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升的太阳,照在身上暖暖的,挤走了一身的寒气。阳顺楼后院不起眼小院前,宋瑶觞笑的如阳春白雪,让人心中暖暖的。
荀灌看着笑意洋洋小姐姐,却有些恼羞成怒的样子。
“你……”
不待荀灌说完,宋瑶觞一句话,让荀灌立马惊慌失措。
“你衣襟开了。”
荀灌当即羞红了脸,紧忙低头查看。这一看,发现自己又被耍了。自己周身利落,哪里有“衣襟开了”这档子事。不觉更加羞恼,却听得前方突然轻言软语起来。
“好了,不逗你了。你自己出门的么?小小年纪,江湖路远的,不安全,早些时日回家去吧。”
“我,我……”荀灌一时答不出话来,脸上的怒气也应烟消云散了。
还真是小孩心性,脾气来的快,去得也快。
宋瑶觞微微一笑,转身便要离去,荀灌却问了一句憨憨的话,“那个,姐姐,我这样很明显吗?”
“不明显,你就是不要再招惹他人就好了。安安分分的,就不会有人发现了。”宋瑶觞含笑给了一句评价。
看着依然前行的宋瑶觞,荀灌小跑着跟了上去,卸下了周身防备,跟宋瑶觞突然熟络了起来,小孩子气更是明显。
“姐姐,你在这里做事的吗?
姐姐,你怎么起来这么早?在这里做事,都要起这么早吗?
姐姐,你这是去哪啊?这个院子没人的,我在旁边根本没听到过这里边有动静的。
姐姐,你住这个院子吗?这边不是客房吗?你们也住在这里吗?”
说话间,二人已经到了小院门前。阳顺楼的小院,都有匾额命名。像荀灌住的小院,叫做不多言小院,她左边的小院叫不多闻小院。而眼前这个小院,因为在右边又是尽头,也就没多做注意,此时一看便立刻笑弯了腰。
“哈哈哈哈,这个小院,它,它叫不起眼小院。哈哈哈哈”荀灌小的夸张,引得宋瑶觞再次驻足。“你家老板也太懒了吧,名字都这么随便的吗?”
宋瑶觞不置可否,说得话却让荀灌笑的更大声。“嗯,在这方面确实挺懒的。不过,你刚刚说对了一点,诺,那边刚进后院的第一排屋子,就叫随便小舍。”
“哈哈哈!”荀灌果真是个爱笑的孩子,随便一句话,就笑的前仰后合的,这一点让宋瑶觞甚是佩服。
不理会大笑中的孩子,宋瑶觞推门进了小院并带紧了门。
荀灌直起腰的时候,宋瑶觞已经进院去了,从还未闭紧的门缝中,荀灌看到院中有一方石桌,桌旁已经坐了一人,一手轻放在腿上,一手拿着书简支在石桌上,身穿月牙长袍,侧着身,看不见正脸。正想上前推门看个清楚,那人朝这边看了一眼。只一眼,却让荀灌自觉停住了脚步。
眸底清冷,不含任何感情的漠视。不怒而自威,让人不自觉的不敢靠近。
门外荀灌如此感觉,门内刚刚转过身的宋瑶觞又何尝不是如此。
“公子,已经起身了啊。”骤停住预前行的脚步,宋瑶觞暗自缓了缓心神,心想:“刚刚光顾着玩笑,怕别是扰了公子清净。”
“嗯。”司马道畿收回视线,淡漠的回应一声,不再多言。
“公子,这是今晨新到的香茶,您尝一下。”说着话,宋瑶觞走向石桌。石桌上放着香炉,青烟袅袅而升。将手中托盘放到石桌上,手托茶盏递了过去,同时用手指背贴了一下盏底,温度适宜。
“嗯,不错。”司马道畿放下书简,接过茶盏轻啜了一口,入口醇香,是好茶。想到什么,便随口问道:“到得多么?”
“不多,仅到了一两茶。原本计划,您不喜欢的话,就留给三层、四层的客人用。那要不,都留下?”宋瑶觞慢慢答着。
“留下吧。一会拿这边来吧。”司马道畿抬头微笑着吩咐,脸色缓和了很多,似是被茶暖了过来。
“是。”宋瑶觞看了一下司马道畿神色,犹豫着要不要问一下心中想问的话,迟迟未离开。
“还有什么事情吗?”司马道畿看她一副有话想说的样子。
“公子,我想问您一个问题?”宋瑶觞斟酌着要怎么说。
“嗯,你问。”司马道畿放下茶盏,习惯性的坐直了身形。
“公子,您……”宋瑶觞不敢看司马道畿的脸色,低着头一点点的问出心中早想问的话。“您看到彦主了对吗?”说忙瞟了一眼眼前人,忙又低下头去。
沉默,无声。
再抬头,却见司马道畿已没了刚刚那一抹许久不见的温和,见她抬头,也只是摇了摇头。
“那,那您为何……”后边的话,宋瑶觞没说,但大家心知肚明。
“你今早有看讯报么?”司马道畿没有回答,却是直接问了旁话。
“今早?看了。”
“写的什么?”
