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沙流枫从昏睡中醒过来,方感觉浑身上下有了些精力。自打在无穷山被卸去神体之后,沙流枫虽然还是四肢健全,意识清醒,旁人并看不出两样,但沙流枫自己感受却十分清晰。那是一种力量被抽离的无力感,身上说不出的不舒服,最关键是打不起精神。
就像适才背着老者逃跑一样,之前就算还是没有经历过璟日红云淬炼仙体的散修,也算是身强力壮的少年,又长年累月的修炼,背着一个骨瘦如柴的老者,还是修仙之人,统共重量也就不到百斤,他竟然浑身汗透,气喘吁吁。可见此次被卸去神体,损耗神海的伤势之重,不在表面皮肉,却深入脏腑,已经是半个人了。
可现在沙流枫苏醒过来,则又感觉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他自己站立起来,伸了伸胳膊,昔日那种青春磅礴的力量似乎又回到他的身上,难道眼前的神秘老者真的已经将自己的神海修复了?
沙流枫有些不敢相信,抬头向老者望去,只见老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闭目掩息,倒卧在地呼呼睡去,四周早已雪停,地面上露出大片斑驳的枯黄草地,再往远望去,便是浩浩黄沙,近处,曾经一干盗匪和那头野猪的尸体,已经干枯腐烂不堪,露出森森白骨,间或有一两只秃鹫在尸体周遭踱步。
沙流枫走进老者身边,轻轻拍着老者,叫道:“老人家,老人家。”
白发老者听到沙流枫的呼唤,翻身打了个滚,犹然还不愿意醒来,可见睡了已经不知道几个时辰,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连打了一个哈欠,然后目光迷离,昏昏痴痴的望着眼前的沙流枫,喃喃道:“小子,你醒了啊。”
“你睡了多久你知道么,老汉在这里看守了你,恩,算上今天,有四是八、四十九、哦呀,算不清了,大概有五十多天了呀。”
沙流枫此时感觉老者分为亲切,笑呵呵的盯着老人家,说道:“感谢您老的救命之恩,我想来也没有什么可以报答给您的,只好拜您为师,以后给你提鞋拴马,以报答今日的恩情了。”
老者此时也已经从刚睡醒的昏懵状态中清醒过来,听到沙流枫要拜师,忙摆手道:“不行不行!你这个贼小子,明明是想学老夫的本领,还说是要报恩,呵呵,老夫才不会上当。呵呵呵。”
老人翻身坐起,沙流枫赶忙蹲下来将老人家扶起,老者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缓缓说道:“不过要是放在以前,我当然高兴收你这个徒弟,缘分难得,可如今我自身难保,怎么能耽搁了你呢。”
“恩,你昏睡了五十多天,只是用我的真气包裹你的神海,已使得你自身真气不至外泄,可我仔细勘察,你神体已失,神海已漏,真气难以凝固,是以无法凝成新的神体。”
“哎,可怜了你一副好底子,我观察你的神海,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资质根苗,真是可恨那个虚离子,真是笨的可以,一招简单的野火焚天术,修炼了百年,练的还是如此粗糙,不够精熟。要是被他那个倔驴子的主人知道,一定会把他扔回到天外天的雷火瑶池,让他再在雷火里面滚上几百年。恩,真是个笨蛋。”
沙流枫适才还以为自己已经被神秘老者的通天手段修复了神海,又有了新的凝结出神体的机会,如今一听,整如一盆凉水泼下来,心里凉了半截。
不过听到老者对虚离子背景手段如此了解,心中也更觉的老人家来历不凡,因此眼神中既有失望又有热切的希望,只是怔怔的盯着老者。
老者看在沙流枫扑闪扑闪会说话的眼睛,自然知道沙流枫心中所想,却只是继续以无所谓的口吻安慰道:“不过呢,呵呵呵,也不是没有希望,你可知道东土叶洲的药师琉璃天尊,他是医仙之祖,如果你有机缘能够求得他的救助,嘿嘿,应当可以使你神海修复,再结仙缘。”
老者伸出上臂,在寒风之中,打了个哈切,又接着说道:“如今你已经苏醒,虽然你感觉体力尚可,但由于你神海已漏,不能吸纳天地灵气存于神海,因此可能未来很快又要回复的以前的状态。”
“也是你小子有机缘,刚好我这里有一个宝物,可以赠给你,把它悬在你的神海之内,它可以以寻常人十倍速度吸纳天地灵气,虽然你神海有漏,但进多出少,还是可以有所作为,如果再有机缘,甚至可以再炼出神体。”
沙流枫一听还有如此宝贝,心中纳罕之极,如此宝贝,对于老人家这等神海完好,大金仙的级别,那意义当然有限,但是对于此刻神海受损,灵力内泄的自己来说,那几乎是再造的宝物。
因此沙流枫此时内心又是激动又是热切,又不好表现出来,忍着就要蹦出来的内心的躁动,开口道:“如此宝物,必定十分珍贵,我怎么好夺人所爱。”
老者闻言哈哈大笑道:“无事无事,这块东西,在你身上,恰好是个至宝,在我身上却是个累赘,你也不必客气。”
说罢,老者手中便已经出现了一个翠红的翡翠佩,这枚翡翠佩卧于老者手掌中央,不过一枚铜钱一般大小,除了颜色绛红,到无其他显眼神奇之处。颜色发暗,玉质也不通透,如若放在古董摊中,是那种没人看得上的货色。
沙流枫与白发老者相处不觉得快有两年,已然是生死之交,如果不是有这份打底的信任在,沙流枫是绝不会让一个人在他的神海内安装什么所谓可以吸纳天地灵气的至宝的。
不过对蓝衣老者,沙流枫此时已经是十足的信任,反正自己也已经废人一个,这个神秘的老者看来来历也相当不简单,便权当一试吧,沙流枫问老者道:“老人家,这宝贝叫什么名字?”
