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梦蝶！你怎么才来！”
吴空蝉声音中透着生气，但生气中又透着高兴。
“抱歉……”吴梦蝶略微低下头，不敢正眼看空蝉，慢慢走到了道剑前，握住了剑。
他摒气，凝神，向上一用力！
只拔出半截。
有些尴尬。
吴梦蝶挠挠头，喃喃道：“师傅的手劲真大。”
再一用力，才把剑拔出。
血水从剑尖流下，逐渐只剩下一珠珠血滴，缓缓坠落，竟洗刷出了一面明晃干净的剑身。
老楚扫过一眼，立刻有了想法。
剑冢二十七，无尘，剑名取的是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之意，为一贫道祖师从剑冢请去的道剑。
最配纯洁无垢的少年心境。
难怪。
老楚心领神会后，嘴角带笑，继续与面前的青蛇对峙。
如今黑蟒已被无尘剑镇杀，剑主吴梦蝶来了。
青蛇，再怎么想挣扎，也挣扎不了了。它闭紧了嘴巴，不再吐信子，鳞甲抽动，蛇头微缩，俨然已经有了退意。
吴空蝉却是不答应。
她飞奔而去，拦在青蛇的身后，和老楚前后照应。
“不准走！”吴空蝉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青蛇的眼睛。
青蛇巴巴地瞪着眼睛，不敢妄动。
一时无语。
而黄安等人，便从画卷里走了出来。
“小吴道士啊！”黄安一下子就扑在了吴梦蝶身上，“幸好有你啊，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啊，你救了我两次命啊！”
“两次？”画卷里传来一声冷哼。
“一次，一次……”黄安打着哈哈。
吴梦蝶面对黄安轻轻点了点头，便慢慢走到了青蛇面前，与其安静对视。
青蛇这时老实得不像话，就好比一根粗肥的绿色大藤蔓，死物一个。
吴梦蝶放下了剑，问道：“这一带一直是你的地盘，你一向也是不近人烟的，为什么这次你忽然要袭击路人？”
刘轩也站一旁略有思索，他回忆了下看过的诸多杂书里的内容，忽然有了点想法，便也走上前去，围在青蛇面前，又用手指了指身后的黑蟒，说道：“我看书上说，蛇蟒不同路，也许，是这青蛇跟这黑蟒抢地盘？”
吴梦蝶顿时顿悟，想通了来龙去脉，继续说道：“青蛇林因为有了蛇蟒相争，所以才扰乱了周围的气息，影响到曲卜，让曲卜的人染了瘟疫。如今外来的黑蟒已经死了，你也该回到往日的不近人烟的地方离去了。”
“那按小吴道士你的说法，难不成我们把这青蛇放了？”在两人身后的黄安听到了刘轩与吴梦蝶的对话，稍有异议，说道：“你们呀，还是太年轻，要是这绿皮蛇存心报复，趁我们睡着了偷袭，那可怎么办啊？”
刘轩又向前靠近了一步，离青蛇更近了几分，柳清涵见状，连忙上前，护在刘轩的身边。
刘轩轻声地说道：“我门也许可以放了你，但这也只是我和小吴道士的一时想法，而且，我们也的确害怕你报复。”
青蛇若有灵性，眨巴眼睛，点了点头，趴在地上，吐出一颗湿润的水珠，而后，自己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若一根烧烂的粗麻草绳。
“是蛇涎，它把全身的蛇毒凝聚在里面了，一时半会儿，它应该分泌不出毒液了。”吴梦蝶看了一眼，说道。
“蛇涎？”刘轩看着这团落在地上，却不散开的水珠，觉得有些神奇，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莫道长说的机缘！
我得找个东西装起来！
刘轩心下刚有想法，便准备翻包找容器，却突然感觉到身后的行囊晃荡了起来，刘轩放下行囊，刚打开封口，一块黑石头就蹦了起来，它蹦蹦跳跳，砸到了水珠上，一吸，水珠立刻消失不见。
“被吸收了？”这一番情景，让吴梦蝶也觉得神奇。
“是砚石。”黄安靠近，捡起石头看了看，“难得啊，竟然存在有灵性的砚石，这我可从没听过。”
吴梦蝶捡起石头，仔细地观摩了一番。
黑色的石头，表层泛着一层墨绿的波纹，若有欲滴的翠色，又像是阳光在清澈湖底的投射。
吴梦蝶总结道：“蛇毒被砚石吸进去了，然后蕴出了墨水。”
黄安思前想后，才吐出了一句话：“也就是说，这砚石，不用磨，就有墨了？”
好像，也没多厉害？
刘轩忍不住笑了下，然后，应接着气氛，刘轩又吐了一句，“那，我写个字？”
吴梦蝶点点头，“试试。”
刘轩从行囊里又取出一支毛笔，一张白纸，他拿毛笔在砚石上一点，墨水便吸上了笔尖，刘轩握着笔，点在纸上，忽然觉得周身的气劲都透过手臂，集中在这一滴墨水上。
那墨水，灵性十足到诡异，刘轩尚还在思考写什么时，那墨水竟然自己流动，带着笔锋，拖动笔杆，在白纸上若龙蛇般飞舞了起来，自己写了一个字。
这个字，四画。
撇，横，再一横，横折弯钩。
一个“气”字。
刘轩还没写完最后的一钩，就觉得全身已经没了力气，连忙松开笔杆，摔倒在地上，用手撑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柳清涵连忙上前扶起。
