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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独怜幽草涧边生

“大哥……”

云横波挣扎着起身,却被云鹤天一把按住,“歇着,你受了风寒,身上又有伤。”

“大哥!”

云横波反手捉住他的胳膊,只唤了一声,眼里迅速地涌出泪来。

“六妹她……大哥,我……我实在有负你所托……”

“不是你的错!”云鹤天的眼里似要湛出火星来,手指沾到她面颊上的潮湿,心里一揪。

“好好养伤,剩下的交给我和爹好了。”

云横波吃了一惊,原本崴倒在软枕上的身体,倏地惊坐起来,“爹?爹也来了?”

云鹤天沉凝地点点头,眉间始终笼着一层郁色,低喟道:“此次窦家太君大寿,两家世代交好,爹抽出空来,总要一尽孝义。”

“他老人家晚我两日南下,刚刚到了陈郡,我马上就去书斋见他。”

云鹤天起身欲走,觑见云横波神色似有恍惚,只道她乏了,便柔声嘱道:“你好生歇着,我晚些再来看你。”

“大哥——”

云鹤天回身,对上她略带惊忧的眼神,“怎么了?”

“你、你们……什么时候去救六妹?”

云横波只觉得心口堵得慌,就在她看见大哥神情里一闪而逝的黯然时,一股惧意噌地冒了出来。

——大哥还瞒什么?爹又怎会轻易离开山庄?

祝寿吗?真要如此,何苦遣他们几个小辈先行?

果然,云鹤天目光微闪,闻言略迟了迟,才回道:“我正要和爹商量这事。”

“我走了。”

云鹤天慢慢踱出几步,不知为何突又止住,倏忽转身。

他黑眸里亮着几分难以辨别的异光,灼灼凝视,云横波轻震,瞬息在他抿成一线的唇际捕捉到些许的桀骜。

“你们……和火云打过照面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云横波微怔,眼前瞬间闪过那张玉濯般的脸孔,同时忆起那副喜怒不定的性情……难以自禁地颤了颤,脱口低道:“很可怕……武功也是!”

她每说一字,云鹤天眼中的阴霾就更深重一分,云横波顿时噤声,忍了半晌,娇怯怯的唇瓣嗫嚅了好久,还是那一句:“大哥,救救六妹!”

云鹤天颔首,却无语……门板轻轻阖上,再看不见那袭蓝衫,云横波眼里积蓄的泪水,重又涌出。

越思量,越觉得云鹤天临去前的神色有异……越等待,越觉得心口发慌。

——那是不谙世事的幼妹!

——对方是素来狠辣邪魅的火云!

——她眼睁睁地看着亲妹被宿敌掳走!

肌肤到处都焦痛莫名,四肢百骸都在叫嚷着休息……只有脑子里走马灯似的不能消停……念及锦辉,心头上就像有把钢锉在一下一下地挫着,刺得她不能安枕……

云横波咬紧下唇,内心天人交战,直到口里尝到淡淡的血腥味,唇瓣一痛……终于,按捺不住,她一把掀开了棉被。

暖烘烘的身体被外边的清冷一袭,顿时连打几个寒战,她捞起床边的衣衫,十指哆嗦着为自己着装。

起身的刹那,才发现自己到底有多虚弱,云横波不得不扶住床架,原地驻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移动脚步。

——屋外居然没有人!

云横波庆幸时,眼前却因为眩晕而泛起白光,一手撑着扶廊,一手拢紧身上的斗篷,略一思量,迅速拐进左边的小路。

几日前刚来过陈郡的这座宅子,似乎记得脚下的小路可以避开往来的下人,直通书斋。

云横波埋首疾步向前,松软泥地上堆着浅浅的一层松针,沙沙轻响……她走了好久,四下里寂静无比,偶尔几声啾啾的鸟鸣。

她猛地抬头,松柏清郁的气息萦鼻不去,枝叶如伞,盎然的绿意下挑出一角飞檐——正是书斋。

有熟悉的身影跃入眼帘,云横波一惊,猛地止步,并迅速猫腰贴靠在树干后,屏住呼吸——那是爹的近身心腹倪管事。

想必,书斋里的父子俩还在密谈。

云横波四肢发紧,胸腔里一颗心更是急速地鼓跳,紧张到全身的血液都似涌了上来,原本就发热的额角脸面更如火烧。

——十八年来,她没有这样子逾矩过,更何况是而今这般窥听的行径!

倪总管的身影稍纵即逝,渐渐远离……再也觑不见,云横波这才舒出胸口淤浊,而背脊上粘湿湿的一片,都是瞬间惊出的汗意。

蹑足而上,尽量避开脚下的松针,不发出半点的声息——她没有忘记里面的爹和大哥都有一身惊世的绝学,警醒之心自然有异于常人。

慢慢地走近……一直到隐约的语声入耳,云横波立刻止步。

“你又是什么打算?”