老者呵呵笑道:“哎呀,我还没给这个宝贝起名字呢。你这么一问,倒是把我问住了,我想想,就随便叫做云玉吧。”
沙流枫原本想这么一件神奇的宝贝,一定有个光彩夺目的名字,没想到老者压根就不知道或者没想过给这个东西起名字,随随便便叫了云玉两个字,这叫什么名字。
老者对沙流枫说道:“小子,你现在盘坐,屏气闭息,神识入于神海,我开给你悬挂云玉。”
沙流枫按老者吩咐,双手结印,盘坐在老者面前。沙流枫五十多天之前,神识从身体回归到肉体之上,就再也没有探测过自己的神海,如今神识再次入海,眼前出现的一切,让沙流枫倍感荒涩凄凉。
沙流枫在刚刚吸纳完玄武真丹后,整个神海,灵气充沛,吸收的天地灵气在自身神海作用下,凝结成水,沉于地面,形成一个碧波万顷的硕大湖泊。
湖泊两岸,草木葱茏,稍远之处,山峦缓缓起伏,虽然没有什么生灵,但也郁郁葱葱。神海之内的天空,碧蓝透彻,天空与大地之间的虚空,云烟浩渺。
而此时,原本万顷的湖泊,只有一洼大小,且里面几乎只剩淤泥,淤泥之中,留下不成片的一洼一洼的浑浊的水,湖泊周遭的绿地青山,已经都被天火焚烧过,乌漆嘛黑,一片焦土模样。
曾经静静悬浮于神海湖泊之上,隐隐发光穿着神灵护甲的神体,自然早已消失不见,原本青山碧水,稍成规模的神海,如今依然破败,就连寻常修真起步之人的神海都不如。由于神海内并没有神体,沙流枫神识飘飘荡荡,神海内的景象更觉虚幻非真。
沙流枫神识正要退出神海,忽然见一朵红艳艳的云朵,出现在自己神海之内的上空,这朵红云,进入神海之内,便膨胀变大,充满几乎神海的整片天空,而后便感觉四方灵力浩浩荡荡向自己神海之内涌来,而后全被吸附与红云之上。
红云开始渗透出点点雨水,继而整个神海之内,飘飘洒洒的下起了细密的雨水,沙流枫倍感神奇,果然是件好宝贝,只要有着多红云在自己神海之内,自己不用修炼,也有十倍不止的天地灵气被吸附进来,转化为神海海水,积少成多,慢慢便能再成湖泊江海。
这时候,白发老者的声音在沙流枫神识之内想起道:“小家伙,我这红云效果如何,呵呵,只可惜你神海有漏,堵住这个漏么,老夫目前也没有办法,不过靠着红云吸附转换的雨水,比起漏出去的,应该还有剩余,所以你现在积累灵力的力量,起码不弱于寻常修真了。”
沙流枫神识退出神海,回到肉体之上,睁开眼睛,看见白发老者笑眯眯的望着自己,沙流枫拜谢道:“感谢老人家,如此贵重的宝贝,怎好就如此便宜施舍了我呢。”
老者摆摆手道:“别跟我假客气了,刚才跟你说过了,这个东西对你是个宝贝,对我是个累赘。不过我要告诉你,这件东西,绝对不可以示人,知道么。待你神海之漏填补,时机成熟,我还是会收回来的,就算是暂且借给你吧。哈哈。”
沙流枫挠着头对老者说道:“感蒙老人家救命和医治之恩,只是我还不知道您的大名,虽然我也感觉到您来历神秘,不便透露,但好歹也给学生个称呼,未来我也好再找到您拜谢。”
老人家听沙流枫如此说道,心中也觉有些道理,沉吟了片刻,便道:“恩,如今这黄石村是寒冬腊月的天气,算起来此地应该是二月份。我们此时相遇,的确有些缘分,只可惜老夫刚刚发了毒誓,此生再不收徒弟,否则便认了你这个关门弟子。为了留待以后再见,便于相认,我也编撰个名字就当我们日后再见的暗号,就叫我二月老人好了。”
沙流枫听老者如此一说,便知道老者有些秘密在身上,不可再多问,并且可以想见的是,日后再相见,老者必定会以其他面貌示人。
老人又接着说道:“小友,如今你已经可以再好好修炼,我们这一段短暂的缘分,也快要结束了。”
沙流枫听闻老者如此说道,一种不舍之情涌上心头,二人一起相处虽然时间不久,但几番际遇,让人知根知性,如今老者又赠与沙流枫异宝,使得他可再踏上修炼之途,如此恩情,沙流枫内心如何不感动?
