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洲,西天关隘之处。
按道理现在才是暮夏时节,寻常这样的时候,暑热还是会隔着厚厚的云幕透过来,只要没有风,没有雨,大地就像在一个蒸笼当中,闷的让人难受。
即使是西天关隘这样紧靠大陆西部边缘的地带,也遵循着一年四季节气的变化,让人们能感受到时间的变化,安排生产生活。
自从上次域外异兽从裂隙处涌来侵扰之后,关隘已经加高不少。关隘外不远的裂隙之处,原本还郁郁葱葱的草原,随着罡风侵袭,灵气漏散,早已经呈现出荒凉沙漠化的气象。几个月以来侵扰的域外异兽如今少见了不少,但边关将士则是更加愁眉不展。
守边大将绫经纬深知,野兽从少到多说明事态之严重——苍穹间的灵气越来越稀薄,而之后野兽由多变少,则是更加恐怖的事态,说明此处苍穹间已然没有灵气,裂隙已经实质化形成,宇宙罡风直驱直入,毫无阻隔,就是域外异兽,也抵挡不住,逃亡其他地方了。
如今,苍穹上的裂隙已经有斗宽,此地的苍穹,再也无法庇护此处的万千生灵。
茫茫宇宙间,狂暴的能量化作罡风,像钢刀一样砍向早已荒凉的大地,卷起阵阵狂沙。
裂隙周遭百里的范围,已经没有一棵树,没有一寸草。
以往,苍穹边缘之处,寻常异兽还可以攀附于苍穹外稀薄的灵气,凭借他们蛮荒苍劲的兽皮铠甲抵挡域外的冰雪和沙尘。千百年来磨砺的基因一代代传承下来,有的间或成为稀有的族群,成为修仙人猎奇的对象。
可如今,这里看不见任何野兽的痕迹,甚至连一丝丝的气息都寻访不到。
此刻,沙千里带着沙流枫,再一次来到西天关隘。
沙千里与此次守军新来的将领玲经纬本就是少年的伙伴,后来有一起在玄帝国大军中效力,自是十分熟悉,此时三人坐在西天关隘的大厅之中,望着城楼外与节气不符合的灰黄的天地间一派落寞的情景,感受着与莫名变的冰冷的空气,俱都是默不作声。
沙刘枫对二人道:“父亲,凌叔叔,这次大天尊要亲来此布置法阵,便可将这隐患解决。父亲凌叔叔何必如此忧心,父亲和我此次将协助凌叔叔安顿边关的的一众将士,村落居民。我也有幸能看到金仙们移山倒海的大法力。”
凌经纬信任温暖的目光向沙刘枫看来过来,说道:“流枫能帮你父亲分忧了,是个男子汉了。”
接着又对沙千里说道:“我听说靠至宝支持的法阵也不是万年长远之计,可有此事。”
沙千里接口道:“虽不是万年,百年总会有的。我们这云仙大陆自古起凝结成大陆,万年以来,护天苍穹便不断处于耗散之中,西天从大陆崩裂出来也是万年之前的事情。”
“修补苍穹之法,历代天尊苦苦追寻,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只有两种,一种是天尊自身到达现前地的至尊境界,以法体为阵眼,一种便是要靠这些上古留存下来的先天至宝了。”
沙刘枫还是第一次有机会能够静距离观察云仙大陆千万年来传说的仙人们修天补地的传说。传说就要在自己眼前上演,听着父亲和凌经纬的问答,心内不禁想到:自己将来若有一身修为,也自应当参赞天地之化育,补休天地,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而如今自己实在过于弱小,这种想法也只能是一种遥不可及的幻想而已。接着又想到,就要于近前看到仙人们使出修天补地的大法力,并有机会看到清州至尊清虚道德大天尊亲自施展法力,心内好奇澎湃不已。
距离此处万里之遥的青云阁,此时安安稳稳的悬浮于清州青云峰之上。
如果是一只苍鹰,翱翔于广袤苍穹之下,抟扶云万里而从青云阁往下俯瞰,整个青云峰突兀拔地而起,一笔葱绿。
