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王灵骏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说:“郑锐哥出差还没有回来呢,是那批药品给病人使用后引起中毒,严重的都昏迷不醒了。中毒的病人各病区都有,一大批呢!只有干部病房还好,没有用这批药。所以你不知道。”
“什么?”王灵丫惊恐的眼睛半天没眨一下,直觉得背上冒冷汗。王灵駿却催促着让她快想办法。又说:“姐,你别不说话呀,再不想办法,我们可真的要倒血霉啦!这可是明摆着的事,一查进货单据,是我进的货。姐,你说呀,我该怎么办哪?到时候,还有咱姐弟俩的活路可走吗?再说,郑锐哥一直那么信任咱俩,要是让他知道咱俩背着他干的那些事,还不把他给气死啊?他还会再管你当不当副院长的事吗?他肯定饶不了咱俩的啊!”
“闭嘴!”王灵丫噌地从床上跳下来,走到门口听了听,没有发现动静,便把门反锁了。她厉声道:“我就见不得你这个熊包样子。一个堂堂男子大汉,经不住一点风吹草动,惊慌失措,骨软筋酥,哪像我的弟弟?胆大心细,遇事不慌,冷静思考,沉着应对,方能转危为安。要像你这样子,咱俩只有束手就擒,睁着两眼等死。你懂吗?”
王灵骏的头点得跟捣蒜似的,结结巴巴地说:“姐,我也想冷静,想沉着,可我一想到那么一大批中毒病人,就怎么也无法冷静,无法沉着。这几年,不管大事小事,不都是姐姐给我壮着胆子啊。要想把这么大的事化险为夷,我也只有请姐姐出主意想办法啊!事不宜迟,姐,你快说怎么办吧,就是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保证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就你?”王灵丫轻轻地哼了一声:“你能吃几个馒头喝几碗汤,当姐姐的我还能不清楚吗。无论做什么事情,既要胆子大,又得心细,缺一不可。”她突然沉默了,过了大约三分钟,只见她的眼里忽然有了光芒。王灵骏忙问她是不是有办法了。她嫣然一笑,只是收敛笑容时露出了几分狰狞,几分歹毒,几分阴险,然后自鸣得意地说:“姐姐自有招数,这真是借刀杀人的天赐良机!我倒要看看欧阳秋童怎么样乖乖地钻进我给她准备的瓮里,撅着屁股让我打个够吧。”说着,又带着阴气地挥发笑容。
王灵骏问是什么高招,使得姐姐这么得意。于是王灵丫不慌不忙地说:“首先,咱姐弟俩必须定下攻守同盟,姐姐压根就不知道什么便宜货的事,更不存在拿人家的好处费。而你仅仅是个小小的经办人,一切都由领导说了算,你什么家也不当,什么主也做不了。”她问弟弟是不是明白她的意思。王灵骏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你懂个狗屁!”王灵丫从鼻孔里发出声浅笑,她说:“这件事非同一般,郑锐和我们是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跟他搞联盟,他一定会求之不得。只有设法保住他不犯事,也就等于保住了我们。只要你和郑锐一口咬死,这批药是欧阳秋童让进的,我们就可以一举两得,一箭双雕。一来我们跟郑锐联手弄欧阳秋童,让她吃不了兜着走,一口咬死说进药都是她亲自布置的,还说她跟人家药厂大包大揽,说今后进药品非这个厂不进。显而易见,她不知得了人家多少好处费呢!我们故意弄出些疑点,叫调查组落实去吧,反正调査组闲着也是闲着。问题的关键,是要确保让调查组一査一个准。究竟怎么操作,我会跟你一一交待。二来我们姐弟俩可进可退。一旦郑锐不跟我们配合,那好,我们绝不客气,你就一口咬定一切都是你们主任郑锐叫你做的,叫他小子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小子只要敢跟我呲呲牙,我就会叫他把牙咽到自己肚子里去。”