因此,闻听老者此言,沙流枫适才欢喜兴奋戏谑玩笑的少年表情一扫而空,换上了一副深沉厚重的神情,扑通跪倒在地,向着老者磕了三个头,道:“虽然师傅不认我这个徒弟,可是救命救治的恩情,如同再生父母,我内心已经认定您是我的师傅。”
二月老人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但并没有让沙流枫起来,也没有答应他的拜师之举,只是说道:“流枫,这灵洲的域外荒野,虽然在护天苍穹地根之外,但灵气比起清洲苍穹之内,也只是稍弱而已,这里野兽众多,倒是个修炼的好地方。”
“你一定要在此地修炼出神体,而后再去叶洲,找到药师琉璃天尊,求他给你医治,如果他不答应,万不得已就给他出示我赠你的这块云玉,他自会明白。另外,旬月之内,清洲将有大变,你万不可以回清洲去,只待在此地认真修炼。千万记住我说的话,知道了么。”
沙流枫听得二月老人的话,半信半疑,待要询问,眼见的二月老人身影在自己眼前越来越淡,最终在面前虚空中消失的一干二净。
流枫大为诧异,不知道和自己朝夕相处的二月老人,到底是某个神圣存在的一个化身,还是修炼了某种不知名的仙法。
虽感诧异,但沙流枫此时则对老者完全的信任,二月老人临行之前吩咐的话,沙流枫都一字一句的记在了心中。
待二月老人身影彻底消失之后,沙流枫定了定神情,自己心中默默思讨道:如今自己独自一人,落魄至此,寻找赢泽晟、凌珑澈、赢泽晴等人,无穷山报仇雪恨,青云阁算账,去叶洲寻找药师琉璃天尊治伤,一桩桩一件件,乱哄哄涌上心头,又想到四人从清洲一路来灵洲,便成了无穷山的猎物,无穷山要这清洲的陆基图到底何用,有什么阴谋,青云阁为何会如此做?廖阳子是父亲的师傅、与青云阁敬阳子、南极仙翁等一干人等,都与自己父母交情匪浅,又想到青云阁如此举动,必然已经于玄帝国生了嫌隙,清洲的仙界不再支持凡间的朝廷,可想玄帝国的处境如何。又想到玄帝国的北柱国,自己的父亲沙千里,在此处境中是如何状态?虽然父亲在母亲离世之后,便去往清洲的域外荒野修炼,但他素来与玄帝国的国君,自己的舅父,自**好,如果玄帝国有难,父亲不会不理,可是凡间朝廷,纵使有千军万马,又如何抵挡的过仙界的强大仙法?
还有,适才二月老人说月旬之内,清洲会有巨变,清洲会有什么样的巨变,为什么会有巨变,清洲的巨变指的是什么?会对玄帝国,对朝廷,对自己的父亲有什么样的影响?
沙流枫此时越想越乱,似乎摸不到一丝头绪,又忽然想到二月老人临行前的话,告诉自己先要修炼,沙流枫便又想到,以上种种问题,谜团,需要自己去寻找答案,解决问题,可是前提是要有一个强大的自己,还是要抓紧修炼,起码要再修出神体,进入欢喜地九层的境地方可以。
想到此处,沙流枫方理出了一些头绪,对,先使得自己强大起来。
清洲法脉,以土为基,沙流枫自幼随同父母修炼,稍稍有些根基,不过打底练的是家传基本的仙法,虚阶的金珏御土。
如今神海被毁,倒是可以重新修炼一部更高阶的打底仙法,沙流枫忽然想到,自己曾经在青云阁七层宝塔,击败麻姑的灵狐,所获得的灵阶仙法,动土封疆,恩,不错,就试一试这部动土封疆!
只是这部仙法自从当日获得之后,便从未开封,放置在自己神海之内的储物格之中,如今天火焚烧,不知道自己的储物格是否完好。
沙流枫便神识入于自己神海之内,找到神海之内的储物格,沙流枫的储物格小的可怜,只有一个抽屉大小,打开来看,里面除了一些寻常丸药之类,便无他物,只剩下一卷透着隐隐绿光的卷轴,放置在一堆不值钱便宜货的药丸之中,上面写着四个古朴的文字:动土封疆!
沙流枫心内叹道,还好还好,幸好这虚离子的天火没有把我这储物格焚毁,否则自己还要花钱去杂货店买那种不入流的功法先行修炼,日后再改,那可是要废大周折,平白损失不止几年的灵气积累。
如今可好,一部灵阶仙法等着自己,比之前的金珏御土高出整整一个阶位,日后修炼起来,同样境界,使用出来的功法威力会大有不同,沙流枫心中感慨,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