以山峰为中心,周遭广阔的大地都覆盖着浓稠的绿色,点缀于期间的有条条亮晃晃的河流,片片璀璨的湖泊,以及精致的城郭与乡村,好一片太平盛世的景象。
青云阁悬浮于清州青云峰之上,有一道温柔的红光蔓延天际,直达苍穹。
整个青云阁大殿也溶于这一片红光之中,整个看起来,青云阁的殿宇楼阁错落堆置在一块悬浮于天际的大石之上,这大石通过红光与苍穹连在一起。
青云阁便仿佛是长在了天上一般。
此刻,青云阁的一座偏殿之中,清虚道德天尊正端坐于蒲团之上,之下依次是十二金仙。
只听见清虚道德天尊对廖阳子说道:“廖阳子,把血珊瑚拿出来吧。”
廖阳子领命,袖袍一挥,一只手掌大小的珊瑚枝飞到众人中间空地上方,瞬间变为一丈大小,继而散发出浓郁的红光,这红光氤氲成雾气一遍,迷迷蒙蒙,将所有人都笼罩其中。
细细看来,才发现这不是光,而是一丝丝细小的凝露,不断消散于周遭空气之中。
清虚看了一眼血珊瑚,对门下众人讲道:“血珊瑚是开天辟地时的至宝,我休书从江洲立天大德灵尊处借的,我清洲要善加爱惜,日后还要还给人家。”
“敬阳子,你会同廖阳子,广阳子,元阳子,即刻前往西天关隘处勘察场地,布置法阵。待场地布置完备,多宝道人,带领空灵子,慈航,南极仙翁,护送血珊瑚至法阵所在之地。我随后会催动法阵,将血珊瑚悬定于法阵阵眼之中,法阵运转,西天的苍穹便会慢慢复原。”
“搭建法阵及催动法阵之时,对各位灵力耗散都极为严重,成阳仙人,麻姑,善音童子,海河真人,你们四人还在离垢地,便留下来守护好青云阁和璟日红云洞吧。”
一番安排妥当,众仙各自领命而去。敬阳子,廖阳子,光阳子,元阳子便于第二天一早到达了西天关隘处。
敬阳子,廖阳子站立云头向下看,便觉心惊。上次来时不过月余,此处便已经是荒凉至此。
敬阳子心内道:我清洲自开天以来,便土气稀薄,危机不断。苍穹覆盖是在整个云仙大陆的最西段,天地灵气滋养实在是不够。万年来幸好有璟日红云法阵支撑至今,没想到今天这西天之处可能又要出现万年前那一幕。如此修修补补,天长地久,何时是个尽头。如果哪一天再出现弥天祸灾,如何再去哪里寻得一件开天至宝?想来,不禁眼中黯然,也只好先同师兄弟们一起勘察西天地理,确定从何处起地拨云,布置法阵。
其实青云阁便是一个法阵。
万年之前,青云阁一众仙人并不在以悬浮的璟日红云洞为核心的青云阁中。
当时天地崩坏,清州顶端苍穹稀薄到了极点,清虚道德天尊,冲虚广法天尊,灵虚普化天尊三人合力,将璟日红云从深处大地之内,凝聚于璟日红云洞中,又使出大法力,将其举于半空之中,这才将整个云仙大陆的西天苍穹稳固下来。
因此如今也需要细细勘察地理方位,安置血珊瑚。
敬阳子与廖阳子、光阳子、元阳子三位师弟说道:“万年前布置璟日红云法阵,是按照冲虚广法天尊从天外获得的阵法布置。由于当时苍穹裂隙之处在天中,故起青云峰与大地之上,悬璟日红云洞与半空之中,璟日红云贴近苍穹,从宇宙中吸取能量,化为灵力,反补于苍穹之内。”
“如今,我们道理也是一样。只不过此次西天的苍穹是从地根处裂缝拓展直上,需要将血珊瑚法阵吸收转换的宇宙能量反补地根,便可以重新聚拢苍穹。所以此次与上次布阵方法有所不同,怕是要掘地万尺啊。”
光阳子,元阳子笑道:“但凭大师兄吩咐!”
便见敬阳子从怀中掏出一个布袋,从里面掏出四个家伙事,原来是一个金斗,一个银铲,一把铁壶。
他将金斗分给光阳子,银铲分给元阳子,铁壶交给廖阳子,自己拿着布袋子。
光阳子问道:“大师兄将这些家伙事分给我等,却是要如何布置法阵?”
