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如镜被“双规”使廖家一下子跌人了冰冷的深渊。
社会上各种议论像龙卷风一样,裹挟着沙尘狼烟,扑向廖天伦!扑向廖家所有的人!一时间天昏地暗。有人说,当今社会算是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王宝森、陈希同的案子闹得全国震惊,竟然还不能引起人们反腐倡廉的足够重视!到底还有多少没被腐败的净土,恐怕没有谁会说得清楚吧?就连出了名的廉政勤政模范人物廖天伦书记的夫人,都会收受巨额贿赂,还有多少当官的家里是清白的?又还有多少当官的本人是清白的呢?有人说,不能全怪人家廖书记的夫人。中共中央一再三令五申,坚决杜绝买官卖官现象,可就是有人想当官心切,愣是往人家手里塞钱。这才是最可恶的人吧?也有人说,怪谁呀?谁可恶啊?要怪,只能怪自己的世界观、人生观出了问题,是贪权贪钱的欲望害了自己,就自认倒霉吧!虽说一人做事一人当,问题是受贿的是糜天伦书记的夫人,他能没有责任吗?还有人说,相信中共中央一定会进一步加大反腐败力度,社会风尚一定会朝着良好的方向发展。
“龙卷风”紧一阵松一阵,持续两个星期了。
傍晚,廖晓云心里的灰暗和雨加雪搅和到一块了,真叫一团糟。她并无多少酒量,硬逼着吧台老板要整瓶伏尔加。吧台老板是个挺精明的江南无锡小伙子,知道她是廖书记的掌上明珠,又知道廖书记人非常好,所以,不忍心看她借酒伤身。便说:“我们酒吧从不向客人售整瓶酒。”说这话觉得站不住脚,又补充一句,说特别不对女士,觉得更不对头了,只好满脸赔笑,求助的目光向四周寻视,希望能发现个熟悉面孔,帮助劝劝她。当小老板将失望的目光收回来时,廖晓云倒说:“也罢,那就给整一大杯!”随即,“嘭”一声将酒杯放在吧台上,一手扶着高脚凳,一支胳膊支着下巴,眼睛里的红血丝似乎要将白眼球整个网住。
恰恰在此时,郑锐从外面神情沮丧地进来了。
廖晓云一下子就发现了郑锐,便踉娘跑跄地向他迎去,随着一声“郑锐哥”的轻唤,泪水的闸门被瞬间打开。小老板眼势头儿活,急忙让服务生把包间提供给二位,他倒先舒了口气。
“郑锐哥——我等你老半天了,你怎么才来呀?”廖晓云不等服务生回避,就急不可待地从郑锐的对面挪到了他的旁边紧挨着坐下。郑锐有些拘谨,不光不知道话怎么说,就连那两只手也不知道怎么放是好,他心中顾虑重重,眉头紧锁。廖晓云吸两下鼻子:“你是木头啊?就忍心眼睁睁的看我哭,连句安慰话都不肯施舍吗?”郑锐木讷地说别哭了。廖晓云又吸了几下鼻子:“你也不问问我为什么哭,为什么偏偏见了你哭吗?”只见郑锐的双唇蠕动,就是听不到发音,把廖晓云气得抡起拳头在郑锐胸前猛砸了一阵,身子一软,就势靠在他怀里。郑锐的双臂动弹了几动弹,到底没勇气拥抱她。廖晓云仰脸看着他:“你不会是冷血动物吧?下午我怎么给你发传呼都不见你回话,你是想活活地把我急死是嘛。”
廖晓云大胆奔放地向自己示爱,郑锐是有心理准备的。他俩过去的故事虽然尘封多年,但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重新鲜活起来。说实话,他是喜欢廖晓云的。之所以不敢表示,他觉得不合适宜,还因为有太多理由让他缩手缩脚,甚至不敢看廖晓云那双犹如潭水般的眼眸。
“你知道吗,这些天我心里难受极了!”廖晓云将半个脸紧贴在郑锐的胸口,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心跳:“我找你是想跟你说说话,不然,我生怕把自己给憋疯掉的。你说,我们家这是怎么了?灾祸,是非,怎么就都盯上我们家了呢?童姐是个多好的人哪!可到头来受了那么多委屈,现在竟然连自由都失去了,再别说失去丈夫的疼爱家庭的温暖了。更不能让人接受的是我老妈啊!眼看就要光荣退休,怎么就涉嫌受贿呢?她要那么多钞票干嘛呀?还有那个道貌岸然的武秘书,居然参与买官卖官交易,还口口声声讲都为了我!这都哪跟哪啊?我老爸又生病住院……这心里头乱极了……”泪水泉涌般的一个劲地往下淌。