沉郁的口吻,犹带着临泰山崩顶而不变色的淡泊,正是爹爹的声音。

云鹤天一记冷哼:“少不得……要和火云硬碰硬一回!”

一阵沉寂……云横波以为是离得远,听不分明的缘故,犹豫了半天,到底不敢异动,只屏息静气,用尽了心力去分辨那些声响。

“太危险了……你……”

“那也不行……没有办法……”

……

突然响起云鹤天微带激动的低喟:“爹……怎么行?那是六妹,更何况——六妹她是我们期盼了数代,好不容易对上了契机,才等到的练功炉鼎!怎么能毁在火云的手里!”

“火云要知道她真实的身份,锦辉还有命在吗?”

——锦辉?练、功、炉、鼎?

云横波脑中一空,良久……良久才意会到刚刚听到的是什么……扶着墙檐的手指禁不住用力抠进墙缝里,半晌,一阵钻心的痛。

她仓惶地垂下头,瞪着自己半秃渗血的拇指指甲发怔……

练功炉鼎?

练功炉鼎!

身为云家的一分子,她再不济事,也知道练功炉鼎意味着什么。数代之前就流传下来的一则说法,身为练功炉鼎之人,自身未必有绝好身手,然而但凡修习御风舒卷心法的云家人,却能在其相助之下,使武功日进千里,一臻化境。

只可惜,“练功炉鼎”并不易得,云家泱泱数代,也未曾听说出过一个。实在是因为这练功炉鼎必须是元阴之体,暗合云家神功以柔克刚,凝寒成霜的心法,且需骨骼清奇,资质脱俗,就连出生的时辰都有一定的讲究,而且必须是云家嫡系女儿。

云横波瑟缩的身躯蓦地一震,心念急转……难怪依稀记得,以前窦姨娘曾经和下仆们抱怨过,爹在她身怀六甲之时,曾经误给她服食了催生的“桃花酥”。

原来……

云横波颤抖着揪紧自己的衣襟,失魂间浑忘了指尖的血渍弄污了衣袍,水眸深处的惧色越来越浓。

纷念呈杂,而她在此刻也只能想到一个问题——如果,如果火云知道这些……火云岛和映雪山庄积怨数十年,他会——

锦辉……锦辉!

云横波狠狠咬住手背,才止得住到了嘴边的呜咽,泪水纷堕而下,她胡乱地擦去,只知道自己再不能待下去——转身要走,隐隐的那句低呼,再次让她僵立了身体。

“御风丸?鹤天,你——”

云鹤天压抑的声音,携着一丝隐忍的愤懑,“顾不上了——爹,总不能就由得那火云恣意妄为!说什么我也要救下小妹!”

“爹是一庄之主,不能以身犯险,但是儿子可以!”

“御风丸……那是我庄的禁药,你、你怎么敢——”

“非常时候用非常办法,陈郡的祝管事一向擅专歧黄之术,我已经给了他方子,很快就能配好!”

云鹤天的声音还是淡淡的,微凉的一缕,还有丝丝狠意——他倒是对自己下得了手!

御风丸……

云横波茫然地举步……茫然地穿过那片松柏林,也不再避讳来往的佣人。

看不到下人们诧异的眼光,没有搭理倪总管笑吟吟的招呼……她像幽魂一缕,终于飘回了自己的房内。

合身扑上柔软的被褥,云横波这才敢失声啜泣……一声声压抑的是那些惊痛、恐惧……还有深悔。

怎么她就不能警醒些,再持重些?如果没有停留在江州,如果没有一时好奇,游览彭蠡湖……

可是人生并不能让人选择说“如果”。

屋子里,低抑的泣声渐渐轻弱……无声……

云横波慢慢地抬头,眼睫上还带着湿意,神色却径自沉淀下来……凝着枕衾上的纹样,那两丸黑水银似的眸子,如笼了软烟轻雾,洇出幽惚的光泽。

“好,现就这么着吧。鹤天,明日辰时带着鹤清先行,不管如何,窦家太君的寿辰不能误。”

“是!”

云泽一笑温和,转向倪总管,“倪总管,陈郡事务暂且交给你,我还得回山庄一趟。”

“庄主放心!”

“庄主,大少爷——“

一个略带仓惶的声音撕碎了大厅里的平静,云泽眉心微紧,目光凝缩,看向正疾步跑来的人——祝管事!

“庄主,不好了!”

云鹤天一把扣住祝管事的臂膀,蹙眉低喝:“何事惊慌?”

“大少爷,你让我配的那味药丸,昨日刚刚得成,可是、可是——”

肩膀微痛,缘于云鹤天瞬间收紧的十指,眼看着那张脸倏地就变了色,祝管事慌忙喘道:“可是刚刚却不见了!”