敬阳子也不说话,左手捻觉,半空中便是出现了一副图景,将几样法宝如何操作如何配合演示的清清楚楚。敬阳子对着一众人道:“来之前,师尊将此物给我,原来是做这些用处。”
四人看的明白,便分立云头四方。
元阳子催动银铲,银铲顷刻间就变为千丈大小,一铲下去,便是一座山头一般大小的泥土,放置到金斗之中。
不过三下五除二的功夫,西天关隘处靠近苍穹的一端,便是被铲下千刃的深渊。靠近苍穹的一端,大地深处,终于露出接近实质化晶体的苍穹之根。
苍穹之根冰翠坚硬,苍穹的灵气从苍穹之根处不断溢散出来,最终汇聚成浓郁的屏障,攀沿向上蔓延开来。出于地表却终于黯淡下来,最终形成的不过是一丝丝薄薄雾气一样的灵气屏障,哪里能抵挡得住被域外罡风扬起的飞石和漫漫黄沙。
被铲起来的亿万方的泥土被放置在金斗之中。光阳子使出法力,金斗腾空到万丈高空,化作弥天大小,倾覆而下。只见万方泥土如同有线牵着一般,以奇妙的规则,朝着下方不同方向飞去。顷刻间,便堆叠出形态各异的大小山峰、丘陵十几座,靠近苍穹之根的则是一座从大地深处生出的百丈悬崖。
站在高空之中,细细端详,则可以发现这数十座山峦丘陵,摆成了一座奇妙的阵法。纵横经纬相错之间,隐隐有一股神秘的力量盘桓期间,似有虎踞龙盘之像。
光阳子收起金斗,向敬阳子道:“大师兄,这是何种阵法,我竟不晓得。”
敬阳子笑道:“这阵法叫做龙虎护渊,师尊早已将阵法布置在了金斗之中,是专为这珊瑚法阵设置的,此时还不齐备,且看这里。”
说着,敬阳子便将布袋祭起来,布袋迎风招展,从布袋中飞出数不清的各类种子,飞向下方刚刚聚起来的峰峦泥土之中。接着廖阳子的铁壶也飞向空中,朝着云头射出一股清泉,便只见半空中层云密布,在此处上空下起了慢慢淼淼的大雨。
说也奇怪,下方刚刚成型的一方土地,便好像是水彩泼上去的一般,一炷香的功夫便出现大片大片的绿色。各种植物,青草,大树,藤蔓,密密麻麻,枝枝丫丫,条条索索,在大地上漫布开来。
绿色很努力的向苍穹裂隙处蔓延,但由于那个地方灵气过于稀薄,终究是难于逾越,便形成了一条绿色到土黄色的过渡带。
方圆千里,四位大仙人一阵沧海桑田的法力过后,此处大地便是从一排寂寞荒凉的边关景象变成了郁郁葱葱的丘陵景观。
原来西天关隘处的一众将士和边关线上的上万居民,早已按计划搬离到离此地千里之遥的地方。大家伙都走出居所,立于能够攀援的最高之处,抬头仰望天空,注视着这西天之处一场移山填海的大汇演。
沙千里,沙刘枫及凌经纬便在这万人之中。
仰头观望,沙流枫惊的目瞪口呆。想不到仙人之法,除了修身养性,延年益寿,奇妙的幻化法术之外,更有着移山倒好的神通。万民仰望,心向往之的崇高之态,更让沙刘枫神思飘荡,只想成为如四位大仙一样的人物。
远处高空中,廖阳子却并未罢手,一挥手,铁壶飞向苍穹裂隙处的上空,顿时便见春水如注,泻入悬崖与苍穹之根之间形成的沟壑当中,足足倾泻了个把时辰,一斛深潭便是静卧于悬崖之下,静波晴纹,幽不见底。
敬阳子,廖阳子,光阳子,元阳子四人立在空中,拍手大笑,众人道:“这一番移山倒海,也算的功德一件。就等师尊前来,将至宝安放于阵眼之处,催动法阵,便可以修复苍穹了。”
话音未落,西天边升起一片粉红雾霭,顷刻间漫天红透,弦乐环佩叮当之声不绝于耳,原来是多宝道人等四人护送着血珊瑚至此。
只见血珊瑚此时已不再是一尺大小,而是幻化出一颗一丈大小的高大珊瑚树,通体红翠。
这红色,是一种暖红,看得人心里痒痒的。
血珊瑚此时才显露出真容,漫天氤氲,都浸润于漫漫红光之中。
高空下刚刚形成的山川湖泊,披上霞光一般,远方遥望此地的万千民众,身影也都掩映与此霞光之中。而高空之中的几位仙人们,高大飘逸的身影便也变的暖烘烘,抛却了几份洒脱恬淡的仙姿,增加的几缕人间烟火的暖意。
多宝道人,空灵子,慈航,南极仙翁,四人立定空中,神态庄严,按着地面龙虎护渊阵的阵法,将血珊瑚立于阵眼高空之上,便同敬阳子等四人一脸肃穆,立于两旁,等着天尊亲自将血珊瑚安于阵眼之中。
不消片刻功夫,九龙嘶吼之声已经是近在耳前,清虚道德天尊亲乘着九龙沉香辇前来。
只见天尊却不似以往是一个慈祥老者的容貌,而是千丈身高,一副年轻英俊的模样。只见他身穿雪白道袍,上面五彩金线绣衮出各种奇妙阵法,法相庄严,望之俨然。
沙刘枫拍在自己儿子肩上,大声说:“天尊法相!”
