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媛从小就与其他女孩子不同,她自幼就不喜欢弹琴,下棋,女红一类的事情,偏爱跟着哥哥们去练武场学习舞刀弄剑的。小孩子聚在一起玩,这边女孩子嫌她不知文墨觉得她粗鲁,那边男孩子又嫌她柔弱娇小不愿带着她玩,于是许媛理所当然的就被孤立了。只有乐瑶告诉她,女孩子也可以喜欢刀剑,不用强迫自己为了迎合他人做些自己不喜欢的事情。明明只长许媛一岁,但是一直在扮演着一个完美的姐姐的角色保护她。
没有愿意跟许媛玩,那乐瑶就带着许媛玩;许媛喜欢兵器,乐瑶就买来送她;许媛被人嘲笑气不过将嘲笑她的娇小姐的脸抓花,乐瑶就帮她求情陪她一起受罚。
新朝建立,许黔做了皇帝,许媛当了公主封号成华。
原先那些嘲笑许媛男不男,女不女的闺秀一个个都变了脸色,纷纷涌上来想同她交好,他们好像忘了成华就是许媛,他们一直嘲笑嫌弃的许媛。
可是偏偏成华成了每次聚会的焦点人物,受人恭维,终于不会被别人嘲笑时,乐瑶,却成了新的被嘲笑的对象,成了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天之骄子,一朝落入尘埃会收到比旁人多十余倍的恶意。
因为这些恶意裹挟着他们的嫉妒。
“原来你们在这里,叫我好找。”
一个身着浅碧色的裙衫的女子在一众宫女侍婢的簇拥下翩翩而来。“乐瑶,你上次落水是我不好,早知道会害你犯病发狂落入水中,即使这白玉镯子是我姑姑送给我的生辰礼,我十分不舍得,那么我也是愿意把它送给你的。”
落水?
想来眼前不请自来的女子便是皇后的侄女,害乐瑶落水的罪魁祸首,孙瑶缈。
“孙瑶缈,你来干什么?我们不想见到你!”
果然是她。
听到成华的话孙瑶缈用手中的团扇掩面,做出一副被吓到的样子,“成华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不过是过来陪个不是,你干嘛这么凶呀,再说我和乐瑶说话呢,你平白无故插什么嘴啊?练武练傻了?”
孙瑶缈说话每句话的尾音会不自觉地拉长,让人听起来有种在撒娇发嗲的感觉,即使她现在说的话刻薄至极。
“我劝过你的,那个正经女子会喜欢习武啊。现在你成了公主他们都捧着你说你是女中豪杰,可是你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后说你野蛮粗鲁吗?喔~,是不是因为这样跟你的疯子乐瑶姐姐待在一起才不会因为她发疯受伤啊?”
听到孙瑶缈这番话,成华怒火中烧,有谁指摘她习武她已经不在乎了,可是她容忍不了谁说乐瑶是疯子,特别是孙瑶缈。成华忍不住就抬手想要向孙瑶缈打去,却被乐瑶拉住。
“怎么,公主受不了别人说真话,要打人了?”
孙瑶缈还在挑衅,乐瑶却没有理,只拉住成华的手,一脸好奇地问成华旁边的宫女,“璧棠,宫里是要交规矩的吗?”
虽然不懂乐瑶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但是被点到名字的宫女还是点头回答了,“回乐小姐的话,是的。”
“那是不是没有规矩的人就会受罚呀?”
听到乐瑶的问话,孙瑶缈先笑了,“听说乐家小姐的疯病好了,我还想着可以再次看到河东第一才女的风采呢,今日一见才知道谣言果然不可听信,还是说乐家还有个疯小姐?”
孙瑶缈说着,身后的丫环都配合的爆发出笑声,可是乐瑶却没有管孙瑶缈的冷嘲热讽。
“璧棠是不是呀?”
璧棠点头,“是的。”
“喔~”
乐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放开成华,靠近孙瑶缈。
见乐瑶走过来孙瑶缈下意识的退了一步,又强行镇定下来,站在原地。
孙瑶缈最讨厌乐瑶了,从很久很久之前就讨厌。
孙家是河内望族,孙瑶缈又是孙家幺女,自小就备受宠爱,可是不知道何时起,乐瑶这个名字就开始像噩梦一样缠着她。
教书的女先生在看了她的习字功课后,总忍不住赞叹她的天赋,可是末了却总要接一句“只比河东乐家的女儿差一点”,去河东探亲时周围的人更是对乐瑶赞不绝口,她姑丈府中的人仿佛只认识乐瑶一个表小姐,就连她情窦初开喜欢的那个少年也对乐瑶另眼相待。
凭什么?她孙家的女儿凭什么要低他乐家的女儿一头?
