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铭第一次见到张十六是在冬天。
他还记得那天天气不太好，温度很低，北风还一个劲儿地刮。刮得他脸疼，他把风衣领子立起来，半边脸都缩进去。黑衣黑裤黑皮靴，每迈出一步心里都在骂娘。
骂他那缺根筋的弟弟，也骂那干脆就没长脑子的姑娘。叫什么来着？哦，对，肖萧潇。挺飒的名字，不知怎么是个拿不起放不下，没皮没脸没脑子的短路二傻子。
其实肖萧潇长得还算不赖。
黎铭有次周末，把穿过的几件衣服拿去干洗之后回家去拿下周要穿的衣服，一套一套的，分着类。长的短的，薄的厚的，甚至周几穿的，和哪个小东西配的。
这小东西可不是胸针，袖扣，那些小物件儿。而是他的一个个小女朋友。
黎铭也算是A发风云一棵草，怎么风云起来的？不在乎那回事儿呗。
家世不错，长的不赖，学习好拳头硬。虽然浑身上下散发着花心大萝卜的气息，但也挡不住花季少女们一个个以身犯险。
不主动，不拒绝，不谈开始，没有分手。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大萝卜把她们往床上带。
黎铭有点恶趣味。大概是整天装来装去的，只有那时候才露出属于自己的偏好喜恶来。
黎铭偏好娇小瘦弱的女孩子。脸不用太好看，但哭起来一定不能太丑。因为它喜欢看那些小东西哭的梨花带雨。胆子也不要太大，平时稍微玩玩闹闹就够了，这时候小声抽噎就行。眼睛想闭却又不敢，带着三分羞涩，七分胆怯，和满满的情意，让干嘛就干嘛。
久而久之，这隐藏加分点也传出去了，这下更挡不住那些小东西挣着往上扑了。
黎铭的朋友都说他事儿，他也不在乎。
这会儿看他又收拾了一箱衣服，陈宣把手上的游戏都停着没动，说了他一句“总理整天见总统也没您这么讲究吧。”
说完也不管黎铭的回话，把耳机一扣，继续他的推塔游戏了。
黎铭都没把眼睛往他那儿瞟一眼。拖着行李箱丢下轻飘飘一句“人总理可比我正规多了。”就转身出去了。
黎铭就是这次回家的时候看到肖萧潇的。
肖萧潇跟着他弟弟黎生走到自家门口，一路上都在说着班里发生的沙雕事情。
没有回应，不嫌口干。
黎铭搞不懂他弟弟居然会有女生追，那女生竟也还长的不赖。
虽然配自己是不太行了，但配黎生绰绰有余。黎铭正搓着下巴琢磨黎生为什么不同意，怎么就不同意的时候就看到黎生似乎是已经忍无可忍，重写肖萧潇地吼了一句“我喜欢男的，怎么，你要上我么？！”
黎生十八年来没用过这么大的声音说过话，连站在十米外树底下得黎铭都听了个一清二楚。更清楚的还有“砰”的关门，啊，不，摔门声。
门外的铁栏杆都跟着震了震，落在上面的麻雀都扑棱扑棱翅膀飞走了。
黎铭看到肖萧潇站那里愣了一会儿，然后深吸一口气，使劲一拉背包带子往回走了。
挺着胸，昂着头。像打不倒的小强，也像执着的夸父，更像自己永远也移不走山的愚公。
这女生自己倒是可以收走，不过性格太泼辣了，不是他的款。再说了，长的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个眼瞎的。连喜欢人的性向都看不出来。
丝毫没有意识到十八年来自己的亲弟弟自己也没看出来过。
黎铭摇着头往家里走。今天他知道了两个黎生的秘密。一是母胎单身的弟弟居然也会有女生追。二是黎生喜欢男人，还是下面那个。
黎铭没准备管这事儿。再他看来，黎生已经十八岁了，他有自己的隐私，也有自己的打算。他没主动告诉自己，那自己就什么也不知道。
还真给不知道出事儿来了。零下的温度到底也没能把黎铭这一肚子的火气给降下去。给他根烟放嘴边估计自己就着了。活脱脱一副去杀人的样子。
黎铭骂骂咧咧地迈着杀人的步伐，走在去杀人…去给他弟弟办转学手续的路上。
快走到案发现场校门口的时候，一个小丫头噔噔噔地从他边儿上跑了过去。手里还攥着一条围巾。
原来是办公室的老师看张十六穿得太单薄，衣服也松松垮垮的，根本挡不住半点儿风。就带她去学校不远处的生活用品超市里买了条围巾送她。