郑锐动了恻隐之心,无声地为廖晓云擦拭泪水。廖晓云一把抓住郑锐的手捂在自己脸上,委屈地说:“都是你,都是你!整天躲我避我,怕我把你生吞活吃了怎么着?”猛地朝郑锐手上狠咬一口,把郑锐疼得差点叫出声来。她又对着咬痕亲吻,动情地问:“郑锐哥,疼吗?”郑锐摇了摇头。
“你呀”廖晓云擦了把泪水:“从今往后啊,你再也用不着躲我避我。打现在起呢,我就算是正式缠上你了。有一点必须跟你讲清楚,我可不是因为家里接二连三出事,心里压力太大,才想缠着你,专门找你释放压力。当然,也不能完全排除这方面因素。”随即,她又把后一句话否定了。郑锐问那为什么?廖晓云微闭双眼在郑锐额头一吻,说因为爱他。又说爱情的火花是不分适宜不适宜的,该盛开的时候任何力量也阻挡不住。顿时,两人的热血都在上涌,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对方呼,出的热浪。廖晓云说:“我亲爱的傻子,你或许命里注定就是那个终日里让我梦牵魂萦的冤家!我被一种叫做是爱的力量,弄得无可救药地对你心驰神往,想化作一只鸟儿时时刻刻围绕在你身旁!你、你、你不会端起猎抢吧?”她扬起一脸泪水,顽皮地捏住郑锐的鼻子。
“猎枪正等着你呢。”郑锐说。
“你真的忍心吗?”廖晓云问。
两个苦恼的人都在脸上挂了一丝笑容。廖晓云如此爱郑锐,不仅仅是有青梅竹马的基础。她更爱郑锐的才华,爱郑锐深沉而稳健的男子汉性格,爱郑锐帅气却不刻意包装自己的随意的潇洒。廖晓云再次倒入郑锐怀里时,郑锐用双臂将她紧紧地裹在自己胸口,两只热唇咬在一起。
“我亲爱的傻子!”廖晓云说,这样称呼郑锐才觉得够味!过瘾!真爽!才能痛快淋漓地表达她心中那份深埋已久的炽烈的爱:“我亲爱的傻子,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我会百倍的呵护你的!我能拥有你,就像拥有一座宝藏一样,令我欣喜,令我骄傲!你知道吗,鸟随风动,鱼随浪动,人随心动,我随你动!你就是我的主心骨,是我的依靠。你说怎样,我都会随你的。”她把自己说得激动不已。
“我可没你想象的那么好啊!”郑锐抬手理了理乱发,又将遮盖在廖晓云脸上的头发拢上去:“晓云,你所了解的,只是你过去的那个郑锐哥。现在究竟怎么样,你并不清楚。我这个人从头到脚都是毛病,不求进取,懒散,自私,还大男子主义……”正说着,廖晓云将热唇堵住他的嘴,直吻得有些气喘了,才说:“我不允许你这么糟蹋自己。我廖晓云看准的男人,一定是全世界最优秀最棒的那个。”
郑锐说自己讲的都是真的,要她慎重对待两人的关系。还说别到时候满世界找后悔药,那可就来不及了。廖晓云忽闪着眼睛:“我还不够慎重啊!我已经慎重成老姑娘老怪物了!你还要求我怎么个慎重法,不会让我带着今生的爱,到来生再去寻找我爱的那个人吧。”
“我的意思……”郑锐吞吞吐吐地说:“是让你有心理准备,我这个人的确不像你讲的最优秀最棒的男人,担心你期望值越高,将来失望值也会越大啊。”
廖晓云说:“我管不了那么多。只知道我爱你需要你,而且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需要你!”她那双眼睛火辣辣的,是要烤得人灵魂出窍的。但郑锐还是让自己冷静下来:“我希望咱俩的关系不要发展太快,多给对方一些时间好吗?”
郑锐这么一讲,廖晓云把缠绕在他脖子上的双臂拿了下来:“那好吧,你权且把我当成一杯绿茶,轻轻地闻,慢慢地品,小酌一口,清香幽然,口味悠然。”她刮着郑锐的鼻子:“我亲爱的傻子,我的好郑锐哥,这样总可以了吧?”