“接线报,不日后,丞相司马睿将领兵北上援长安之围。”
“嗯,你的人还是慢了一些。”
“慢了吗?我可是一早收到的消息。”
“我昨晚已知此事。”司马道畿抬眼看着宋瑶觞,嘴角竟微微抬起。
“那跟您不能比,您的人比我的人还早收到消息呢。”宋瑶觞不服气的表示着不公平。
司马道畿无奈的摇了摇头,接着道:“你还记得彦旗跟我们说过的那句话吗?”
“哪句话?”宋瑶觞一时没反应过来。
“变生于事,事生谋,谋生计,计生议,议生说,说生进,进生退,退生制,因以于制事。”司马道畿一字一句说着。仿佛瞬间与昔日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的身影重叠了一般。
“我知道了。公子放心,各处早已安排妥当,此次提前,不过是按计划行事罢了。今日小寒,公子还是不要在外边呆太久了。”宋瑶觞看着穿着单薄的司马道畿,劝诫着进屋暖和一下。
平阳城的冬天,比长安冷一些,和建康更是不可同比。若不是司马道畿内力深厚,怕也无法这样镇定自若。
“嗯好,你先下去吧。”微一颔首,司马道畿又拿起了石桌上的书简,并没有离去的意思。
宋瑶觞也不多言,像是习惯了一般,转身离开了。清冷的小院再次陷入了沉寂。
良久,院中响起似低语般的呢喃声,“小寒游子思乡归,出来有些时日了,你可想着回来了?”
寒风吹动堆在石凳边的衣角,衣角缠绕着石凳不肯分开。风过,风止。
巳时,大司马府门口
宋瑶觞递上黄花梨木的拜帖盒,原本挺直腰板神色不耐的门房看到这名贵的拜帖盒之后便立即变得客气了很多。果真是一副小人嘴脸。变脸的速度刷新了宋瑶觞对这平阳城百姓的认知观。
“姑娘您是拜访哪位主子的?我看看是否有交代过的?”门房狗腿的看着宋瑶觞,满脸写着迎合。
“正是你家夫人。早前听闻夫人身体不适,昨天阳顺楼偶遇,今日特带些调养圣品送来。”宋瑶觞轻轻的一语,换来门房的大惊失色。
门房狠狠的敲了自己的脑袋一下,忙点头哈腰的道:“瞧我这记性。没错了没错了,今天一早夫人跟前的嬷嬷还来打过招呼,这么大的事情竟让我忘得一干二净,得罪了贵人。嘿嘿,贵人您大人不计我小人过,我这就给您引路。”边说着话,边引领着宋瑶觞进入了府内。
环廊曲转,小桥雅致,假山石堆砌着江南美景。宋瑶觞没想到,在这粗狂的平阳城中,竟然还有如此精致。不禁问道:“这是……”
“哦,这是老爷特意为夫人修葺的,夫人喜欢这些个雅致的玩意儿,我们这些老粗看不明白这里边有什么讲究。姑娘你可是识得?”门房一步三回头的答着话,竟是要攀谈起来。
宋瑶觞轻轻一笑,“这没有什么讲究,不过是个景儿。倒是显人心意。”
“是了是了,这可不就是老爷对夫人的心意嘛。嘿嘿嘿。姑娘,前边雅阁就是夫人的院子了,平日里夫人好静,不让我们近前去,您自己过去吧,我就先回了。”门房转身退了下去。
宋瑶觞自己穿拱门而入,只见院中遍值梅树,梅花盛开,处处幽香。见院中空无一人,环视间,见梅数下石桌旁有一把躺椅,躺椅上有一美人和衣而卧,在那里晒太阳。尽显岁月静好。
宋瑶觞慢慢走近,也不见美人起身,便直接开口道;“夫人现今过的不错,还真是在这乱世中寻得一处岁月静好。”
这梅树下的美人便是这大司马府的夫人羊氏。按说已是将近徐娘半老的年岁,但岁月似乎偏袒一般,竟没有留下一丝痕迹,仍是花信年华。
“呵!”羊夫人低嘲一笑,睁开眼睛看着慢慢走近的人,淡淡的道:“我这一生几经周折,若我自己尚不能求得这片刻岁月静好,这世间哪还有我羊献容的容身之所。呵呵呵!”羊夫人一时竟笑的停不下来了。
这乱世,谁又能真的一世顺遂,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