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憩在遇罗厢房中的,秀美的晚霞,被簇拥而来的滔滔江水高高托起,怀中胭脂不小心掉落,将天空染成一片橘黄。
天公发怒,远边响起悠扬的笛声,催促着数十只船只来来回回,在江面上行驶。
橹声轻轻,规律有致,却是像极了新妇给丈夫唱的安眠曲,越唱越清醒。
“起来捕鱼了。”方银火在香甜的睡梦中被叫醒,视野还有些模糊。他使劲地‘哼’了一声,将喉咙里的浓痰随意地吐向江中。
“咚!”
宛若石头入水,浓痰被水流轻轻送走,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蓝烟水扯了扯方银火的衣服,撅起嘴巴不满地道:“这样好脏啊。你吐在水里,要是毒死了江里的小鱼小虾怎么办?”
方银火怒道:“你当我的痰是毒道的灵术吗?还当毒死鱼!?”
船上,洛瓶拿出一枚纯红的石头,三人齐齐用力,从水里拽出一张巨大的光网。
光网的网孔缩小,一只只鱼聚拢在一起,足足堆得有半人高。里面的鱼活着的,死了的,加起来少说也有几百只。
……
十月初三,是仙月门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月圆节。
每到这天,仙月门的弟子都会齐聚一堂,一起吃喝玩乐,谈论抱负理想,共同观赏明月。
白言冬给方银火四人放了三天假,说是让他们准备好第二阶段的苦修,顺便过一下月圆节。
门派的师哥师姐听到消息,都蜂拥而至,让他们跟着自己学点经验。其中,以木翎和蓝烟水的争夺最为激烈,有甚者已经大打出手了。
方银火是被送的那一个。
……
“水妹,你的‘鼓风机’在哪,我用用。”
青泪影沐浴出来,湿润的头发靠在吹弹可破的肌肤上,久久不愿离开。
她踱入蓝烟水的寝室,一股少女特有的香气扑面而来。
室内被子、床单、枕头整齐划一,统统都为浅蓝色,床头柜上摆着五六只人形小石雕,有老的,有小的,虽然不是很清晰,但依稀还是能从轮廓来辨明身份。
“这个头发长长的小女孩,一定是水妹。”
蓝烟水的抽屉没有闭合,应该是刚刚前往浴室时忘了关。
虽说偷窥别人隐私不好,但青泪影还是本能地望了望。只见干净整洁的抽屉里,横七竖八摆满了还没刻完的石头。
“这个很漂亮的是我,很高很帅的是木翎。还有这个腹部写着‘脏’字的,哈哈,一定是方银火。”
“水妹真有意思,斗了两记嘴,就在上面刻字了。”
青泪影呵呵直笑,细心地将抽屉关好,从柜子里取出‘鼓风机’。
鼓风机,一品风道、炎道双道灵器。形如‘丁’字,风口粗而多孔,下方有一个可以掀开的盖子,用于置放灵石。
放入灵石之后,鼓风机能从机口处吹出温度适宜的热风,因此备受鸾凤国女子的喜爱。
青泪影吹好头发,对着梳妆台笑道:“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观?”
她满意地合上妆镜,一件一件地挑选起合适的衣服来。
……
“走,师弟,跟师哥去水酒城买东西去。”
奔流山,九代男弟子寝房
师兄马藤过来找人,但运气不好,木翎已经被负责后勤的师姐拉去帮忙了。
方银火听到‘师弟’二字,以为找的是自己,当即起身,嘴里直说好。
……
戌时,水酒城。
因为水酒城禁空,所以马藤与方银火只好从一朵黑云上下来,落在城门口进城。
马藤喘着粗气,额头汗流不止,同时手里握着一块灵石,不停地在补充灵力。
“师兄辛苦。”方银火感激地道。
出发的时候,马藤嫌舟马太慢,便催动了灵术召唤云彩。
水酒城距离奔流山一百五十多里,两人居然一天就到了,着实比他前往奔流山时那匹笨马快了不知多少倍。
马藤虚弱地摆手:“无碍,我们先找家客栈住下吧。”
即便是四转风道灵师,这么远的行程,也着实让人吃不消。期间马藤飞飞停停,几乎快要晕厥,只是为了面子强忍了下去。
事实上,他能勉强到达,还是建立在他是风道灵师,而且会云道灵术的基础上。若是一般的四转灵师,不说一百里,五十里灵力就没了。
城门紧闭,方银火无奈地往城墙上望,值夜的官兵冲两人吼道:“关城门了,明天来!”