“怎么会?”云鹤天厉声喝问,神情渐冷。

“听小厮说,昨日午后……只有三小姐来过!”

云鹤天一震,迅速回眸觑向云泽,两人眼神在半空相接,各自淬出异色来。云泽双唇微抖,却仍是没有片语。

云鹤天心头一阵刺痛,那痛意一下子烧上了咽喉,嘶声嚅道:“爹——”

只这一字,他亦哑然!

轩窗半敞,案几上一方青田玉的笔山,搁着一支湖笔,镇纸下压着摊开的宣纸。离得有些距离,云锦辉并看不清那上面写得什么,但见案边的那袭青衫运肘自如,姿势闲雅,一路行墨甚是流畅淋漓,料想他笔墨功夫也不会太差。

——之前倒是难以想象,这样一个江湖上的狂邪巨擎,也喜欢偏居斗室,舞文弄墨?

云锦辉终究难禁好奇,悄悄离开圆鼓凳,伸长了脖颈。

她还什么都没觑见,耳边听见淡淡的一句:“外边春光正好,何不出去走走?”

烈铮身不转,头不抬,右手仍是力透纸背,墨迹淋漓——独怜幽草涧边生。

云锦辉神情里一喜,脱口轻呼:“散步?我一人?”

执笔的手略微一顿,那双凤眼斜斜飘来一记眼光,些许的揶揄,“不想去就算了。”

“我想去!”

云锦辉脱口欢叫,随即顿觉自己像是过于活泼了——在一个俘虏了自己的宿敌面前!

于是脸飞轻霞,不觉赧然,埋着头一阵疾走,“砰”地用力推开门。

足尖沾到外边湿润润的泥地,嗅到园子里花草独有的清香,只觉得自己每个毛孔里都蒸腾出了一种欢悦……

春阳洒在朵朵娇嫩的花蕊上,露水晶莹剔透,南方的春景真是无一不美……云锦辉四下张望,摸摸草叶,摘朵野花……满意喟叹的同时,却唤起心底另一股不安和疑窦来。

——到底什么意思?

抓了她来,有十天半月了吧?好吃好喝不说,甚至不曾禁她的足,更不要说点穴啊之类的伎俩。只要在他们能见着的范围,他从来没有禁锢自己的自由。

而她也从最初的惊恐、抵拒、吵闹……到现在认命的安分守己。

想到此处她倒是赧然得很。这一切,势必也是因为自己三脚猫的那几手,根本不能入他们的眼吧。

——他不是说想“请”她们上火云岛吗?却为什么又在这晋安郡一歇就是这么久?

明明听到他的属下们说过潮汛将至,可以返航……火云,到底存着什么心思?

而她再蠢笨,断也不会乐不思蜀到忘记火云其实是个怎样可怕的人物。

——可是,既然都这么久了,为什么家中没有一点消息?

——三姐姐和五哥,还没有传回她被掳的消息吗?

云锦辉寻着一处草地坐下,慢慢地环抱起自己的肩膊,神色揪然。

烈铮目光越过那架缠枝花窗,掠向花丛边的身影。小姑娘脸上怏怏的情态,并没有从他眼里疏漏,几不可察的一线笑意在他唇际稍纵即逝。

——是呀,不少天了!

休说这小姑娘心里像猫挠似的焦躁,即便是他那几个历来以沉稳著称的影卫护法,也都不时拿异样的眼色打量他。

烈铮掷下手里极品的紫毫,捏起那张雪浪纸,纸质绵韧托墨,光漆可见地呈出乌润润的一行“独怜幽草涧边生”。

慢慢地,他眼光却似穿透了纸张,凝在不知明的一点……瞳仁深处墨色氲氲,是不可揣辨的一丝邃光。

轻笑了下,无声的……

诚如他所料,云家无论云泽,抑或云鹤天,都没有半点异动。

那么,他所等待之人,应该快了吧?

云锦辉百无聊赖,伸手撕了绣球花,一片片的,渐渐堆成小小的一座花冢……斜晖脉脉,却把一道身影拉得好长,蓦然投到她低垂的视线里。

经过她的时候,似乎一滞,云锦辉微怔,抬头时那矫健的身姿早已掠远,正是火云座下的两大护法之一,叫卫澈的那个。

但见他神色匆匆,一路疾行,势必是有事要与火云商议,而她自然不感兴趣。

重又低下头去,怔忡了一会儿……眼前还是闪着星星点点润泽油亮的绿叶,还是一簇簇粉白堆砌的绣球花……

“过来给我点上灯!”

