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安醒来的时候,守在房间里的人已经换了,这本来很正常,每个人都会疲累都有需要休息的时候,但她眨了眨眼睛,难以置信地发现,替换林郁生的人,居然是严俊逸。
曾经演奏神乐的紧那罗,现在人类社会中的一名兢兢业业的程序猿严俊逸,正坐在书桌前专心致志地敲着键盘,他不可能没有发现纪安已经醒来,却也完全没有将视线从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移开的意思。
抱着琴盒子坐在一边的涅紦倒是露出了微笑,用她那修长的手指朝纪安摇了摇,算是打过了招呼。
纪安有很多的问题想要问,关于狐狸师父,关于白三孝,但并未直接参与这一连串事件的严俊逸并不一定知晓详情,即使他知晓,也不会这么轻易说出来,除了跟涅紦有关的事之外,这位曾经的紧那罗对谁都像是一块坚硬的石头,纪安一直觉得,他比高冷又喜欢忽悠人的狐狸师父还要更加难说话。
纪安扶着发痛的额头,从床上坐起来,用有些发哑的声音问道:“涅紦你在这里,没问题吗?”
纪安可以确认或多或少依然保留着神力的严俊逸不会那么容易被魔瘟侵染,但完全失去了属于乾达婆的力量,甚至连身体都比很多人类要弱的涅紦就不同了。
对此,涅紦微笑着摇了摇头,伸手轻轻拍了拍怀中的琴盒。
对了,纪安都差点忘记了,那把西塔琴似乎是神器来着,想必对主人是有一定的保护作用的,被殷玉怜捉去的那次她也是正好没有背这把琴。
这时,桥姬也从纪安背后的墙壁中探出了头来,纪安侧过头,看见了她那副微微扁着嘴,似乎有些不爽的表情。
“他们是谁?他们不肯回答我。”桥姬说。
“……那位是乾达婆涅紦,她不回答你是因为她的力量太衰弱,已经说不出话了。”纪安指了指涅紦,说。而涅紦也朝桥姬露出了一个歉意的微笑。
“好,那我原谅你了。”桥姬像个小孩子一样回答,然后望向十指飞舞在键盘之上的严俊逸,问:“那他呢?他很强,一点都不衰弱。”
“他是紧那罗严俊逸,曾经是印度神界的音乐天,他不回答你……大概是因为害羞,嗯,是因为害羞哦。”
“哦……那……”桥姬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那我也原谅你了。”
啪!
纪安假装没有听到那越来越重的键盘敲击声。
她将双腿垂下床边,正准备下床找点水喝,谁知道心中突然传来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有东西要来了。”桥姬也伸手按住了纪安的肩膀,以与平时并无差别的语气说道,然后她又歪头看向涅紦和严俊逸,问:“不能让病人动手,谁去解决?两位神明大人吗?”
纪安可不觉得严俊逸和涅紦真的会为自己动手——衰弱的涅紦是真的没法动手,而严俊逸似乎一直都很厌恶自己属于紧那罗的力量,他已经多次表明过,自己绝对不会轻易使用那股讨厌的力量。
于是纪安嘻嘻笑了两声,对桥姬说道:“你也是神啊。伟大的神明大人,你可愿意为在下驱散邪恶?”
“也是哦,那好吧。”桥姬干脆利落地回答,天哪真是太好说话了!
说话间,房间中的窗帘布突然整个被吹得翻了起来,窗帘下只打开了十公分左右的玻璃窗户在突如其来的狂风拍打之下砰砰作响,那声音大得让人不禁担心那可怜的玻璃会不会突然塌下来。
桥姬歪歪头,嘀咕道:“怨灵的气息……”
纪安扯了扯嘴角,接上桥姬的话:“但是好高调。”
那窗帘继续在风中翻飞着,透过窗帘布往外看,不远处高楼上的彩色霓虹灯光也随之忽明忽暗。
那几块隐藏在布帘皱褶中的阴影逐渐聚拢,扩大,最后,形成了一个缩成一团的模糊人影。
桥姬似乎是被这种故弄玄虚的开场给弄得不耐烦了,她伸手朝窗帘的方向一指,顿时,水汽乃至水珠在空气中迅速凝聚,窗帘布的布脚很快就开始滴起水来。
湿重的窗帘再也飘不起来了,而窗帘上部的金属挂环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锈蚀,不一会儿,整张窗帘啪嗒一声掉了地上,溅起的水花还飞到了不远处严俊逸的裤腿上。
这位曾经的紧那罗轻啧了一声,连电脑带桌子一起往里挪了三、四米,淡定而敬业地继续敲打键盘。
而那位怨灵的真容,也随着窗帘布的落下而出现在了众人的眼中,那是一个有点瘦小的男性,看不出年龄,因为他的皮肤已经被烧得焦黑一片,脸上的五官也在烧伤皮肤的拉扯之下拧成了一团。
这个样子把涅紦给吓得一缩,赶紧用琴盒子把视线遮住。
此刻他正蹲在窗框上面,低着头,所剩 不多的几根头发耷拉在额头前面。他掰着自己被烧得辨不清形状,隐约露着白骨的手指,含糊不清地数着数。
“一根……两根……三根……不对……重来……一根……两根……”
“是九根哦。”桥姬面无表情地,“好心”替他回答道。
还攒着自己焦黑的手掌的鬼魂,顿时浑身一僵,半晌,才松开了纠缠在一起的双手,缓缓地抬起头,一双泛着幽绿色的眼睛从皱成一团的眼皮里艰难地露了出来。
“把我的手指……我的手指……还给我!”他含糊的呢喃猛然变成了尖利可怖的嘶吼,顿时一阵燥热的风迎面卷来,严俊逸认命地放弃了继续工作的念头,利落地收好笔记本电脑,拉起涅紦将她护在怀里。
纪安正想伸手挡住脸颊,然而桥姬只是抬手将掌心往虚空中一按,就仿佛支起了一道无形的墙壁,将那股灼热的风挡在了墙壁外面。
真是可靠啊,纪安感动不已。不过对面的那个鬼魂也绝非省油的灯,他身上的气息已经摆脱了一般鬼魂所具有的阴冷,而如此接近很可能是导致他死亡的火,这证明存在于他心中的执念或者怨念的确是非常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