人群中也一阵熙熙攘攘赞叹之声,众人更是齐齐跪倒在地,像天空中天尊的庄严法相拜倒。
此时天地静穆,万象庄严,清州的万千生灵都遥望着西天此处暖红的天空。云仙大陆七洲十国一众大仙人们也关注的此刻清州的变化。
修补苍穹历来都被看做是云仙大陆无上荣耀崇高的事业,是仙人们修仙的大道所在。
云仙大陆的一众仙人们,生于这个不完美的天地,在与恶劣环境的一次次斗争中,在天地覆灭的一次次危机中,摸索探求,不断积累出种种仙法,阵法。修仙求道,其中最原始的动力,其实都在于这苍穹的危机所在。
因而,各洲一次次修补苍穹的举动,都被认作是各州的大事记,有机会参与修天的仙人们,都必定是万分郑重,也会被万世铭记。
天空之上,清虚道德天尊已经立于血珊瑚旁边,在常人眼中如同一棵树一般大小的血珊瑚,在千丈的法相面前,也只有巴掌大小了。
天尊单腿蹲下来,双手轻轻呵护在血珊瑚之旁,双手发出毫光,将血珊瑚笼罩其中。
却见血珊瑚红光大盛,似在挣扎一般。珊瑚枝杈纹理之间,开始有串串奇异的字符不断流转,天尊凝神观测,双手十指灵巧翻动,眨眼之间便是幻动出上百种不同奇妙的法印。
法印翻动之中,像是在拆除什么精细的法器一般,便见血珊瑚璀璨的红光一点点黯淡下去,枝杈之间流动的繁杂字符逐渐消失不见。
天尊凝重的神情逐步轻松起来,右手往下一指,下方湖面便朝四方分开,中间露出湖底。天尊再一指,湖底泥土也向四方涌开,终于露出一小节晶莹剔透,冰晶一般的存在。
众仙向下望去,恍然大悟。
此处阵眼原来是最靠近地表的一处苍穹之根,天尊是要将血珊瑚安于此处。
只见天尊左手托起珊瑚,将珊瑚慢慢至于苍穹之根上,而后口中念念有词,便见珊瑚生出根脉,伸于冰晶之内,终于是稳稳的长在了苍穹之根上。而后四方的泥土,湖水便重新涌来,湖面终于又恢复的刚才的平静,血珊瑚已经是埋于清州,长在了西天的苍穹之根上。
天尊此时并未罢手,千丈的法身继续盘坐在高空之上,双臂展开,从两侧向上挥展,最后合掌于头顶之上,口中缓缓吐出雷鸣法音。
只见湖内红光大盛,继而便见充裕的灵气从翠湖水面蒸腾而上,旁边的苍穹之根变的粉红剔透并逐步增厚,西天苍穹裂缝处随着灵力的不断充裕,而不断弥合,最后便于周边苍穹弥合在一起,重新变成了一道厚实的,似乎是实质办的灵气之墙。
苍穹修补成功了!
天空之中唱贺之声陡然想起,天空之下,万民齐齐再次拜倒。沙千里,沙刘枫和凌经纬也同众人一样,齐齐拜倒在千丈的天尊法相之下,一脸敬仰虔诚的神情。
天空之中,天尊的雷鸣之音缓缓响起:“此次盛会,殊缘非小,便叫做西天弥穹会,此湖唤做桃花湖。我清州生灵,当记江洲桃花海救助之德,永不忘怀。”
天上地下,众人再次齐齐拜倒。
沙千里,沙刘枫,凌经纬再次起身之时,但见天高云淡,山色湖光,万物清明,早不见了众仙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