云锦辉双手支颐,对正在铺设床缛的丫鬟嘱了句。

而这才刚用的晚膳,天际暮色初降,并未到掌灯时分,丫鬟手脚停下,忍不住略显诧色,但是觑见这小姑娘一脸的怏然,唇边锁着不耐,倒是不敢忤逆,轻声应了句“是“,随即取来了铜钎子。

丫鬟的诧色云锦辉只当作不见,趴在桌案上瞅着那丫鬟的一举一动……幽蓝的一点薄亮洇起,犹带着轻细的一缕烟气袅袅,云锦辉绷紧的小脸这才舒缓了些,长长地吐了口气。

——她讨厌天黑!

眼见着那暮色逼近,一丝丝逐走了光亮,她心里堵得慌——又是一天过去了,又是一个希望落空的日子!

云锦辉眨眼,看那丫鬟仔细地用铜钎子挑长了灯芯,烛焰一跳一跳的,映得人眉眼都似乎变了形。她是小孩脾性,上一会儿还是满怀愁苦的心思,可看着看着就冲着那丫鬟“扑哧”一声,直把这丫鬟笑怔在当场,又不知是哪里出了错,忍不住就发急臊红了脸。

云锦辉索性挥手轻巧地一笑,“没事没事,你做你的事好了。”

“奴婢已经做好了。”丫鬟声如蚊蚁,低眉顺眼地回了句,倒叫她好生没趣了起来,“哦……那你下去吧,我歇了。”

还没等丫鬟应声,门外步履声起,清风一缕被送了进来,几案上烛火吞吐明灭,晃了一晃,云锦辉没来由地心头突跳,匆促间转身一瞥——果然,是火云!

——他来干什么?

——自从被囚禁,他从来没有在晚间时分与她着过面,倒算是有礼有节,今晚……

“你、你你——”

你了半天,倒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云锦辉又窘又惧,粉颊上的两朵红晕眼看着就失去了颜色。

“路过而已。”

那丫鬟在烈铮的示意下,悄步离开。这间屋子的气流顿时又稀薄了几分,云锦辉失措地捏紧桌布四角垂披流苏,一圈圈绕在手指上。

“我……我想歇了。”

烈铮逆光而立,屋外的暮色渐浓,又像是那些沉暗都拢到了他的眼里。正因为看不懂,所以才会更加惊怕,只是天性的一些敏感,使云锦辉觉得此时的烈铮,跟这几天有些儿不同。

“是吗?也好……明天一早远行,会很辛苦,早点休息。”

烈铮转身欲走,似乎根本没有在意这句带给云锦辉的冲击有多大。

“咣啷啷”的响声顿时砸碎了室内的沉寂,也成功撕下了云锦辉强作的镇定,眼里的潮湿猝不及防地涌了上来,根本就顾不上桌案上砸落下来的铜烛台,几乎是本能的一声尖叫。

“不要——”

烛火“嗤”地轻响,眼前一片沉暗。自门外投射的暮色勾勒出门槛边那人身姿,清峭隽然,面如玉濯,却是无情之相,而他眉间眼梢,甚至还噙着三分的浅笑。

“很失望吗?”

烈铮不知是忆起了什么,倏忽轻哂,随意踱到窗边。晚风徐来,吹动他衣袂轻扬,眼风微斜,似有意似无意,落向屋外的某一点。

云锦辉的啜泣就在这时响起,先还是压抑的几声……慢慢就控不住心里的酸苦惶怕,“哇”的一声伏在了案上。

“我不去……不去……”

“救命……呜呜呜,爹——”

哭声渐渐失了控,几如嚎啕……烈铮转身的刹那,虽然唇际轻扬的线条还是温润,凤眼里却如笼薄冰丝丝的寒沁。

“我不是没有给过云家机会,我在晋安郡等得太久了!”

云锦辉哭声一窒,睁着肿如核桃似的眼睛,多少话翻滚在唇舌边,愣是给这人的眼光骇回去了。也不知是不是暮色深浓的缘故,烈铮眼底深邃的那一点淬亮,像是冶艳的红莲之火偏让寒沁的薄雾笼罩,璀璨的光华将射未射……

他,是什么意思?

云锦辉呆呆地看着,眼泪蜿蜒着爬在脸上,凉凉的,痒痒的,她却不敢伸手去揩,更不敢去点亮烛火。

“你的父兄不会来了。”

烈铮轻飘飘的一声,云锦辉震了震,等到消化下这句话里的意思,顿如被惊雷碾过轰得她整个人都傻了。

“呃?”

“你猜……来救你的,可能会是谁?”

这话就更透出十分的古怪,云锦辉打了个激灵,脑子里热烘烘的直发胀……但是烈铮淡淡地望来,那眼光直刺进人心里……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云锦辉胸口一烫,一个名字几乎是虚软无力地从她口中蹦了出来。

“三姐姐?”

烈铮一笑深沉,眸子里似是有什么倏地被点燃了,眼锋微挑,还是向着夜色初临的天幕露出清俊的笑意,一个“对”字,轻若无痕。

骤变惊起!