“高,高,实在是高明啊!”王灵骏竖着大拇指说:“这我就心中有数了。具体运作,我保证让姐姐满意。”他做了个点钞票的动作,又说:“这玩意儿啊,关键时刻比什么都好使。”
王灵丫却说脑筋更重要,智谋杀人是从不见血的。
郑锐出差去了趟西藏,顺便拜访了神山圣水雪莲花。在天上拉萨的大昭寺,他虔诚得像佛教徒一样合掌过头,顶礼膜拜。希望这样能驱赶灵魂深处的罪恶,能像正常人一样活得平平淡淡,活得轻轻松松。
这会儿,郑锐正在返回途中的民航大巴上。刚打开手机便接到了王灵丫的电话,他本打算应付两句就找借口关机的,实在不想多和她说什么了,厌恶感直逼喉头。王灵丫自有她的本事,只说了一句:“你要不想进班房的话,我有办法救你。”说完,她倒先挂机了。郑锐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立马反拨电话,问到底出了什么事。王灵丫说十万火急人命关天的大事,就更让郑锐丈二和尚摸不着边了。只能听从王灵丫的摆布,关掉手机’暂时不跟任何人联系,一切待他俩当面商议后再做决定。
王灵丫掐着点候在郑锐家楼下,两人一见面,仅仅互递一个眼神,便同时猫进楼洞,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望着再熟悉不过的家中陈设,王灵丫有一种久违的感觉,要是搁在以往,这次来这里光顾,郑锐都会想尽办法创造浪漫,营造温馨,然后他俩双双醉卧爱之海情之巅的。尽管她有心计,男欢女爱的过程恰恰是利用郑锐的绝佳时刻,但郑锐所表现出来的一往情深,足以令她次次都像只被喂饱的馋猫似的,眯起眼睛释放满足。她曾迷恋那种感觉。
今天不同,郑锐瞪着惊恐的眼睛问话时,竟坐在离王灵丫足有三米远的地方,生怕被王灵丫的瘟疫传染上似的。他的神经绷得很紧,心里盘算着,只要王灵丫敢故伎重演,向他投怀送抱献温存,他就会毫不客气地送客出门。他腻烦透了她的那一套,已经掀过去的那一页就让它永远过去好了。
王灵丫看透了郑锐此时此刻的内心世界,先是瞟了他一眼,又把目光投向天花板,浅浅地发出两声怪笑之后把目光收了回来,直逼着他说:“郑锐,你小子别把自己包裹成圣人,你以为你神圣不可侵犯啊?别不识抬举,我今天来可不是给你献媚来了,你不要以为我在电话里跟你讲的都是儿戏,是哄着你玩的,是想创造机会跟你重温旧梦,我好再做你的小鸟依人。是吗?见你的鬼去吧!”她随手抄起郑锐撂在沙发上的衣服重重地摔在地上,又说:“你以为我稀罕你呀?不信,现在你就可以展示一下你的男子汉雄风,我要是会正眼看你一眼的话,我都不是人生父母养的。别以为世界上的好男人都死光了,就剩下你一个活宝。”
郑锐是了解王灵丫的性格的。但郑锐仍没有读懂王灵丫的本来面目,还真的认为是自己的表现惹恼了她呢。其实是王灵丫的圈套,是她的下马威。当郑锐忙赔笑脸说不让她生气,知道她是为他好时,她心中窃喜:臭小子哪是老娘的对手,卖了你还得让你说老娘最好。于是王灵丫说:“不管这话你爱不爱听,我还是要说的。”她的目光里尽是温情。稍作停顿,一来理顺一下思路,二来揣测一下郑锐的心思。觉得有把握时,她声调平缓地说:“郑锐,不管你承认不承认,一日夫妻百日恩哪!谁亲谁近?遇到问题才能见真心吧。”
王灵丫有意停了下来,直到郑锐若有所思地点头称是,她才说:“现在医院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不设法保你还会有谁呢?全院职工都算上,你可以扳着手指拨拉一遍,看看谁会像我这样设身处地为你着想的?”
