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孙悟空心烦意乱,立在空中。
暗想道:“这和尚因我打死多人,心生怨恨,不分皂白,遂念紧箍儿咒,赶我几次。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俺要找观音菩萨说理去?”
行者越想越是不通,逐心灰意冷、产生弃师徒之情、恩断义绝的念头,对保唐僧西天取经、得成正果之事再无半分留恋。驾筋斗云向落伽山而去,忽然省悟道:“这和尚负了我心,我且向普陀崖告诉观音菩萨去来。”
“这厮已经断了保唐僧西天取经、修成正果的念头,想那三个憨货也到不了西天,不如俺孙悟虚去走一遭耍耍;俺总是要见那如来一面,与他论道个真伪善恶。”孙悟虚暗道。
突然见行者筋斗云要走,孙悟虚也翻筋斗云赶紧跟了上去。暗道:“且看这泼猴要去哪里落脚。”
俩猴子一前一后、一明一暗,约莫一个时辰,行至南洋大海。住下祥光,直至落伽山上,撞入紫竹林中。
忽见木叉行者迎面作礼道:“大圣何往?”
行者道:“要见菩萨。”
木叉即引行者至潮音洞口,又见善财童子作礼道:“大圣何来?”
行者道:“有事要告菩萨。”
善财听见一个“告”字,笑道:“好刁嘴猴儿!还像当时我拿住唐僧被你欺哩!我菩萨是个大慈大悲,大愿大乘,救苦救难,无边无量的圣善菩萨,有甚不是处,你要告他?”
行者满怀闷气,一闻此言,心中怒发,咄的一声,把善财童子喝了个倒退。
说道:“这个背义忘恩的小畜生,着实愚鲁!你那时节作怪成精,我请菩萨收了你,皈正迦持,如今得这等极乐长生,自在逍遥,与天同寿,还不拜谢老孙,转倒这般侮慢!我是有事来告求菩萨,却怎么说我刁嘴要告菩萨?”
善财陪笑道:“还是个急猴子。我与你开个玩笑呢,你怎么就变脸了?”
“嗯嗯,红孩儿之事虽然可以既往不咎,但雨云子、狐阿七之事还是要讨还一个公道。”孙悟虚见小外孙果然做了观音菩萨的善财童子,心里还是比较欣慰的,想上去相认,无奈重任在身,故只能作罢。
正讲处,只见白鹦哥飞来飞去,知是菩萨呼唤,木叉与善财,遂向前引导,至宝莲台下。
行者望见菩萨,倒身下拜,止不住泪如泉涌,放声大哭。
菩萨叫木叉与善财扶起道:“悟空,有甚伤感之事,明明说来。莫哭,莫哭,我与你救苦消灾也。”
行者垂泪再拜道:“当年弟子为人,曾受那个气来?自蒙菩萨解脱天灾,秉教沙门,保护唐僧往西天拜佛求经,我弟子舍身拚命,救解他的魔障,就如老虎口里夺脆骨,蛟龙背上揭生鳞。只指望归真正果,洗业除邪,怎知那长老背义忘恩,直迷了一片善缘,更不察皂白之苦!”
菩萨道:“且说那皂白原因来我听。”
行者即将那打杀草寇前后始终,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细陈了一遍。
菩萨道:“唐三藏奉旨投西,一心要秉善为僧,决不轻伤性命。似你有无量神通,何苦打死许多草寇!草寇虽是不良,到底是个人身,不该打死。比那妖禽怪兽、鬼魅精魔不同。那个打死,是你的功绩;这人身打死,还是你的不仁。但祛退散,自然救了你师父。据我公论,还是你的不善。”
行者噙泪叩头道:“纵是弟子不善,也当将功折罪,不该这般逐我。万望菩萨,舍大慈悲,将松箍儿咒念念,褪下金箍,交还与你,放我仍往水帘洞逃生去罢!”