就在云锦辉失魂,烈铮展颜的瞬间。

“锵——”的一声剑吟,如清涛裂石,劲风落雪,夹着寒意空蒙的一片灿晔猝然亮在这暗沉的屋子里。

剑光乍起,是九天之遥泼洒而下的天河飞瀑,烈铮像是震了震,而这短短一瞬,顿时被来人避到了壁角——后无可退!

烈铮眉心微紧,袖底指掌稍动,几缕指风未射之时,已隐约有破空之声,孰料那人不避不让,竟是浑然不顾的打法,揉身侵上。

烈铮目光一闪,连黑衣人都是微震,那几线劲气明明已迫近肩胛,却蓦然兜转,“唰”地拂上了黑衣人的耳畔——那片罩面的巾帕顿时被摘下!

只是没有伤到来人半分,烈铮手下容情之意也毋庸置疑。

诧异归诧异,黑衣人却没有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剑尖轻颤斜扫,锐声裂耳,凝霜成冰,刺落的方向正是烈铮的喉咙。

——锵!

仅仅一分之距,剑尖就停在离他喉咙一分的地方,凝而不发,他几乎感受得到来自剑刃上的锋锐刺寒。

执剑的那只手,白皙纤秀。淡淡月色之下,黑衣的她,别样的妍丽,只是那容颜太过苍白。

原本神思淡淡的烈铮,目光触及她眉心处隐然的一线暗沉,蓦地生寒。

云锦辉掩唇,难以置信地瞪着那道匹练般的剑光划破了屋内的暗沉,而仅仅一招之间,居然攻了火云一个猝不及防!

——她惊叫,因为那剑光、那招式,包括那裹在黑衫里的细挑身段,她无一不熟!

“三姐姐?”

低低地喃语,云锦辉满面的错愕,伸指在眼上拼命地揉。莫不是在梦里?三姐姐哪里会有这么出神入化的身手?

“三姐姐?”

再一声,却是喜极而泣,带着明显的哭音,云横波趁隙瞅了一眼,心上紧绷的那弦,到底松了下来。

血液里紧持的一股孤勇,截至此刻,似乎殆尽匮乏——口中一阵腥甜,带起不尽的翻涌欲呕。

云横波硬生生地捺下……只是,这两天体内那股遽然鼓荡的内息她却越来越收控不住,发作时竟只能由得它在五脏六腑间冲撞横扫,掀起剧痛如裂!

——这就是使用禁药御风丸后的惩罚吗?更何况她本是内息几近空乏的体质!

——快刀斩乱麻,一定要快!吞服御风丸到底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她并不清楚,但是随着身体里椎骨之痛愈演愈烈,她猜得到自己的身体可能随时都会崩溃!

云横波神志立醒,原本微抖的剑尖,瞬间凝寒冻结,乌眸幽邃,径直落在烈铮脸上。

“云三小姐。”

他笑了,寒芒映射的面孔,若明若暗,而他只漫不经心地挑高了剑眉,“云三小姐……好身手,比起彭蠡湖边,真是不可同日而语!”

隐约的讥诮,也表明了他内心的疑窦,只是这一切与他无关,他应该关心的是此刻握在她手里的剑,到底会不会刺下。

然而斜睨着她的那眼光,或许有嘲弄、深思和揣测……唯独没有她想看到的表情——云横波牙关地轻响,她只有拼力地咬住,为的是不让眼前之人察觉她自己有多紧张。

他居然还伸出手指,沿着剑尖一路抚上,剑身通体玉莹,冷冷清辉荡漾如秋水波光,薄唇微抿低喟:“好剑——”

他的手指流连在剑身之上,云横波几乎感觉得到来自他指掌的热力,会借由剑身灼伤她,心口生悸,执剑的手掌不由得一挺——

寒刃削铁如泥,烈铮脖颈的肌肤瞬间割开一道细口。锦辉忍不住“啊”地叫出声,满目惊恐地瞪着那道血痕,就连云横波自己也是脑中一晕,瞬息阖了阖眼。

“别动!”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几近凄厉,对上他的眼,居然一时挪不开心神。这人似乎察觉不到疼痛,信手捋开鬓角几绺松散的长发,一笑疏狂。

如同彭蠡湖上,越是险境,命悬一线,越能逼出这人真正的心气,他似乎总是端着三分淡邈的眉眼,逐渐控制不住那抹邪魅,剑光倒映的眸光,渐渐炽热。

“云三小姐不辞辛苦,跋涉至此,不会只为这样用剑指着我吧?”

云横波喘吸逐渐急促,鼻间隐约嗅到的血腥味冲得她胸口阵阵翻搅,除了剑身,她连执剑的手也开始颤抖,越拼力却越控不住那力道。

“放了我妹妹!”

