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轩的一拳撂倒,确实让在场的武夫小小地吃惊了一把,而最最吃惊的人,其实是刘轩自己。
他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
没想到才几个月,自己已经打得过这几个月前把自己打得不像样的乞丐?那自己有点厉害呀。
想到这儿,刘轩有些小小的得意,然后他走上前,慢慢将刘老五扶起。
“走得动不?我扶你下台?”
“行了行了,别动。”刘老五被刘轩一搀扶,反而碰到了要害,痛得叫了一声,又立刻闭了嘴,想来是觉得丢脸。
然后,刘老五撇过头,一步一步地慢慢把自己挪了下去。
而刘轩则面带微笑地目送刘老五下台,顺便瞥了一眼围观的人群。
人山人海,实为壮观。
东西南北,围了个水泄不通,一个个或为钢筋铁骨,或为柔身轻步,或为人中山岳,或为脚下走石,人流若山河涌动,一呼一吸,便山河动荡。
刘轩哪里单独见过这个阵仗,虽然上次剑冢之行,被人群围观了一会儿,但好歹是一行人一起被围观,还不至于让刘轩手足无措,再加上来剑冢寻剑的人也不算是多,多是未有自己佩剑的年轻一辈,所以纵有剑气铺面,也不算是大军压境。
而此时刘轩面前站着的,是实打实的当代三四五门武夫,来自天下各地,各有武学,各有千秋。
事实上,刘轩心里也摸透了,像是如同谢青山,任侠这般的六门武夫,那是万里无一的人选,按唐公子私下告诉他的观点来说。
“虽是论武令,但大唐的六门武夫并不会感兴趣,毕竟他们都是三四十岁往上走的人,已经一只脚踏在了江湖之外,而大唐以外国度的六门武夫,也没有兴趣,因为大唐的城门自有人守着,他们犯不着争这虚名。所以这论武令之争,实际便是当代五门武夫第一之争。”
当然,唐公子有一句话没有说全。
六门武夫不是不想争这虚名,而是他们想争的那个名号,只有同境武夫或更之上的,那些活在传说里的武夫才给得了。
生为武夫,谁不想当那人间无敌?
至于跟小孩子打架,既丢脸,又无聊。
……
……
刘轩被人群阵仗吓了一下,便不由自主地神游了一会儿,直到听见了一些细微声响,才回过神,面对当前情形。
来的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人物。他身穿朴素布衣,面容若常人一般无神而不丑,脸带笑,却不让人心生好感或渗人,只觉得平凡得很,甚至,就连他的入场也很平凡。
来人趴在演武台边缘,双手向上一搭,一撑,左脚顺势别上了台子,身体向前一倾,向上再一用劲,人便从台下慢慢翻上了台。而后他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方才整理衣着,拍了拍身上灰尘,抱拳笑道:“有礼了。”
刘轩看得倒是有些疑惑,但也抱拳回敬:“有礼了。”
来人又说:“我听说,按大唐的江湖规矩,出来搭手前,总归得自报家门,说上名号,方才算是有礼。”
刘轩笑道:“没事,刚才刘老五也没搞这套。”
来人微微摇头,说道:“客随主便,还是得照规矩。”
来人立正身子,伸出手指,指向西方,说道:“我来自西疆天山之上,是一个看门的,平日里就干些上山下山买菜做饭的农活,我叫张三,指教了。”
刘轩见来人如此正式,便也决定自报家门,忽然转念一想,胖瘦师傅二人似乎一直也没提过他们姓甚名谁,想来是不想让外人知道,那自己便也不能提丹凤山的事。
于是刘轩答道:“在下刘轩,大唐泰安人士,是一名游士,就四处走走,并无正经行当。”
张三笑道:“大唐地大物博,是需要好好走一走。”
听了这话,刘轩倒是高兴,说道:“谢谢。”
而后,刘轩也不藏着心中的那话了,直接问道:“请问张大哥是几门武夫?”
天山?
