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醒来入目的一切皆是陌生。
床边围绕着的人,皆因她的醒来喜极而泣,可是她却感觉到害怕。
她像只受伤的小兽,蜷缩到床边不希望任何人靠近。
她不是他们心中所期待醒来的那个人,她只是一只游魂,不知为什么占据了这具身体。
前尘往事皆烟消云散,只模糊的记得她已经死去,可是为什么她会借另一具身躯再次醒来?
大夫替她把脉,说她不过是落水之后受了惊吓,开了两贴安神的药方,嘱咐照顾她的人要按时让她服下。
“瑶儿,我苦命的瑶儿啊!”
床边坐着的一个看起来尚算年轻的妇人,正止不住的低泣着。
如果是上天恩赐,给了她重新活过的机会,那么她理当珍惜。
借着别人的身体醒来,她心里或多或少觉得愧疚。
床边坐着的这个妇人,想来就是这具身体的主人的母亲,也是实在不忍心看她哭的这么难受,她挪过去轻轻地拍了拍那妇人,安慰道,“你,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却不想因为她的话妇人哭得更厉害了。
一顿混乱。
夜晚,她躺在床上,消化着从那些人嘴里得出来的信息。
她现在应该是镇国公乐秉志的女儿,乐瑶。
镇国公府人员很构成简单:镇国公乐秉志,有从龙之功,深受皇帝信任,是朝中目前炙手可热的人物;镇国公夫人章雨蕙,是太后的侄女;长子乐易,目前和其父亲一样在朝为官;幺女乐瑶,这具身体的主人,曾是河东有名的才女,三年前去突发疯症,求医无果。
镇国公与其夫人感情甚笃,府中没有通房姬妾,当然也就没有什么庶出子女。
而乐瑶此番落水丧去一条命,是因为皇后的侄女,孙瑶缈。
虽然原主乐瑶不去,她便没有办法来,但是毕竟抢了别人的身体,因此,她也开始留意有关孙瑶缈的消息,想着哪天一定要为原来的乐瑶出出气。
乐瑶落水的原因被孙家以小孩玩闹失了分寸为由,想要轻描淡写地掀过去。乐夫人倒是个硬气的,不愿为了表面和谐就委屈了自己的宝贝女儿,不让孙府的人登门,不收孙家的赔礼,直接让人去京兆尹府报了官。
京兆尹怕是这天底下最难做的官了。左一个镇国公府说有人蓄意谋杀他家小姐,要他禀公执法,他推脱不得;右一个是皇后母族,如何也开罪不起。左思右想,京兆尹便得了重病,提人审案便不得已一推再推。
当然这件事情不会就此作罢,只不过乐夫人还没有开始要和孙家纠缠不休,皇后的诏令便传到了乐府,这诏令上一不提抚慰乐家,二不说惩治孙家,只是召乐夫人带着乐瑶进宫。
前一手得了诏令,后一手乐夫人就把那诏令塞回了传诏女官手中,“我家乐瑶现下身体尚未痊愈,不宜出门,进宫更是怕冲撞了皇后娘娘,这诏啊我就先不接了,请回吧。”
对方毕竟是皇后,乐夫人这一神操作把她给震惊了。
听了府里老人八卦才知,乐夫人父母早亡,太后与乐夫人的父亲姐弟情深,怕弟弟唯一一的女儿受欺负,便将乐夫人接到身边养大,加上太后也一直想要一个女儿,对乐夫人不仅是宠爱有加,更是视如己出。乐夫人与皇帝也是一同长大,算的上是青梅竹马,要不是乐夫人后来看上了镇国公恐怕是也没有现在的皇后什么事情,因此皇后与乐夫人向来都是不对付的。
虽然拒了皇后的诏书,乐夫人来她时,却也提出要进宫去。
乐夫人慈爱的摸着她的头发,“我们瑶儿是有大福气的,此番落水也算因祸得福。瑶儿,再过两天,等你身体再好些,我们进宫去看看姑姥姥好不好?,知道瑶儿的病好了姑姥姥一定会很开心的。”
她低垂着头,避开了乐夫人慈爱的目光。
这是不属于她的关心。
乐夫人看着默不作声的女儿心中五味杂陈。她的女儿是天底下最优秀的女子,是她的骄傲,可是老天不公,怎么会突然让她的宝贝女儿莫名其妙得了疯症那种怪病。因为疯症让她的女儿从天之骄女,变成了他人嘲弄取笑的对象,甚至连孙瑶缈那个绣花枕头也敢欺辱到她宝贝女儿头上,竟然还害得她的瑶儿落水险些丧命。
当时看着女儿脸色苍白的躺在那里,请来的大夫让她节哀的那一刻,乐夫人觉得自己的天都塌了,幸好,幸好不过虚惊一场,她的女儿没事,甚至连众多太医大夫都束手无策的疯症都痊愈了,只是怎么疯症好了却就失忆了呢?天知道每次宝贝女儿用陌生的目光看着她,抗拒她的接近的时候,她的心里会有多难受。
