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这一觉睡得很舒服,过了辰时才悠悠醒来。他是爽透了,却苦了在内宅门口儿苦苦守候了两个时辰的罗士信。
一开始的时候,站在内宅门口的罗士信还十分淡定,可是,时间一久,这心里就犯嘀咕了,按道理来说,秦王起身就算比自己晚一点儿,卯时三刻也就差不多了,可现在都已经快到辰时了,内宅里还是毫无动静,不见有人来传,莫非是秦王有意敲打自己?想到此处可就站不住了,不停的在那里转圈儿,犹如一头拉磨的驴。
罗士信还在内宅门口儿拉磨的时候,秦王总算是醒了,见天色大亮,知道自己起来晚了。叫过人一问时辰,已经是辰时三刻了。暗暗自责自己不在军中便有些放纵了,此风不可长,需要自我约束一下,万不能留连于温柔乡。此时杨玲也醒了,知道时辰晚了,忙吩咐下人伺候秦王和自己洗漱。
府中下人早就准备好了,该伺候穿衣的伺候穿衣,该打水的打来热水,更有人拿着青盐、柳枝、毛巾在一边等候秦王与杨玲取用。二人正由人伺候梳洗着,杨玲的大丫环禀报,府中亲卫通传罗士信将军求见,已在内宅门口儿等候了两个时辰。
秦王听了丫鬟的禀报,不仅苦笑连连。难得起晚了一次,还让罗士信赶上了,在外面苦等了两个时辰。罗士信为何事求见,自己心中是一清二楚。正如宋明亮所预料的一样,罗士信外任陕州。李世民怎么能不提防李渊和李建成拉拢他呢,召集长孙无忌、房乔、杜如晦等心腹谋士私下商量几次,早已有了对策。之所以没有叫罗士信一起商量,是因为李世民想派人传见罗士信时被房乔拦下了。
房乔谏言:“如今也是不知罗士信投唐是否真心投秦王殿下您,如果是真心投您,必然也会为此事为难,这几日就会求见您问及应对之策。若有二心,此时不会主动来找您,等到了陕州就会与陛下和太子的说客接触谋求更大的利益。您现在就是召见他定下计策也改变不了他的行事立场,还不如把这件事当成一次考验,看他来不来找您。”长孙无忌和杜如晦对房乔的话也很赞同,李世民虽然信任罗士信,可也不能不听从他们的劝说,一意孤行,以免伤了对自己的忠诚之心,日后不再对自己谏言,便没有召罗士信一起商讨,只等他自己前来。
今天罗士信是来了。正赶上自己起得晚了。时他在那宅门口站了两个时辰。必然以是急得不行了。秦王没有马上召见罗士信,而是稍稍思考了一会儿,便有了对策。叫过亲卫王彬,在他耳边嘱咐一番,才让他去传召如信。
王彬走到内宅门口儿的时候,罗士信还在那拉磨呢,见此情景王彬差点没笑出声来。秦王之所以让他来传罗士信,是因为王彬也是瓦岗投唐之人,原为秦琼部属,职位虽不高,却与罗士信也很熟悉,玄甲军接管秦王护卫之后,因小有勇力又十分机敏,被秦琼推荐给秦王,秦王收在身边当了亲卫,今日正好排他来接罗士信进内宅。
王彬接了罗士信罗士信进了内宅走向秦王书房,一路上见罗士信心下忐忑,想起秦王吩咐,于是似是无意言道:“罗将军,你今日来的还真是不巧,秦王难得起晚一次就让你赶上了。”罗士信本以为秦王是故意晾自己,可听了这话身形一震,仔细看了看说话的亲卫,这才认出原来是王彬,暗怪自己刚才失了分寸,只想着秦王是否对自己起了敲打之心,忽略了身旁亲卫乃是故人,忙连声道歉。王彬摇手只道无妨。罗士信见是王彬,又想起他刚才说的话,想来不会骗自己。知道了秦王不是故意敲打,心下一喜,忍不住打听秦王怎会起的如此晚。要是平时王彬肯定不会多说有关秦王内宅的起居秘事,可今天得了秦王吩咐,要借他之口向罗士信解释自己晚起的原因。当下也不用顾忌,将昨夜秦王在杨玲处与秦王三子之间的事情说了一遍,听的罗士信也连连感叹血脉相连的神奇,恨不能亲眼目睹。两人又说笑几句就到了书房附近,不便再谈,相约改日再聚,这时罗士信才感觉到轻松了许多。
到了秦王书房外,罗士信按军律在门外报名求见,等秦王相召,没想到秦王竟然亲自迎了出来,如此礼贤下士让罗士信十分惊讶又十分感动,如果怀中没抱着一个婴孩,罗士信也许还不会全信王彬的话,现在他信了,只见秦王怀中婴孩明显不大,也就几个月,却对着秦王一直在笑,想来就是秦王三子李恪。秦王把罗士信让进书房,摒退左右仅留二人一子,才苦笑道:“昨夜就是犬子扰的不得入睡,今日起的晚了,让罗兄久候。本想与罗兄你我兄弟二人议事,哪知这小畜生醒来见了世民就纠缠上来,无法只能带着他前来与罗兄一谈,还请罗兄勿怪。”故人一提起自己的儿子就没有好词,就连秦王也不例外。罗士信连道不敢,才与秦王进了书房。