刘轩暂居水云涧的时候,秦淮曾给刘轩讲过这个地方。他说虽然关于天山的记载不多,但他也确认,天山之上枯坐着一个身前放了七把剑冢藏剑的剑客,甚至可能,这七把剑不是他去剑冢取来的,而是有一日这几把剑从天而降,落在了这位枯坐剑客的面前。
能给这样的剑客看门的人,一定不是普通人。
张三听了刘轩的问询,倒也不藏着掖着,摊开手掌,答道:“五门。”
刘轩立刻转过头,看向场下的任大哥。
我能不能认输?
任侠慢慢摇了摇头。
但除了任侠周围人士,那些分布广泛的围观人士,倒是对张三这个答案怀疑得很。
“五门?骗鬼呀,上个台子都费劲!”
“上什么台子呀,上炕都费劲!”
“真是给你们西疆武夫丢人了!”
而那些没有嘲笑或者发怒的人,要么是心怀谦逊的普通人,要么是未尝深入武道的围观者,要么,是那些闭嘴不说的武道高手。
但有一个人必然会说,而且,他会大说特说。
铁公子清了清嗓子,大嚎了一声秦腔。
声如巨雷,全场肃静。
铁公子先是懒散说道:“骂什么骂呀,有本事动嘴,不如直接上台比划比划。”
而后,铁公子又笑问道:“阁下可是修行的十八跌?”
张三见铁守义识货得很,立刻面带笑意,说道:“正是。”
铁公子便又懒懒散散地给周围人解释道:“谁说武夫就一定要神采飞扬,气势磅礴了?这十八跌呀,是西疆比较少见的一门武道,讲究一身拳意连着根,脚下便是大地,手上则有十八般拳理,哪管你是山上神仙,还是云中高人,都能把你砸到地上起不来,这就是十八跌。我问问你们,若是你们脚长在地上,你们还跳得起来吗?还能翻上台子吗?别人厉害得很。”
张三见铁守义眼光独到,而且如此吹捧自己,倒是笑容满面,说道:“多谢这位公子抬举。”
铁守义也是不谦虚,继续说道:“你别欺负小孩子,快点打,打完了我跟你打。”
张三点点头,说道:“正有此意。”
刘轩见状,插嘴道:“我真的打不过你呀。”
张三说道:“没事,你是三门武夫,我也只以三门的境界与你对敌,莫要害怕,年轻后辈还是血气方刚点好,多上这拳台看看,也算是增长见识。今日我让你,只分高下,不决生死。”
张三抱拳又道:“指教了。”
说罢,张三直奔向刘轩,身形下沉,若土龙遁地凶猛而沉重。
刘轩看见了,便扎了马步。
他单手向前,一探,再一个下垂,这是齐步凡那天把他砸在地上的那一招。
齐步凡并非是武夫,他这一招,用的是读书学来的书生气与养出来的浩然气。
这是神仙的招式。
但武夫,未必就用不得了,特别是刘轩这样想法清奇的人,更是会想出些奇妙的思路。
刘轩身扎马步,气沉丹田,单手下坠,掌中还暗合了一些控鹤擒龙的意思。
但问题在于,张三只是像龙罢了。
天山,华夏八百神岳,此山足以为奇,因为它太高了,它也不能被叫做山,应该被叫做,天地相连的一条线。
而这样的山的看门人,也必然很高,高耸入云那般的高。
控鹤擒龙,无非是抓抓那在土里水里的潜龙罢了。
那些高高在上的,高耸入云的存在,你怎么抓?就算它们放下身子,靠近大地,但他们的头颅,依然高高在上。
例如现在。
张三站在了刘轩身前,而刘轩,倒在地上。
张三做得很简单,他只是跑过去,瞬间站直,然后,顺着刘轩的力气,轻轻把刘轩向下的手掌,再往下按了一下。
刘轩的手,便砸向了地面,连带着身子往下一倒。
所以张三站在了刘轩的上面。
张三说道:“承让了。”
而后,立刻单手后挡,架住了他看不见,但感觉得到的从身后而来的劲道拳意。
铁守义笑道:“我说过,该我了。”
张三点点头,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