烈铮像是个根本没有觑见她的变化,闻言一哂低道:“好。”

他一字干脆利落,倒是把姐妹俩都听得一怔。云横波眯了眯水眸,略带疑虑凝向烈铮,而他剑眉挑起几分不羁,轻嗤了声:“我能不说‘好’吗?”

云锦辉那一刻连呼吸都要止住,欢喜得眼角瞬间蹦出了泪花,“姐姐!”

她颤着声音正要冲上前,云横波倏地厉声喝道:“不要过来!”

云锦辉一呆,沉沉的暗室里看不清三姐姐的面目,但是那句叱喝无比的沉肃凝重,一点都不似她平日待人时的温柔。

“锦辉,快点走!”

“宅子外有备好的马匹,自有人接应你!”

“三姐姐?”

云锦辉语声嗫嚅,手脚纹丝不动。云横波心里有如沸油煎烧,却又哪能当着烈铮的面对她说个分明。她的气力已至殆尽,她快要控制不了体内如潮翻掀的痛楚……

“走啊!”

许是那声音太过凄怆,云锦辉一时发懵,但是不由得动了动脚,慢慢地朝门外挪步。云横波心口微松,而脊背上湿冷粘腻的一片,倒不知是急出的还是疼出的冷汗。

用了多少的自制,她才止得住到了嘴边的呻吟,耳边似乎听到剑下之人不咸不淡地轻哼:“云锦辉你走吧,我既然答应放了你,自然不会为难于你!”

云锦辉又是一呆,她步履稍慢,云横波立刻疾声催道:“走吧——你在,也是负累!”

这一句倒是瞬间唤醒了她,是的,她在只会让三姐姐更加分心!

——可是姐姐要怎么逃生?

——即使侥幸了结了火云性命,还有他那些厉害的属下,都还没现身呢?三姐姐,逃得掉吗?

各样的念头在脑子里闪过,但是这一回她倒聪明地没有迟疑,伸指一揩脸颊,闪身离开暗室的刹那,不知出于什么心念,她猛地回头望向那正对峙的两人。

三姐姐背影单薄却执着,望之令人心酸,而烈铮——

云锦辉临去前倏忽闪现了一个奇怪的念头,既费力抓了她这个人质,何以又轻言放过?但观他素日行事,以及那日彭蠡湖上对待九幽之举,显然是厌恶为人所胁迫。

这么多天耽搁在晋安郡……而他今晚之前那些异样的话语——为什么总觉得他似是若有所待?

这个人的心思,原本深薮难测……只是三姐姐……

云锦辉眼泪肆意,奔走在夜色之中,庆幸的是一路磕磕绊绊,却没撞见一人……远远地看到宅子尽头低矮的花墙,云锦辉喘息不定,目中却露出了喜色。

“现在……你可放心了?”

相比较烈铮,云横波的神情凝肃,倒更像受人胁迫,她不敢松懈,只拿眼角的余光觑向洞开的门口。黑乎乎的一片,再也看不到锦辉的身影……心底啸声如裂,却不知是悲是喜。

烈铮的那句,她浑然不察。

烈铮倏忽一笑,云横波心口揪紧,明明看得不清楚,他那一笑也无声息,她却在须臾间感到四周不寻常的波动,令人生怵,几乎是本能地指掌发力,轻叱一声,暗夜里寒白的光华再次亮起。

那么近,近在咫尺,可惜她就是刺不动半分,云横波大骇——烈铮的面前如同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壁垒。仅仅一瞬的功夫,烈铮朝着被震慑住的她洒然微笑,忽地抬手,还是食中两指!

如拈花拂柳般轻和地拈来——“叮”的脆响,秋水剑刃居中而断!

剑柄炙烫灼手,打斜里逼近的一股气流力道方向都诡异莫测,她也把持不住猛地趔趄。

这股灼热的内息像是一个索引,顿时牵起胸口下的痛楚,云横波瞬间就寒白了脸色,而她顾及不了,睁大水眸,惊惧地望去!

他,居然全身而退?!还那样轻松自得?

那刚刚——

“觉得奇怪?刚才为什么甘愿受制与你,放了你妹妹?”

烈铮一语道破,云横波张了张嘴,干裂的唇舌却再也挤不出一个字来,颤萎着伸手,想撑在旁边的墙壁,眼前一花,略带温热的气息扑面——是他!

云横波大惊,伸出的手却落入他的掌控里。

“放手!”

只两个字,她说不出更多的,胸口遽然纷涌的气息冲撞得她五内如焚,头顶上却似雪水浇灌,难以形容的苦楚。

烈铮眉心紧起一线,握住她手的瞬间已经搭上了她的脉搏,下一刻,他眸里湛出了森冷,“御风丸?!”

“你居然用了御风丸?”