进了书房只见书房内摆了一张食案,上面有许多吃食,分置两套餐具,显然是给秦王和自己准备的。果然,秦王抱着儿子坐下,示意自己坐在一侧,待自己坐好后,秦王方才道:“今日罗兄来的早,想必尚未用过早饭,世民也起的晚了,正好你我兄弟一同填饱肚子再说正事,罗兄不要客气,同在军中我可是知道你是饭量,特意让人多准备了些。”秦王如此细心,罗士信此时感动的无以复加,他天生神力,又自幼习武,食量比一般人大的多,昨夜与瓦岗众兄弟光喝酒了,也没吃什么东西,今天起的早也没来的及吃饭,早已饥肠辘辘,再不客套,道了声谢便不再言语,专心解决眼前早饭,速度很快没有一丝做作。见他如此,李世民也很是高兴,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提箸用饭,吃的也是不慢。李世民怀中的李恪很乖巧,直到二人吃完都没哭闹,这让李世民很是得意,让罗士信也很震惊。
两个人都吃饱了,李世民也没人收拾,直接说道:“罗兄起早来寻,定有要事,这房中没有旁人,不妨直言。”罗士信事到眼前彻底放开了,把这几天的忧虑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都说了出来,就连昨天瓦岗聚会上发生的事情经过都毫无保留告诉了秦王。秦王听后知道他事无巨细全和自己说了,对他表现很满意,也更加欣赏他直爽的性子。
而秦王却不能告诉他是手下几个心腹谋士不信任罗士信的忠诚,并阻止自己早些召他商议,这个锅还得自己背。还有一点,罗士信提及昨夜瓦岗众人聚会,席间只有宋明亮一人看的通透,余下诸人皆想不通,这从侧面表明并非是罗士信心怀二意不早些找自己,而是多数人想不到解决问题的重点,自己和几个谋士以己度人,没有考虑到别人和自己心机上的差距,实在欠妥。秦王比瓦岗众人可转念一想,也不排除谋士中有人想到此点却刻意忽略不提,利益竞争无处不在,自己也不能保证内部铁板一块,但从长远来看,这却是一件好事。
想到此秦王言道:“此事世民确实也考虑些时日了,总是觉得细微处还不太周全,就没有和罗兄谈起,没想到罗兄会为此事如此忧心,这是世民的不是了,还望罗兄莫要怪罪。”罗士信连道不敢。秦王摆了摆手,接着说:“今日罗兄问起,世民便将自己的想法与罗兄说说,要有疏漏之处你我兄弟再好好商量一下。”罗士信言道:“秦王,我罗士信冲锋陷阵,斩将夺旗自信不输旁人,可要是说起出谋划策,实非所长,秦王但有安排,罗士信定当遵从,绝无二话。”
秦王心中欢喜面上却佯怒道:“罗兄乃是世民知心之人,日后需统领大军征战一方,怎可如此妄自菲薄。”听了秦王这话,罗士信哪还不知道这是秦王对自己许诺,当下心中也是大喜,连连告罪道:“秦王教训的是,属下日后必不负殿下今日训导。”李世民这才满意,对罗士信说起谋划好的计策。
“罗兄怕远离世民,日久有变,此乃常理,何况罗兄又有王世充前车之鉴。罗兄与世民相交日短,也尚不了解世民为人,这也无妨,古人云: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世民如何人,日后自知。如今父皇令罗兄在长安十二军中挑选勇士补充战损,罗兄部下精锐,非是寻常可比,不若在十二军中多选士卒,加以遴选,择优而取。十二军各统领自不愿罗兄挑选其部下精锐以补自身,罗兄亲自挑选必与十二军众将交恶,也非是明智之举,不如让奏请陛下,让十二军大统领每人自选百人,交于罗兄甄选。十二军初成,各军军中也并非全是统军大统领的亲信,若让他们自己推荐,必是与他们关系疏远的士卒。如此罗兄既得兵源又不得罪军中同僚,可谓一举两得。”说到此秦王打住,看向罗士信。秦王所说是罗士信不曾想到的,现在听秦王说才知其中险恶,不说长安十二军中并非全是秦王故旧,即便十二军中皆是秦王一脉,若是自己亲自前去挑选士卒,统军诸将嘴上不说,心里必然怨恨,人可就得罪大了,就是日后秦王得登皇位,自己也是众矢之的。想到此处冷汗直冒。
见罗士信听了进去,秦王接着道:“十二军中出了空缺自会招兵补足,不足为虑。只是十二军各出百人,汇在一起足有一千二百人,罗兄需在其中挑选勇士补入自家军中,只需将入选人数控制在所需人选半数,余者尽皆遣散,真有出众者告知秦琼收入玄甲军,加以安置。如此一来想必十二军统领也不会接收剩余淘汰军卒,其中龌龊不足外人道,即使陛下相询,也自有十二军统领为你遮掩,正所谓法不责众,想来陛下也不会怪罪一干统领,罗兄也自不会有事,部众不满自然无法开拔赴陕州,陛下必然令罗兄自行招募。说来简单,可真要罗兄自行招募将士,又哪里是一朝一夕之事,三两个月的以是快的,此乃缓兵之计。”秦王说到此处突然沉默,罗士信不知为何,也不好相询,只等秦王继续说。秦王缓了一下,再接着开口以不如之前轻松:“世民也不瞒罗兄,河东之地虽由世民四弟齐王李元吉统领重兵驻守,可齐王年少,加之刘武周非平庸之辈,属下宋金刚、尉迟恭皆是人中俊杰,非齐王能敌。河北窦建德雄才大略,手下也是人才济济,王叔李神通,大总管徐世绩能也是独力难支。我大唐实是危机四伏,若有一处失利世民必要节制长安兵马统军出征,到时调遣罗兄所部也是应有之事,何愁为人所间。”秦王虽一口气说完,可语气中并未算无遗策的欣喜,反而忧心忡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