看她那兴奋劲儿。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弯弯的，像月牙儿。纸片人的身材，这会儿跑起来跟飞似的。那宽松的衣服根本罩不住她。
她在前面跑，被灌了风的衣服在后面飘。像是等不及要从密不透风的蛹壳里化蝶而出的精灵。
极其对黎铭的胃口，但奈何被他老爸禁欲，也就没上去撩拨。
话说回来，出的这事儿想起来也是真糟心。
零下七度冻上了河水，却冻不住肖萧潇那颗火热而渴望的心。
只有人家不想要，没有人家得不到。
你要问得不到怎么办？很简单，豁出去也要得到呗。
那条命就跟租来的着急还似的，生怕这辈子多活一天就耽误下辈子的美好生活。赶着投胎一样，匆匆忙忙地来，风风火火地过。遇到什么事儿脑子还没动，身体就先出去了，身体还没动，嘴就秃噜了。
所以人称“肖三郎”。就这么个没心没肺的姑娘把他弟弟坑得再也不去学校了。
那天下午刚放学，黎生吹着不成调的口哨，脚下还装模作样的打着拍子，把桌子上那一沓沓的卷子都塞进书包里，正准备拎起书包就走忽得想起小林老师趁着课余时间一边拍着他的手背一边跟他说得那些什么“不要留下遗憾，老师对你多么多么信任，你是个乖孩子，再说你哥不还在A大等着你呢么”他又把那在课桌上摞了几排的复习资料一股脑全装了进去。
得，谁让他黎生天生就拒绝不了温柔如水的人儿呢，刚好这周他哥也要回来，还可以名正言顺地赖在他哥身边，求他哥给他讲题，真是想想就开心呢。那被这几十斤的书包不知不觉间压弯了的背都赶紧挺了挺。
到底是人算不如天算，校门口都还没迈出去呢，就看到他的克星肖萧潇领着一帮子她的狐朋狗友堵在校门口，周围还围了一群看热闹的。
还别说，一大半儿都是高三的，也就是他的同级同学，基本上都知道怎么回事儿。只等着他一露面大家有场好戏看呢，边等还边想：兄弟这可不怪我们啊，你也知道高三太特么枯燥乏味了，再不来点儿刺激的哥儿全都交待在这儿了……
所以黎生一出来就被广大的人民群众锁定了目标，别说逃了，恐怕地缝都没得钻。学校用来排水的唯一一条沟子都被他那身高一七六体重一七六的同班同学傅小明给堵上了。
这已经是肖萧潇的第九次告白了，之前几次不乏有当着人面的，她又跟线拴在了二班门口的风筝一样，没事儿就往二班跑，二班的大事儿小事儿都赶着往前凑。
至今为止，肖萧潇已经参加了二班大扫除四次，帮位置正好在黎生对面的的女生擦窗户，结果看的太入迷，从窗台上摔下来一次；给正在拖地的黎生提水洗拖把然后太重摔了两次；自告奋勇给突然拉稀的大肚子陈老师放做好的课件，等陈老师赶回来却看到一群同学围在一起看肖萧潇的告白PPT，还有几个抓着黎生要关电脑的手。陈老师一时分不清是刚才急匆匆出来忘记拉拉链尴尬还是站在门口看肖萧潇举着一束花还大声说着：“我给你一束花，你给我一个家好不好”更尴尬一点。于是陈老师拿着那一束花，还挨了一顿罚。
黎生和肖萧潇至此也在教师圈出了名，偶尔八班的班主任见到黎生还会笑眯眯地跟他打听打算什么时候收了肖萧潇这祸害。
反正也逃不过了，黎生干脆迎了过去。
“你真的不打算接受我哪怕就考虑我一下么”肖萧潇嘴里说着软话，眼睛死死盯着黎生。
这眼睛里有热情，有爱意，有偏执…有熊熊火焰却没有丝毫认输。
“那天我不都跟你说明白了么，看着挺机灵怎么是个听不懂话的？”
“谁说我听不懂，不就是喜欢被上么。我查过了，有女生可以系在腰上用的。”肖萧潇去拽黎生的手臂，围观的人已经没有了声音，有几个被雷地一哆嗦“你相信我，我可以的！我可以让你舒服，也可以让你幸福！”
黎生憋得脖子都红了一圈，甩开肖萧潇的手，没敢看那一张张熟悉的脸。车都没顾得上打，踩着一双里面还塞了增高垫的马丁靴，背着那装满高三复习资料的黑色大背包扭头就跑，手上还推开了几个围着看热闹的同学。
屁股着火一般，很是狼狈。一连崴了好几下脚。那一刻黎生觉得无形的风要把他压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