“死丫头,跟小时候一样顽皮,一样可爱啊。”郑锐这回的笑容是由衷的。
“我不管廖晓云抬起双臂吊在郑锐脖子上,撅着嘴像个孩子似的说:“我就是顽皮,都是小时候你给我惯出来的毛病。我可警告你啊,你要是再敢半路上把我给甩在八股道上的话,有你的好看!”
“威胁我?”郑锐将廖晓云揽在怀里:“你个死丫头别想那么多了。如果咱俩发展下去的话,是你甩不甩我的问题啊!”他心头掠过一阵恐惧。王灵丫笑盈盈地飘进他的脑海;“老药剂”顾仁厚吹胡子瞪眼睛,嚷着管他要药厂药商回扣的钞票;成群的药物中毒病人痛苦呻吟;欧阳秋童的善良、无辜……他扬起头一声长叹。廖晓云问他怎么了?他又一声叹息,把话题一转:“武秘书人长得蛮帅气的,又有才华,对你那么痴迷,情愿为你付出一切,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当初,你为什么不接受人家呢?我倒觉得你们俩是蛮般配的一对。”他自己也搞不懂,怎么会扒拉出来这么几句话,挺无聊挺没意思的。还好,廖晓云仅仅翻眼剜了他一下,并没有讲别的。
“晓云——”郑锐想把自己纷乱的思绪打个结,就说:“你是个好姑娘,我会尽我最大可能学着爱你的。”他轻轻地抚摸她的脸颊,像打碎了五味瓶子,要啥滋味有啥滋味。一旦和王灵丫的攻守同盟被打破,防线被击溃,还会有风花雪月,花前月下的日子吗?他不由地打了个冷战,一股凉风顺着后背直往心里钻。
“你怎么了?”廖晓云发觉郑锐的手梢冰凉,心疼地说:“我亲爱的傻子,你心事太重了,没必要。虽说你并没有跟我讲你的烦心事,但我可以感觉得到。你没听人家说嘛,两个相亲相爱的人,心是相通的。所以你快乐我就快乐;你才下眉头,我就会上心头的。”郑锐苦笑了一下,说没什么好烦心的,叫她别胡思乱想。廖晓云说:“我的郑锐哥,你连说谎话都不会,心事都写在你的脸上,能瞒得过我这双慧眼吗。我亲爱的傻子,幸福两人分享就成了两个幸福,而两个人分担烦恼就变成半个烦恼。你愿意让我与你同甘苦共欢乐吗?”
“我只愿意跟你分享幸福。”郑锐说:“即使是有烦恼,也是大男人承担。”情绪再度低沉:“晓云,我能给你带的幸福会是有限的,或许带给你的烦恼将无尽期啊!”他把她紧裹在怀里,弄得她呼吸受阻。稍稍平静,廖晓云说:“我既然爱你,就会包容你的全部。哪怕前边有刀山火海,仅一个爱字,足以了得!”
服务生来送甜点。
廖晓云忽然意识到得去医院替换大哥,父亲也该服药了。郑锐却说再坐五分钟吧,表现出与廖晓云难舍难分,似乎就此一别,再无聚期。
这天夜里烈风淫雨,雷电交加。
突然,一只老鼠窜出来,冲着阿彩贼眉贼眼的转了转贼亮的眼球,吱溜一下,又不见了,把阿彩吓得“哎哟我的妈呀”
一声惊叫,当场瘫软在沙发上。她本来是检查门窗是否完全关闭的,被这么一吓不当紧,竟然忘了要干什么,索性就那么蜷曲着。惊魂未定,“咔嚓!”一声又一个响雷在不远的地方炸开了。尽管初冬的雷声再怎么响亮也比不上夏天的雷声震耳,但对于草木皆兵的阿彩来讲,已经不起过多的惊吓了。
自从阿彩来到廖家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独自陪着贝尔和格格两个小字辈度过漫漫长夜的。整个家都交给她,自然是因为廖家的变故。如今,欧阳秋童被“双规”了;廖家的当家人明如镜也被“双规”了;男主人廖天伦住进医院,心脏上有病。廖家以往那种夫荣妻贵、膝下子欢、其乐融融的场面,仿佛已经很遥远了。整个家乱套啦!