他口中蹦出的字眼把她自疼痛的眩潮里又拽了回来,吃惊地看他,“你、你怎么知道——”

烈铮凤眼轻挑,还是让人觑不分明的眼色,“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还要多。”

他迫得很近,气息相闻,指掌扣住她的手腕,挣不动半分,云横波目中戚色一闪即逝,烈铮看得分明,心里微动。

果然,银光乍亮,她没有被钳制的右手,猛地倒转,那手上半截断刃,正是抹向她自己的颈脖!

“休想!”

耳畔是他轻和的低叱,隐约盛着愠怒的眼逼视过来,云横波似乎真有被烈焰焚烧的灼痛,黑甜穴一酸,身体再也撑不住,一径地软倒下来。

困倦夹着疼痛以排山倒海的势头压来,她想勉力挪步,最终却跌进身侧的怀中,而这邪狂的男子还要强迫她对上他的眼,那里面惊涛湍急又深不见底。

似乎他还笑了声,缓缓靠近她的耳畔,低低地说了句。

“很好……你总算是来了,虽然迟了些……”

他,在说什么?

云横波急促地喘气,残留的一丝清明在警告她这些异样象征着不寻常的危机……可是她已经无力,双手抵在他靠近的胸膛上,慢慢地滑落。

卫澈脚步轻悄,趋近了晶屏格架朝里面张望了一眼——原本背对屏风的烈铮,瞥来一记眼光。

他的神色倒是平和,深眸里若隐若现的两簇暗焰无声而炙,倒是让卫澈惊了惊——难道事情并不顺利?

“爷?”

卫澈素来寡言,只这一字沉郁凝重,烈铮知道作为近身护法,卫澈从来都比别人警醒。

淡淡的一个手势,阻住卫澈的话,烈铮低道:“出去说。”

卫澈轻震,临转身前忍不住朝床榻上那人觑了一眼,病恹恹的一副仪容,难道真的是——

“什么事?”

“岛主,独孤已经到了。”

烈铮薄唇微掀,颔首问道:“很好,人在何处?”

“正在前厅相候。”

“独孤见过岛主。”

前厅里朗清伴着一人,身形细瘦,五官并不出色,他身上散溢的气息正是与近旁朗清卫澈二人格格不入的书卷气,唯独那双眸子里神光蕴敛,眯睐之间尽显清睿。

烈铮对上他的眼神,一笑淡定,仿佛连原先积于眸心的那点郁色也疏淡了不少,“观你神色,理应都解决了?”

独孤隽颔首,似是忆起什么,表情微冷沉声应道:“九幽中残余的老三、老五倒还是有点心计……费了我不少精力。”

烈铮轻笑地端起青瓷茶盏,浅浅地啜着,“料想难不倒你。”

“怎么处置的?”

独孤隽神色一正,“正欲请示岛主。”

烈铮垂眼凝向茶盏里浅碧的茶汤,似乎已被里面载浮载沉的叶片吸引,隔了一会儿,静寂的大厅里响起他的低语,略微的轻嘲,连眼光也是斜斜睨向独孤隽。

朗清看在眼里,身上如扎了刺似的,一边打着寒噤一边拿异样的眼光瞪着独孤隽——也只有独孤这尾狐狸才经受得了岛主的眼色!

瞧他现在满脸无害、浑身耿直的表情——除非心里有鬼,否则才不至于在岛主面前装模作样!

“是不是这些年,咱们的独孤军师早已习惯了兵不血刃、杀人无形,所以今日就做不来此等的血腥事?”

独孤隽朗然一笑,浑身上下哪里还有之前显露的文弱,精芒闪奕的眼灼灼地望向烈铮,显然不把烈铮明褒暗贬的一句话当回事。

烈铮目中也泛出笑意来,“说吧,你是怎么想的?”

独孤隽敛住笑谑,正色低道:“岛主,九幽易除,可毕竟是盘踞了南滨海域多年的帮派,如此轻易给我们拔了——立威之余,只怕祸不旋踵!”

烈铮目光微闪,也不急于追问,面上神色并不因独孤隽话中的“立威”或者“祸不旋踵”而变化。

所以朗清卫澈纵有异议,也不好张口。

独孤隽稍缓,紧迫着烈铮的眉眼说道:“岛主,自你出道已近十载,又是独来独往惯了,世人只知有个不世高手‘火云’乃是出自火云岛,然而对我火云岛一脉势力究竟如何,除了几则真假难辨的传闻,武林中人还在蒙昧之中。”

“我们在海域一带的生意,多年来因为有慕容家的光辉遮掩,外边觑得不过冰山一角而已。可是与九幽之战,却让我们的实力浮出了水面,大白人前!”

“我怕——”独孤隽说到此处却打住,眸子翻出深郁的意味凝视烈铮,不想对方只闲闲地投来一瞥,似笑非笑地挑起秀长的眉眼。

“你是在想,沿海一带的帮派是否会因为担心我们火云岛一味坐大而达成联盟——陷火云岛于孤立无援的地步?”