马藤亮出自己的仙月门牌,表明是有急事处理,官兵这才打开城门放两人进去。
方银火刚踏入水酒城的城门,立马就问到一股沁人心脾的的米香与酒香。
水酒城不兴晚市,所以路灯很少,街上也空荡荡的。偶尔一声犬吠,都已是极大的动静。
巡夜的更夫提着一壶清酒,走几步就喝一口,甚为惬意。方银火仅仅是和他擦肩而过,就已闻到醉人的酒香。
他之所以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在公务时喝酒,全在于浸入水酒人骨子里的浓厚‘酒气’。
水酒城的酒,天下闻名。步步遇酒肆,处处是酒坊。
有诗曰:“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水酒城。”
水酒人酿酒、卖酒、比酒,更为关键的是,人人爱酒。
据说,你就是路边随便找一位孩童,他都能说出上百种酒名,连每一种酒的优劣都一清二楚。
方银火想到自己的师父白言冬,扇不离手,酒不离口,标准的水酒之人。
“掌柜的,来间上好的客房。”
马藤走进一家外表极为华丽的客栈,张嘴就尽显大派风度。
方银火愕然道:“这得花多少钱?算了师兄,我们另找一家。”
马藤笑:“公费出行,别担心。”
方银火这才释然,转头问掌柜:“厨房还生火吗?做点饭,越贵越好。”
掌柜喜笑颜开,马藤哈哈大笑,嘱咐他们多做几道菜。
……
第二天,当方银火从沉沉的睡梦中醒来,小二已经准备好了早食放在门外。
他摸着如丝般柔顺的被子,如狸猫肚子般柔软的床,迟迟不愿起身。
隔壁床的马藤还在呼呼大睡,方银火喊他他也不醒。
昨天他和马藤,你一杯我一杯,足足喝了半个时辰,喝到最后连意识都不清醒了,沾床就睡。最后他睡在马藤的床,马藤睡在他的床。
“客官,早食好了。”
他听到小二的话,起身去拿早食。
接过盘子,发现是两碗酒糟浮团。
这时,马藤从床上哼哼起身:“这景阳酒的劲儿可真大。”
方银火将碗递给他,问道:“师兄,今天怎么安排?”
马藤拿起筷子,一口将里面的蛋吞掉:“先去买道材,最后再来买酒。我们得快一点,争取在明日午时前回山。”
方银火喝干浸满醪糟的汤,点头称是。
……
水酒城,李家商铺。
“掌柜的,这白眉根不光我们仙月门需要,我听说轰雷谷和天莲派,最近都在积极收购呢。”
马藤坐在椅子上和店主侃侃而谈,自信从容。掌柜被他说动,不停地起身行礼,像是马藤帮了他一个大忙。
方银火旁观者清,知道马藤说的话虽然听着好听,但都是空话。他不免咂舌感叹:“白眉根二十两一根,足足被杀到十五两,真是厉害。”
在顺利地拿到道材之后,两人驾着一辆车厢很大的马车出行。
他们之所以不拿天物戒装,是因为某些道材与天物戒的宇道道痕互斥,不能放入其中。
《灵修·十一·灵器》里面提过:
“所谓道痕互斥是指,不同种道痕相互间具有的排斥作用。”
“一种道痕刻印在灵域中,就相当于动物在自己的领地留下标记。道痕越多,标记得也越多,你的‘领土’也就越来越大,其它道痕和动物,自然会被排斥。”
“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大部分灵师只能主修一道,兼修一道的原因。”
“道材的本质,是具有道痕的灵物,所以同样具有‘道痕互斥’的属性。”
……
“诶师兄,你看那。”
方银火在驾车途中,看见一位没有灵力波动的老者在街上卖道材。粗糙的草席上东西只有一样,那就是二转土道道材——白眉根。
马藤道:“多买一点吧,我们还挺缺这个的。”
方银火点头,下车去询问价格。
老者的声音有些沙哑:“二十五两一根。”
方银火将道材拿在手中端详,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这让他很是不解:“你知道李家商铺卖多少吗?”
老者的眼睛中泛起泪花:“这白眉根本来是我买给孙子看病的。可惜没治好,孙子走了,就想着拿它换点钱买棺材。”
说到这里,老者哭声道:“孙子这一生跟着我没享过几天福,他死了,我不能让他在地下再受委屈。”
方银火沉默,转身回走。
他正欲驾车离开,马藤道:“师弟,买了吧。”
方银火小声道:“真假难辨啊。”
马藤关上车帘,饶有深意地笑了笑:“有时候,吃亏是福。”
帘外,装载着美酒的马车驶过街道,不小心跌落了一坛。
路过的小孩子深深一吸,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酒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