这一切都怪孙瑶缈,都怪孙家。
乐家与孙家不合,不仅是因为皇后总把乐夫人当成假想敌,处处想要压着乐夫人一头,更重要的是镇国公监斩了皇后的胞弟。
前朝皇帝昏庸无道,骄奢淫逸,又恰逢连年灾害,百姓流离失所,可即使如此皇帝也不知体恤民情,执意要兴建宫室加收赋税,让百姓怨声载道。当时还是河东太守的许黔,不忍心看民不聊生,生灵涂炭,于是掀竿起义,天下云集响应,不过三年就占领五州,攻进京都,建立新朝,国号大启。
新朝刚立根基未稳,孙家便有人仗着自己是皇后娘家在京都横行霸道,欺男霸女。新朝初立,人心未归,哪里能容得下仗着自己有特权就横行于市的恶霸,所以皇帝头疼的挑了一个典型送到了菜市口,杀鸡儆猴。
不巧这个典型就是皇后的胞弟,更不巧的是监斩的是乐秉志,于是乐家和孙家的关系急剧恶化,在朝堂上又因为政见不同有过多番争执,渐渐发展到水火不容的程度。
最可笑的是皇后觉得她的胞弟本不必处以极刑,是乐夫人嫉妒她成了皇后,后悔当初选择了乐秉志,因此故意串掇皇上将她胞弟处死来报复她。之后便多次借机为难乐夫人,乐夫人顾念亲戚情分处处忍让,皇后却更加得寸进尺,最后却害自己惹得太后不喜。
皇后的诏令被乐夫人原封不动的退还了回来,皇后心中自然是很不顺气。
“她区区一个臣妇居然敢拒了本宫的诏令?!”
皇后把茶盏猛的掷到地上,茶水四溅,茶盏四分五裂,殿内配侍的宫女都连忙跪下,“皇后娘娘息怒。”
皇后烦躁挥手示意他们退下,不一会儿殿中就只剩下皇后和她的心腹。
“父亲为着两个小孩玩闹闯出来的祸还特意进宫嘱咐我要好好处理此事,可是你们看章雨蕙她这是想要好好处理的样子吗?!”
前日,也就是乐瑶落水的第二天,皇后的父亲孙川适专门进了次宫,表面上是给皇后请安,实际上是提醒皇后不要和乐家闹得太僵。
新朝已然成立三年,可是太子之位空悬,皇后长子乃是长子嫡孙,理所应当该入主东宫可是皇帝对册立太子一事却一直态度暧昧,朝野上下不同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皇帝此番南巡身边带着四子祁王和乐家父子,京都则留下二子豫王和三子秦王两人协理政事。皇帝此举无疑就是表明自己的态度:太子会从此二人之中择出。
豫王和祁王的生母皆是皇后。皇后的长子得器重,次子得疼爱,可是偏偏自己想不开,一门心思的盯着秦王,总担心皇帝偏心,让自己的儿子吃亏。轮到立储这等大事,她既忧心秦王和乐家沆瀣一气,抢了她皇儿的皇位,又担心秦王的母妃宸妃,给皇上吹枕边风,中伤诬陷她的皇儿。胡思乱想,结果把自己搞得心力交瘁。
皇后父亲就是担心自己女儿不知轻重,在择立储君的节骨眼上给人留下把柄。大启谁人不知皇帝器重乐家,对乐家那个疯女儿都格外优待。他们孙家虽然和乐家有嫌隙,但是他知道乐秉志中正,不会因为私怨而刻意中伤,但是这次瑶缈却害得乐瑶落水,差点丧命,依照乐家夫妇珍爱他们这个女儿的程度,如果此事解决好,说不定会直接把一直中立的乐家推向秦王一方,得不偿失。可是瑶缈到底是他们孙家的人,是他的孙女,将瑶缈交给乐家惩治,平息乐家的怒火,孙家不愿意,也丢不起这个人。
可是皇帝南巡已有月余,想来不日便要归京,如果在皇上回来前不将此事处理好,想来会让皇上更加厌恶孙家。
其中厉害皇后父亲都语重心长的同皇后挑明,皇后纵有千般不愿为了皇儿的前途也不得不先向乐家低头示好。
“秋佳,你去成华那里走一趟。”
皇后咬牙切齿道,既然她请不来章雨蕙,那就试试章雨蕙她宝贝女儿的好朋友请不请的来她的大驾。
秋佳得了皇后的口谕便去找成华公主,好以成华公主的名义又去乐府请人。只是出来皇后的寝宫秋佳也忍不住摇头,自从皇上成立新朝,她家主子当上皇后之后,这脑子却越发的糊涂了。成华公主的请贴请不来乐夫人母女也罢,若是请来了,皇后娘娘又要叫嚷乐夫人眼中没有她这个皇后,又心里窝火,又要砸掉殿里不少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