。
“啪!”一记耳光重重的打在我的脸颊上,听觉顿时变得模糊。
“我为什么打断她的腿?你心里清楚!别以为能逃出我的手掌心,想让老子不好过,老子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你有本事,就把我们都杀了!!!”我冲他吼叫,声音已经沙哑。
“你以为我不敢吗?在我眼中,你们连个臭虫都不如!”
“哈哈……是吗?”我悲哀的笑着,眼中充溢着愤恨的泪水,“我要是死了,大冬家的聘礼你永远别想得到!”
“哼,所以我不会杀你,”他用肮脏的手托起了我的下巴,“看看这娇艳如花的小脸,死了太可惜了,我可不能白养你这些年!”
我推开他的手,“想要我嫁给大冬,可以,先把妈的医药费付了,否则玉石俱焚,谁也别想得着好处!”
他见我在婚事上松口,表情缓和了一些,但眼神依旧阴冷凶狠,“走!去看看那个婆娘!那么不禁打,浪费老子的钱!以后你再敢跑,看我打不死她!”
我对他的逻辑简直无语了,真不明白一个人怎么可以变得像他这样无情无义,把辛劳持家的妻子当成猪狗一样看待。
那种苍白的无力感又涌上了心头,在我眼中,耀眼的太阳没有任何温度,射在身上,越发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