郑锐说那是当然的,催促道:“现在我一下子蒙了,理不出头绪来,你快点讲用什么办法才保我们平安吧。”他没有说“我”字,而是用了“我们”,可见他心里有数,他和王灵丫姐弟的关系属于同病相怜,祸福所依,在利益上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弄不好就会鱼死网破,全盘皆输。所以,他相信王灵丫会全心全意帮他渡过难关。
“你可是药剂科主任哪!”王灵丫的语气毋庸置疑地说出了郑锐在这次事件中的分量,令郑锐头皮发麻,手心往外涌汗。接着她说:“不过呢,想找替罪羊也很容易的。”说罢,露出一副胸有成竹的神态,还翘起来二郎腿摇摇晃晃。
“替罪羊?”郑锐的心里忽腾一下,急切地问道:“你不会又是打欧阳秋童的主意吧?”看王灵丫没有言语,他又说:“我看就别再折腾她了。你没看看她现在的样子,我怕……”
“算你聪明。”王灵丫一声冷笑,说:“我就是要打欧阳秋童的主意,不折腾她折腾谁呀?”她抬手指着郑锐的鼻子说:“我可告诉你啊,你少给我猫哭耗子假慈悲。你可怜她,谁来可怜你呢?不是她下地狱,就是我们下地狱。就这么现实!还有别的路可选择吗?”又一声冷笑:“你不要以为牢狱之灾是好玩的,会跟你去看了趟央卓雍措湖一样,都那么壮美,都那么令人心驰神往。”
“不过……”郑锐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我担心纸包不住第火啊,万一露馅了,我们可没有后悔药可吃啊!”
“屁话!”王灵丫起身将手背在身后,在屋子里走动,在郑*锐跟前停住了,说:“姑奶奶从不知道什么叫后悔。要是前怕狼后怕虎,还会有我们的好日子过吗?你不要忘了,你挣那么多钞票,如果不是你当着药剂科主任,前任院长总是护着你,你能挣到手吗?所以,要有权有钱,权就是钱,钱就能生权。
你懂吗?这次也一样。”她的笑里城府很深,且深不可测。她拍着郑锐的肩膀说:“你不懂吧,这叫政治。你想灵魂纯洁吗?请你远离政治。不过呢,政治这玩意儿有时就像妓女一样的,谁都知道她脏,可谁都想玩一把嘛。包括你在内。你敢说不承认?”
郑锐一下子哑口无言。
“好了。”王灵丫又轻轻地拍了拍郑锐的肩膀,妖媚地一笑,转身回到原位坐下。她说:“现在想弄谁的事容易得很,关起来千斤,放出来四两。嘿!等不到把她放出来的时候,说不定我已经荣登副院长宝座了。”她又给郑锐递过去一个媚眼,抿嘴儿一笑问:“宝贝儿,你说呢?”
郑锐勉强堆了堆脸上的苦笑,随即木然了。
三天三夜过去了。
欧阳秋童始终亲临抢救一线。这批药物中毒病人因使用了冒牌药品,其中一项对人体伤害的成分指标,超出正常值的三四百倍,致使大部分人白细胞严重损失,昏迷休克。好在发现及时,抢救措施得力,没有造成人员伤亡的恶性后果。
院党委决定组织专门力量,妥善处理中毒病人及家属提出的具体要求。会议刚刚结束,人们还没有离开会议室,省纪委来了三个人,是调査组的,其中一位对姜海峰说:“正好你们院领导都在。我们是来执行公务的,希望得到你们的支持。”
他看了欧阳秋童一眼,又说:“据我们初步调査取证,欧阳秋童同志涉嫌渎职并收受药厂巨额回扣,造成大批病人生命垂危,健康受损。所以,我们决定请欧阳秋童同志协助调查。当然,可以为自己申辩,但现在必须跟我们走。”
“你们……”姜海峰正想做一些解释,被欧阳秋童摆动的手给制止了。
风在静静的吹,撩起一股股浓浓的来苏水味道。
欧阳秋童跟省纪委的人并排而行,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就在她的一只脚迈出工作了十几年的医院大门的刹那间,她深情地回头一望,心情复杂极了,也难受极了!
恰好,一阵裹挟着细碎冷子的风吹来,吹凉了她的满眼泪花,也吹凉了那颗伤痕累累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