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夏,极西之地魔域寻方城。
这是隐冬和母亲来魔域的第三个月了,可是那位传说中的姑母依旧不愿意见她们母女二人。
或许是魔域的大佬都不太喜欢她们这种穷亲戚吧,隐冬暗暗想着,心里竟然有点儿奇迹般的释然了。
母亲带着小隐冬在魔域穷困潦倒,小隐冬没办法看着母亲每日为生计操劳,只能乘着母亲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到一江之隔的寻方城讨生活。
她把从母亲那儿学到的美食做成了树叶图集,描画在各种能用来写字画画的东西上,又带上了些自己闲来无事雕刻的小玩意儿,在寻方城长街角落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向来往路人兜售她手里的美食图集和小玩意儿。
这儿的人都挺贪吃的。而且有些出手大方的还挺挑嘴,喜欢央着她亲自去府上给下厨做菜。
不过隐冬都拒绝了。
她这边正讨巧的哄一个客人买了她手里唯二的一本美食图集,又拒绝了一个大款的打赏,只从他黏答答的手心儿里挑出了一块最小的金锭子。
“客人您走好,下次记得多多光临啊!”小隐冬挥着帕子送走了客人,笑眯眯的啃了口手里的金锭子,准备收拾一番就直接回家了。
今天赚的钱还挺多,她打算顺道去东边给母亲买点儿补身子的东西。
“呵,你们魔界还有人卖这东西的?”耳边传来一声嗤笑,带着不客气的调侃直冲隐冬耳膜而来。
紧接着一双修长白净的大手伸进了她还没得及收拾的碎布垫子里,挑挑拣拣的捻出来了一只她用门前的歪脖子黄桃木枝雕出来的发钗。
她曾经很喜欢那棵黄桃树,可是它后来枯死了,就在她面前生生枯死的。不过说来,她还是对那棵树挺有些感情的,不管怎么说,那都是她来这鬼地方看到的唯二一颗绿色的植物。
这东西从用料到雕工都算不上好,可胜在精巧可爱。
相当于拐着弯讨了个巧。
果然,小隐冬听那少年接着便开口问价钱了。
“这小东西挺可爱的,怎么卖?”少年问道。声音清朗悦耳,矜持之中带着淡淡的不近人情的味道。
明明很好听,却生生让人听出了冷清的感觉。
来人是一个二十岁冒头一丢丢的斯文少年,和他的声音给人的感觉一样,长得挺俊秀,但是有一种莫名的,不近人情的清冷味道。一身白色衣裳显得他身姿愈发挺拔的同时,也给他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让隐冬莫名的不太喜欢的气息。
小隐冬这会儿子因为想起了黄桃树离她而去伤心的往事,所以对面前这个年轻的男子有多么的引人注目,已经有点儿很不在意了。
少年看起来对这个雕刻着灵动狐狸头的发钗很感兴趣,暂时也把心里的一堆糟心事儿丢一边去了。
因而二人都成功的忽视了,旁边挑选胭脂水粉的姑娘们悄咪咪的聚拢了过来的情况。
“这钗子不卖。”小隐冬嘟嘴,伸手朝少年而去,精致的小脸儿上有点儿小愤怒:“拿来,我要收摊了。”
她还记恨着这人刚才的一声堪称不礼貌嗤笑,虽然这地方的人也礼貌不到哪里去,可小小年纪的她已经对这些大人才喜欢用的语气词很敏感了。
悄悄,这人站在她摊子边挑拣半天了,却连腰都没有弯下来哪怕一点点,偏偏个子还这么高!
真是让人气愤。
“拿来!我要收摊了。”隐冬朝她晃了晃她依旧抬着的手心儿。随着二人对峙时间的延长,她愈发的不耐烦了。
“这样吧,这东西现在是我的了,这个……”少年拿出了一块比刚才的金锭子更大的金锭子,哐啷一声扔进了隐冬的碎布垫子里。接着道:“现在就是你的了。”
“如何?”少年朝隐冬笑了笑。
金锭子混在一堆模样讨巧的手工活里,看起来简直就漂亮得不得了!
