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轩站定，稍加思索，缓缓说道：“我记得你的名字，王师傅曾经提过你，但你是怎么知道我的？”
任侠若佛陀一般的脸庞，微微一笑，答道：“因为以前也与王大哥书信来往过几回，他也有提到过你。”
“哦？他怎么说我的啊。”刘轩忽然来了兴致。
任侠又稍微留有余味地笑了笑，说道：“他说‘这小子欠收拾，如果你见到他了，帮我操练他几天。’”
“嗯？啥玩意儿？”
刘轩心下一道，大事不妙，拔腿就要撤。
却被任侠那一只金刚巨手轻轻捏住了脖子上的衣领，再轻轻提起，把刘轩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刘轩一瞬间觉得自己像是耍猴人肩膀上的那只小猴子。
任侠对着其他人慢慢说道：“诸位若是不嫌弃，还请到在下府上一叙。”
唐公子合扇行礼。
“好。”
众人便随着任侠离去。
而围观的路人，却是议论纷纷，此起彼伏。
“他就是十年前的武夫第一人，任侠！可惜这次论武令他不会来，不然，指不定又是当世第一！”
“天生的金刚之躯，佛陀之相！还有传闻他早已六门巅峰，只差一次出拳，便能走入七门的境界！”
“那王师傅呢？王师傅又是谁？”
“这你都不知道，你是云州人吗？三十年谢青山，二十年王将臣，十年任侠，这三次论武令的榜首，站在当世武夫巅峰的三个人，你都不认识？”
“这小子究竟是什么福缘，和论武令的两届榜首有联系！”
这句话说错了。
被抓在任侠身上的刘轩哭笑不得，越发尴尬，又越发感觉奇异。
不是两届榜首，是三届。
谢青山听到了路人的吹捧，立刻神采飞扬，走在任侠的背后，就像是一个愚公，面对着一座高山，挺起了脊背。
……
……
望着任侠离去了，铁守义方才放下了警惕，搂着姑娘，喝着小酒，唱着曲儿。
又做起了他的欢喜神仙。
突然，一个老乞丐摸着门，走入了十三楼的门槛，看门的跑堂本想阻拦，却又想到铁守义铁公子今天大发善心，请了一众乞丐吃饭，那肯定不欠这一个。
所以老乞丐得以顺畅地走入门厅。伺候的小丫鬟见了，立刻想起铁公子的嘱咐，想要上前领着老乞丐沐浴更衣，却发现了一点一样。
这个老乞丐，不脏不臭，甚至，还有一种异样的香气，甚至有些熟悉。
小丫鬟蹙着眉想了半天，恍然大悟，是书生气！然后小丫鬟立刻就奇了怪了，一个老乞丐，怎么会有读书人的那股书生气呢？
但小丫鬟还是守规矩的，不问这个，只是问了问老乞丐：“老爷爷，你想吃点什么吗？”
见小丫鬟当真要伺候自己了，老乞丐立刻心生豪壮，说道：“给我几个姑娘，我要陪铁公子一醉方休！”
“好！”
这声好，不来自小丫鬟，也不来自看门跑堂，不来自陪酒女婢，甚至不来自一众乞丐。
他当然来自铁守义铁大公子。
“老当少壮！令人羡慕！”
“不敢当，不敢当。”老乞丐当真抱着俩姑娘，坐在了铁守义的对面。
老乞丐落座后，手立刻松开，拿起碗筷就开始了吃喝，一副饿死鬼的模样。
“老人家，慢点吃。”铁守义见状，端起一杯茶水，慢慢放在了老乞丐的桌前，饶有兴致地看他吃饭。
些许是觉得筷子吃饭太慢，老乞丐索性扔下筷子，直接上手抓菜盘子，往嘴巴里倒，又是一只手鸡腿，一只手鸭腿，中间一碗人参汤，一口豪饮，当水喝。
一汤下肚，就着铁守义端上的请茶，老乞丐把菜盘子吃了个干净，拿手在衣服上揩了揩，油光十足。
老乞丐打了个嗝，缓缓吐出字眼：“年轻人。”
“诶。”铁守义若跑堂的听到了大贵人来一般，聚精会神地搭话道。
“你有什么麻烦事儿，只要不违背道义，老乞丐我可以帮你做了。”
铁守义蹙眉，细想，慢慢说道：“老爷子，我总感觉吧，我有十三个老婆，忙不过来，你说，是不是需要匀出去几个才好？”
老乞丐吓了一跳，连忙摆手：“受不起受不起。”
铁守义哈哈大笑，端起了酒杯。
“嗨~老人家的心意，在下领了，这一杯敬你！”
老乞丐也端起了酒杯，先说了一句，“喝酒误事。”
然后立刻拍桌，“但铁公子今天在这儿，我高兴！”
一饮尽江河。
远处落座的王老五一行乞丐，倒是看着这个老乞丐发了愣。
“哪个堂口的老乞丐？”
“不知道，他也没个讨饭碗，指不定是野生的。”
“这老爷子真是厉害得放肆，直接凑到贵人面前吃饭。”
“吃你的吧！看啥看呢！想东想西干什么。”
“你吃了三十个馒头了，还没饱？”
王老五这时候又吞了一个馒头，颤巍巍地说道：“我还有点饿。”
……
……
忽如一阵春风来。
一个小书生，结结实实地落在了云州的城外。
屁股着地。
小书生一落地，便苦不堪言，眼里往外蹿泪水，他又一咬牙，死死地憋住了。
他站起身，往身后望了望，说道：“老不死的，你给我等着！”
他知道，这是老骨头在报他平日里踹他的仇。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老骨头的确是这么教了，今天，算是以身作则了。
齐步凡想明白了道理，便往云州城里望了望，叹了口气。
“那就回家看看吧。”
说罢，向前一步。
这一口叹息。
气若白龙。
……
……
云州以北，离江，不系舟。
王寄鱼飘然而至，坐在了一条空船的船头。
撑一支竹篙，打水滑入离江深处，一座高桥伫立在水云雾气之中。
盈虚桥。
船到桥头，王寄鱼向上一跃，伸起一脚。
他决定再一次跨过这桥。
举步维艰。
桥洞之下，千百艘打渔船飘然而过。
与此同时，一个光头大和尚走入了云州城中，他的身份太过突出了，锃光瓦亮的光头与这座武夫之城格格不入。
光头大和尚端着一佛钵的水，细细观看。
佛观一钵水，四万八千虫。
他看的，是此方天地千百人的过去，现在，以及将来的悲欢离合。
大和尚看完了，会心一笑，一口喝光了佛钵里的水，顺着风，化缘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