一个“怕”字占据了阿彩的心灵。前些天廖大勇那番话搁在她心头,把她压得喘不过气来。王灵丫指使她干的那些坏事,历历在目……欧阳秋童原本是廖家最受宠爱的儿媳,人家又没有招惹自己,就因为贪图王灵丫的恩惠,爱占那点小便宜,浑然无知,糊里糊涂地当了帮凶,参与是非,挑拨关系,害得人家夫妻分离,子不认母,流言蜚语满天飞……好端端的一人,竟成了“家贼”、“丧门星”、“祸水”、“嫌疑犯”……想让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纸里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一旦事情被搞清楚,能有自己的好下场吗?就凭自己掌握王灵丫那么多罪恶事实,王灵丫能不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害人灭口吗?王灵丫可是谁都敢害啊!
阿彩越想越害怕,恍惚间王灵丫带着天使般微笑向她靠拢过来,猝不及防地拿出一根尼龙绳套在她脖子上,弄得她脚手乱弹腾……直到茶几上玻璃杯碎在地上的响声把她唤醒,才意识到是一场噩梦,下意识地摸摸脖子。
三十六计走为上。阿彩决定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她忙乱慌张地开始收拾东西,简单地包裹之后,拉出塑料条纹手提袋,一股脑把东西摁进去,“刺啦”一声把拉锁封上,打算立即直奔火车站,回乡下老家,从此再也不踏进这座城市。
外面的雨加雪好像不下了,正是各家各户熟睡的时辰。这个时候离开,谁也发现不了的。一不做,二不休。阿彩玲起东西就要出门。
“阿彩姐姐,我不小心尿床了。你帮我收拾收拾好吗?”格格穿着宽大的睡衣,披散着头发,揉着惺忪的眼睛:“你干嘛不睡觉啊?”
阿彩傻眼了。真要命,这么大了还尿床!阿彩急忙把东西隐藏在不起眼的地方,结结巴巴地说:“姐……姐姐……这就帮你收拾。”阿彩很快就把格格尿湿的床铺整理好了,安顿格格重新睡下。格格拉住阿彩的手不放,阿彩稍一动弹,格格就嚷着她害怕,不让阿彩姐姐离开,还要陪她睡下。阿彩搔头摸耳,一时没了主张。廖家老小对自己不错,廖家都这样了,自己帮不上忙,还要离开。谁也对不住啊!都怪王灵丫一个老鼠坏一锅汤,弄得自己连保姆也做不下去了。
“阿彩姐姐……”格格像是梦呓。阿彩把被子给她盖好,轻轻地抚摸她的小脸儿,格格竟露出浅浅的笑容。阿彩心一酸,便泪眼汪汪的。要说跟廖家谁的感情最深,首先是格格,其次是贝尔。格格聪明,漂亮,小嘴儿甜得跟抹了蜜似的,一天到晚见了阿彩就“姐姐,姐姐”叫个不停。贝尔也亲得不行,只是两个孩子的表达方式不同。现在就要离开这个家,离开格格,离开贝尔,阿彩的心像是被猫猛咬了一口,眼泪哗哗地往下淌。
再优柔寡断下去,非坏事不可。阿彩这样跟自己说。她来到楼下,拎起手提袋,正要出门,又放下了。这么莽莽撞撞的,别人不怀疑,沈东北那么精明,他肯定会起疑心的。到时候不仅脱不了身,就连退路也没有了。今儿个又是沈东北值门岗,他那一关必须得过。一想到沈东北,顿时产生一股强烈的愿望,想立刻见到他,拥抱他,甚至想把他给融化掉。
当阿彩像只受伤的燕子一样飞到沈东北值班的岗亭附近时,她放慢了脚步,见面说啥子,怎么说?得搞搞清楚。她告诫自己:千万不能被爱情的力量捆住手脚,逃离是目的。两人若有缘,一定还会有重逢那一天。
沈东北似乎有心灵感应,穿戴整齐,站在岗亭门口恭候阿彩的来临。阿彩惊讶地说:“你怎么晓得我会来找你的嘛!”沈东北拍了拍自己的心脏:“是它通知我的,说你有事找我。快进来吧,到底什么事让你半夜三更不睡觉。”阿彩把事先编好的谎话不紧不慢地说了一遍,说她爸爸妈妈生病住院了,打来电话要她马上回去。还说她想爸爸妈妈想得都快出毛病了,所以,必须回家一趟。又说要是爸爸妈妈病比较严重,她打算多陪陪他们,恐怕暂时不回廖家做活了。此时的阿彩,已经成了泪人,扑倒在沈东北怀里,浑身都在颤抖:“我回去肯定会想你的。你一定好好照顾自己,想吃啥子,想穿啥子,都不要亏待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