“嗯嗯,这个菩萨还算是明事理的菩萨,威仪公检,只是她还当不了沙门的家!如此说来,此师徒四人确实是威仪失检,那还是让俺孙悟虚西天取经去耍一耍,给厮们做一个标杆示范。”孙悟虚暗道,逐悄悄离开了紫竹林,往回寻西天取经路去找唐三藏晦气。
却说孙悟虚赶到之时,只见那唐三藏又饥又渴,正疲苦煎熬。
“这和尚也是个愚钝难作为之师,先前那厮打死二人,丝毫不作惩戒,以致铸成二次伤害生命的不善错举;吾本欲取其性命,又恐弄巧成拙犯了同样不善错举大罪,待我再试他一试真伪善恶。”孙悟虚暗想道。
和尚怆徨难耐之际,忽听得一声响亮,唬得长老起身张望。
原来是孙悟虚假冒孙行者跪在路旁,双手捧着一个磁杯道:“师父,没有老孙,你连水也不能够哩。这一杯好凉水,你且吃口水解渴,待我再去化斋。”
长老道:“我不吃你的水!立地渴死,我当任命!不要你了,你去罢!”
假行者道:“无我你去不得西天也。”
三藏道:“去得去不得,不干你事!泼猢狲!只管来缠我做甚!”
“这和尚虽是糊涂,但良心未泯,谆谆善念救了自己一命矣!”如是,孙悟虚最终决定不害唐三藏性命,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那假行者变了脸,发怒生嗔,喝骂长老道:“你这个散心的泼秃,实是误人子弟也!”轮铁棒,丢了磁杯,望长老脊背上砑了一下。那长老昏晕在地,不能言语,被他把两个青毡包袱,提在手中,驾筋斗云,不知去向。
却说八戒、沙僧俩人,一个衣襟来兜托着化来的剩饭锅巴,一个端钵盂打来清水;二人欢欢喜喜,回至路上原地,只见三藏面磕地,倒在尘埃;白马撒缰,在路旁长嘶跑跳;行李担不见踪影。
慌得八戒跌脚捶胸,大呼小叫道:“不消讲,不消讲,这还是孙行者赶走的余党,来此打杀师父,抢了行李去了!”
沙僧道:“且去把马拴住!”
八戒只叫:“怎么好,怎么好!这诚所谓半途而废,中道而止也!”
沙僧叫一声:“师父!”满眼抛珠,伤心痛哭。
八戒道:“兄弟,且休哭。如今事已到此,取经之事,且莫说了。你看着师父的尸灵,等我把马骑到那个府州县乡村店集卖几两银子,买口棺木,把师父埋了,我两个各寻道路散伙。”
沙僧实不忍舍,将唐僧扳转身体,以脸温脸,哭一声:“苦命的师父!”
只见那长老口鼻中吐出热气,胸前温暖。惊得沙僧连叫:“八戒,你来,师父未伤命哩!”
那呆子才近前扶起。长老苏醒,呻吟一会,骂道:“好泼猢狲,打杀我也!”
沙僧、八戒吃惊问道:“是那个猢狲?”
长老不言,只是叹息。却讨水吃了几口,才说:“徒弟,你们刚去,那悟空更来缠我。是我坚执不收,他遂将我打了一棒,青毡包袱都抢去了。”
八戒听说,咬响口中牙,发起心头火道:“叵耐这泼猴子,怎敢这般无礼!”
八戒叫沙僧道:“你伏侍师父,等我到他家讨包袱去!”
沙僧道:“你且休发怒。我们扶师父到那山凹人家化些热茶汤,将先化的饭热热,调理师父,再去寻他。”
八戒依言,把师父扶上马,拿着钵盂,兜着冷饭,直至那家门首。
师父吃了几口热饭热汤,定性多时道:“那个去讨行李?”
八戒道:“我前年因师父赶他回去,我曾寻他一次,认得他花果山水帘洞。等我去,等我去!”
长老道:“你去不得。那猢狲原与你不和,你又说话粗鲁,或一言两句之间,有些差池,他就要打你。着悟净去罢。”
沙僧应承道:“我去,我去。”
长老又吩咐沙僧道:“你到那里,须看个头势。他若肯与你包袱,你就假谢谢拿来;若不肯,切莫与他争竞,径至南海菩萨处,将此情告诉,请菩萨去问他要。”
沙僧一一听从,点头称是,临走嘱咐八戒照顾好师傅莫再生事;遂捻了诀,驾起云光,直奔东胜神洲而去。
那沙僧在半空里,行经三昼夜,方到了东洋大海。忽闻波浪之声,低头观看,正是花果山到了。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