更何况姑姑待她最好,乐家的人却仗着与姑丈关系亲近就挑拨姑姑和姑丈的关系。乐家人真讨厌,乐瑶尤其讨厌。
讨人厌的乐瑶疯了,她再不是什么“河东第一才女”了,她只是一个让人厌恶的疯子!可是还不够。
乐瑶落水确实和她有关,她这么做也是帮乐瑶解脱。可是为什么爷爷要为了一个疯子让她去乐家登门道歉还要关她禁闭,就连最疼爱她的姑姑也训斥了她一顿,要她来给乐瑶道歉。
但是只要她来找乐瑶道歉却被打伤了,就可以让他们知道乐瑶就是个疯子,她落水完全就是咎由自取,是她活该。
孙瑶缈瞥了眼身后一众丫环,她来之前交代过,只要一发现乐瑶发疯打她,被打第一下后,就让她们冲上来把乐瑶拉开。毕竟她也并不想受过多的皮肉之苦,也不想在混乱之中被乐瑶这个疯子弄伤她的脸,还是多带点人,可以尽快把她拉开的好。
“怎么?你还想打……”
“啪——”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让孙瑶缈最后一个字咽回口中来不及说出。
孙瑶缈来之前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她也没有想过乐瑶上来就直接扇她耳光。
“见到公主不行礼,错。”
“啪——”又一记耳光
“公主面前大声喧哗,错。”
“顶撞公主,错。”
“言语讽刺侮辱公主,错。”
……
一句话一个响亮的耳光,孙瑶缈被打蒙了,她身后跟着的婢女也蒙了,一时竟然忘记上前阻拦,或许记得,但是刚准备冲上来,就被乐瑶闪过来的警告目光吓得把刚伸出来的脚又缩了回来。
“你竟然敢打我?!”
孙瑶缈扑向乐瑶,乐瑶一个侧身躲过,让她扑了个空。可是成华却害怕孙瑶缈伤到乐瑶上前一步要挡在乐瑶面前。
“你这个疯子,我要杀了你!”
孙瑶缈咆哮着又向乐瑶扑去。
“孙瑶缈停下,你在干什么?!”
疼————
发疯一样冲过来的孙瑶缈被她和成华身边的婢女死死拦住,根本近不了她的身,可是她的身体却有种被撕裂的疼痛。
她感觉她的灵魂正在被从这具身体里扯出来,她再也无心关注周围的一切,她的所有感官似乎都被调用来体会这种刺入骨髓,分裂魂魄的疼痛。
她一下像是置身火海灼烧,一下子又像沉溺水中窒息
有些什么东西好像撬开了她的脑壳,一股脑的灌输进她的脑子。
脑海里,一幅幅或陌生或熟悉的画面交织在一起浮现:坐在秋千上被荡的高高的;秉烛夜读的;花丛中玩耍嬉笑的……
谁是我,我又是谁?
何种似乎不需要答案也不知该如何回答的问题萦绕在她的脑海里。
“乐瑶,大启镇国公乐秉志的女儿,乐瑶……”
混沌之中,不知道是谁在她耳边低语。
这句话就好像黑暗中的一点亮光,引导着她神识重归清明。
“瑶儿,瑶儿,我的女儿。”
乐夫人抱着乐瑶泪流满面,过了好久才止住哭泣,哽咽着说:“是不是孙瑶缈,是不是她?”
她被问的一头雾水,突然头疼欲裂,捂住头痛苦的呻吟,她这副模样可是确确实实把乐夫人吓得够呛,又连忙让人去把太医领进来。
反反复复折腾等到半夜,她才又安安静静睡下。
可是应该也不算真的睡下了,她的意识又模模糊糊的来到一个地方。这个地方四周漆黑,似乎是个山洞,洞中有“滴答滴答的水声”,她想看清楚这个山洞里是什么样子,却又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走。
醒来后,她发现她拥有了乐瑶的全部记忆,可是依旧不知道她是谁。
乐瑶的记忆终止在三年前,估计是终止在她患上疯病之前。
她细细理了一次乐瑶的记忆发现好像有所缺失,可是比这缺失的记忆更让她在意的是在乐瑶疯症发作前三个月,乐瑶和孙瑶缈的关系有所缓和。
一个人会无缘无故的得上一种怪病吗?
她觉得这个孙瑶缈很有问题。
这次头疼让她足足睡了三天,在这三天里,成华被禁足在她的菖兰殿,孙瑶缈则被留宿在皇后寝宫的偏殿,名为留宿实际上同样是在禁足。
她实在是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个问题会被就到三天后解决,明明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情。
可是这其中牵扯的人很特殊,公主,皇后侄女,皇帝的表外甥女,注定不能草率解决。
皇帝可能也没有想到,他南巡回来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审这么一桩公案。
“瑶儿好些了吗?”
她看着坐着高位上关心询问她的人。
乐瑶的记忆里还是叫眼前这个不怒自威的男人,表舅父,可是现在他却是大启的王,这个国家的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