“师兄！怎么了？”
“没事，没事。”刘轩只觉得这一瞬的随性而写，倾注了满腔的心意气力，字一成形，便意尽气竭，倒有一些玄妙的感觉。
想到这儿，刘轩忍不住笑出了声，“有点意思。”
柳清涵则轻抚着师兄的后背往下顺气，同时小小地抱怨道：“师兄瞎说什么呢……”
“真没事儿。”刘轩在地上坐起身，捡起白纸，看着自己的字，“真是好字。”
吴梦蝶接过白纸，仔细端详，他看见字里行间，一股畅通无阻的气息隐隐流转。
“确是好字，字有灵性。”
吴梦蝶明白青蛇吐的蛇涎里，除了蛇毒，还包括着什么了。
五十年修为，一口青蛇气，自然能蕴开这块通灵的砚石，滴出墨来。
这条青蛇，本身也只是不到百年的修为。而自古以来，妖兽修行，百年化人。青蛇这自损五十年修为，确足以证明，它没有能力再伤人了。
青蛇明白得很，黑蟒死了，它仍然是这个林子的老大，只要现在活下来，那么，它就能继续修行，况且，有了之前的经验，这一次修行，定是事半功倍，不消三十年，定能化成人形。
用五十年的修为，换一条长命，不亏。
进一步说，吴梦蝶甚至觉得，青蛇如此果断地舍弃五十年的修为来求一次活命，形随心动之快，已有剔除兽性的一面。
吴梦蝶断定，青蛇不消三十年，甚至也许十年不到，便会成人。
吴梦蝶想完了这些，便收起了道剑，向青蛇抱剑致敬，“你走吧，希望你以后，也不要袭击路人。”
青蛇战战兢兢，连忙不住地点头，尾巴向后一缩。
见状，老楚也收起了朴刀。
但还有一个人，好像还有些不高兴。
“我还没答应呢！”
空蝉气鼓鼓的，堵着路，打死不让青蛇走。
她大声地嚷嚷：“它吓到我了！”
“空蝉……”吴梦蝶轻声唤了一声，而后，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再唤了一声，“吴空蝉……”
空蝉顿时噗嗤一笑。
吴梦蝶认真说道：“师傅说过，杀生皆命。虽然我们有时为求本心，会去争抢拼杀，但无论如何，蝼蚁且偷生，他物的生命，亦是有价的。”
吴空蝉却没似听到这话，她只是摆着笑脸，把手背在背后，一蹦一跳，靠近了吴梦蝶。
“你再叫我一句，我就放了它！”
吴梦蝶又有了些头疼，他闭上眼，鼓起勇气说道：“吴，吴梦蝶……”
“小吴道士，你脸都红透了！”黄安忍不住地笑了。
大伙儿见状，也应声而笑了。
而在大伙儿的笑声中，青蛇，便逃走了。
……
……
傍晚时分，众人扎营。
黄安看着面前的一堆人头，不免有些苦笑。
“怎么我出来一趟，变成了带孩子的保姆了。”
吴空蝉听了话，顿时就不乐意了，“你才小呢！”
黄安摆摆手，接话道：“好好好，你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吴空蝉立刻改口怼道：“你才大呢！”
“你这……”黄安有些无语，转移了话题，看向了吴梦蝶，“所以说，小吴道士，你准备去哪呢？”
吴梦蝶答道：“我想带空蝉去找他的名字。”
黄安继续问道：“去哪儿找？”
吴梦蝶略加思索，答道：“我不知道，师傅也不知道，所以，我们只能四处多走一走，总归是能找到点蛛丝马迹。”
“找不到也无所谓。”空蝉忽然插话，但虽然她这么说，眼神中也有着期盼。
刘轩忽然问道：“如果你们也没有既定的目的地的话，要不，我们一起走？”
“这不错啊！”黄安接话，“小吴道士打架厉害，刘轩也算是你们中年龄最大的，互相有个照应，多好。”
“好啊。”吴梦蝶点点头，“刘轩先生，请多关照。”
“别叫我先生啊，你这个称呼，要是被我先生听到了，肯定要损我了，你就叫我刘轩就是了。”
“我也再说一遍，叫吴空蝉！”空蝉把头凑了过来。
“我叫柳清涵。”师妹也接了话。
“我师妹。”刘轩搭着柳清涵的肩，颇有些自豪。
看着面前几个舞象之年的孩子，老楚不禁摸摸胡子，欣慰一笑。
……
……
更晚的时候，众人都已睡去，或者打坐入定。
刘轩闭上眼，定了神，一呼，一吸，模模糊糊地摸索着，又一次站在了那条路前。
他看着前方的道路，仍是觉得太过遥远。
但，路，总会走完的。
想到这儿，刘轩抬起了脚，悬在空中，迟迟不敢落下。
这一次，落不落得下去？
还是说，又是一脚扑空？
刘轩有些担心。
他忽然想起昨日的“剪刀，石头，布”，回味着与黄叔的那一场比试。
还不错嘛，他自夸了一句。
顿了顿，刘轩忽然又想起了个东西。
他想起了他今天写的那个字。
那个“气”字。
虽然是刘轩握着笔，但他知道，写字的不是他。
是那带着灵性的墨。
但，那字，的确漂亮。
刘轩伸出手，在空中，变幻出“剪刀，石头，布”的模样，最后，只留下了一根手指，模仿着笔尖，在空中又写了一遍。
还是那个“气”字。
歪歪扭扭，鸡爪狗爬。
但的确是个“气”字。
虽不好看，但也不算太差。
气，便从这一笔一划中，倾斜了出来，刘轩只觉得周身的气力，在这一笔一划中，回荡出一种隐隐的洒脱豪气。
他便落下脚，向前抬头望去。
不错，前路还是漫漫。
但，路在脚下。
今日，刘轩入见微中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