这可是够她和母亲用好几年的数目了,说是一点儿也不心动那是假的。这么大的金锭子,就算是换成票子也能把她的床给铺满了,谁能不心动?!
可是……
隐冬面无表情的伸出了两根手指。一双盯着少年的漂亮的葡萄眼里,竟然带着莫名的……可怜的味道?
少年:“……”
空气在这时候出现了一瞬间的凝静。
最后还是隐冬有点焦急的开口了:“怎么样?”她收回了两根手指,指了指他手里的钗子,语气从刚才的伤势变成了如今这样莫名的软萌:“这东西,客官您挺喜欢的是吧?”
少年:“……呃,”
“不着急不着急!”隐冬急忙朝少年摊开了手,把自己刚才紧紧攥在手心儿里的东西也给拿了出来,加上她从身上莫名多的口袋里翻找出来的,原来碎花布垫子里还剩下的几件物事,加起来铺了满满的一垫子。
“客官!这都是我压箱底的好货了!您再挑挑看,喜欢的,可以一起都带走!价钱呢就那个暑假的,权当送您的差价品了!您瞅瞅魔界现在的物价,高得离谱啊!来回一阵妖魔道就得一千块的路费,更别说其他的东西了!啧啧啧!那就跟宰人也没什么分别了,我这儿可绝对是物廉价美啊!……”
隐冬这厢说得唾沫横飞,一副恨不得把自己的心肝儿都给挖出来给他看看真伪的模样,少年那边眉心骤然一跳,这一跳就带动着嘴角也开始颤动了起来。
他两手做势止住了这小姑娘的喋喋不休,一手揉了揉两眉之间,道:“如今魔界的生存条件都这么差了么,你一个小孩子做生意都这么厉害了?”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面前这张张合合,恨不得哼出歌儿来的菱形小嘴顿了顿,复又问道:“这钗子,客官喜欢么?”
少年愣了愣,道:“喜欢啊。”不喜欢我问它干嘛。
隐冬鼓起了腮帮子,低头把她刚才撒出来的宝贝们给收拾好了,再把挎着包裹朝少年伸手,道:“拿来!”
少年:“……啊?”
小姑娘面无表情的朝他晃了晃她白嫩的手心儿,道:“钗子。”
小姑娘气势徒然大增,少年愣愣的把东西给双手递了上去。
隐冬埋头一阵捣鼓,钗子在回到少年手里时,那钗子上的狐狸脑袋旁边,出现了一抹似有若无的翠色,不过,看不真切。
“举起来看看。”小姑娘道。
少年依言将钗子举到了头顶,对着魔界难得的好日头瞧了瞧,发现这小狐狸头对着光朝下看时,竟然会显现出一种近乎琉璃色的翠玉色。
只不过被外层的木色一裹,在这天气里有点儿看不真切罢了,不过二者倒是真搭配得恰到好处!
她刚才,应该是用什么东西,把外面的木皮给去掉了一小点儿,好让这上面的翠色,能更好的显现出来。
“狐狸头是我用寻方城特有的琉璃木雕的……原本是喜光的玉石,不过……”隐冬顿了顿,听起来有点儿郁闷:“不过这地方向来就没什么好天气,你要是喜欢,就带出去让它见见光吧。”
“母亲说,虽然世道不好,可是我们要活得厚道。这东西,便宜卖你了!”
隐冬说完,往裙摆上随意擦了擦手,包袱往背上一甩就要走。
“等等。”
隐冬回头,就见在少年手里的木钗子随着手腕一个漂亮的翻转,隐冬只觉得鼻尖一阵清冽的木香拂过,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披散在身后的长发被人温柔的抚过,耳朵一凉,隐冬再抬眼时,就见她面前的少年朝她灿然一小,点了点头道:“嗯,果然很合适!”
“这东西挺适合你的,就当是我送你的吧。”
她的一头长发在脑后挽起了一个简单的花形,钗子如今正斜斜地插在其间。
隐冬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