烈铮指尖轻弹,瓷盏“叮叮”地发出清悦的响声。独孤隽黑黝黝的眼珠子随着他的动作两边转溜,稍后觑见他唇际模糊的笑意,心头灵光忽闪,独孤隽眼眸大张,直直瞅着烈铮,半晌后吐出一口长气……脸上,已经缓缓漫出了愉色。

“原来……岛主心中已有了计较,倒是我……心急了。”

“不,你思虑周密,并非杞人忧天。”烈铮对他淡淡一笑,“只不过,你还不够了解江湖人!”

独孤隽清眉微耸,忍不住疑道:“岛主指的是——”

“江湖人无论正邪黑白,门第之见根深蒂固,除非万不得已的情势——你蛰伏火云岛这些年,可曾看到武林中有联盟一说?”

独孤隽稍怔,低头略一思量,慢慢摇头。

烈铮轻哂,黑眸里波澜不动,“而至关重要的一点,在于南冥诸般海事商界,各家各户皆有千丝万缕的牵系,他们哪里就能真的撇干净!”

独孤隽亦是一点就透的玲珑心思,这么转念,瞬息已然知晓烈铮的意思,他眼眸灿亮,笑吟吟地迭声应道:“岛主倒是提醒得及时!年初各地的营运在即,我们和海域周边各派皆有往来,今年不妨立威就立个彻底!”

朗清神情一震,难禁喜色,“什么意思?”

烈铮觑了他一眼,他拔高的声响顿时蔫了,卫澈冷眼相观,满目的揶揄。

独孤隽神思飞扬,意兴遄然,止不住眸心里流露的跃跃欲试,耳畔再次响起烈铮清澹的声音。

“不错,但凡与他们洽谈协商,同样的事情不妨多做偏差,对某些人优容些,对某些人寡淡些……从商之人,唯利是图,利益才是驱使他们的真正原因。如果将来有对峙,交易的那几家,从我们这儿获利不等,难以权衡,自然揣摩不了我们的虚实和主张,这联盟……势必只能是水月镜花!”

朗清和卫澈皆敛容静听,这八年来自得了独孤这个智囊,岛主已经鲜有躬亲之举,而独孤无论是商界营运操作,还是岛上寻常事务,打理得无不妥帖。

今日难得烈铮剖析形势走向,朗清和卫澈两人自然都竖了耳朵来听。只有独孤隽,连连颔首之余也忍不住一丝诧异。

烈铮素日并不爱多做解释,今日却破了例,显然心绪起伏不同往日。

独孤隽待此行重责已解,心头巨石放下,此时偷眼打量,加上之前从朗清那儿得知的……顿时心如雪亮。

独孤隽双目放光,凝起一抹试探,轻咳着开口:“岛主……如今属下只有一事相询。”

“嗯?”

“卫澈刚刚收到的消息,是从陈郡发来的,岛主可知为的什么?”

烈铮闻言凝向卫澈,眼光幽凉,卫澈忙疾声应道:“属下见岛主正忙……”

——他忙?

烈铮眉心几不可察地一紧。是,他在忙!然而御风丸的霸道,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云泽有动作了?”

卫澈摇头,沉道:“不是,是他的长子云鹤天,携着座下精英十八骑士正一路南下!”

烈铮唇际浮起一抹浅笑,“那么……他快要碰到那小姑娘了。”

独孤隽一怔,不知道这有何可笑之处,而卫澈的这则消息,明摆着很快就会有一场纷争。

烈铮斜眼扫见几人表情,笑意中浮洇着些许深意,他也不多言,只对三人笃定地摇头,“云鹤天不会轻易言战。”

朗清脱口问道:“为什么?”

换了任何一家,岛主此举都无异于是变相的折辱,就不信云鹤天忍得下这口气!

“因为时候未到,云鹤天不是傻子!”烈铮一笑洒然,但不欲解释,徐徐立起,踱了两步,倏忽回头又低道:“朗清,你可以准备返程的事了,越快越好,我想明早出发!”

这下连独孤隽都面有异色,更别说是朗清二人,只面面相觑了半晌。众所皆知,火云素来狂放桀骜,何曾在寻畔的人前避让过,向来是随心任意,今朝面对宿敌居然退避三舍?!

朗清一震后启唇欲语,独孤隽迅速递了个眼色,他才闷闷地应了声“是”!

“独孤。”

独孤隽面对那眸色里那点沉凝浓如暗夜,心里也打了个突。

“岛主有何差遣?”

“我想劳你走一遭慕容府,去讨颗精魄丹。”

烈铮想了想,接道:“如果慕容昙问起,就说是我服用。”

独孤隽神色一凛,却知趣地并不多问,“是,在下这就前去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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