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公司十月十八日开业，按照计划，中秋节过完，在总公司办公的人员都会迁往分公司。
这是分公司搬迁之前最后一次向秦放做业务汇报。
人到齐了之后，田真谨小慎微地低头跟在大老板身后，仿佛前面是一座移动冰山，不敢靠得太近。
林燃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她抬眼，看到精致到骨子里的秦放穿着前一天的外套。
这又是到哪里鬼混了一夜？
秦放眼底一片郁色，漫不经心地扫视一眼下方，林燃左手边的位置坐着别的人。
整个会议持续四十分钟，他听得似是而非，不时翻着手里的几分报告，夹在内页的那一份，有唐亦柔的署名。
她签中文名，字迹隽秀有骨，亦刚亦柔。
秦放十八岁去美国念书，第一年上预科。那时候他仗着家里有钱，又山高皇帝远，过了一段肆无忌惮的荒唐日子。
语言考试挂了几次之后，有狐朋狗友给他出了个馊主意。让他开着兰博基尼去学校钓一个金发碧眼的妞，学习泡妞两不误。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唐亦柔的那一天。南加州夏日的傍晚，热得有毒的太阳半挂在街区的尽头，路边棕榈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他开车载着刚勾搭来的金发美女，后头一帮狐朋狗友开着各色跑车跟着。
晚风吹过，真是人生得意须尽欢。
一脚油门不知不觉就踩下去，魅黑的兰博基尼蝙蝠超跑一溜烟撞向了在路口转弯的一辆二手普拉多。
二手普拉多对上限量版兰博基尼。
即使只是轻微的擦碰，美国高昂的人工修理费也足够让普通人闻风丧胆。
他气势汹汹地下了车，兰博基尼的车门甩得震天响。
后面的狐朋狗友也停了车。
秦放人多势众，上去敲被撞车主的窗户。
敲了三次，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双黑色的眼睛，是个亚洲姑娘。
女孩镇定自若，一口标准的英文发音，不卑不亢，“先生，我已经报警了。路口有监控摄像。你超速了。如果你想找麻烦，我保留控告你交通肇事的权利。”
眼前的女孩刚刚经历了一场不大不小的车祸，一辆超跑怼在了她的侧方。她的反应，完美诠释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这句话。
秦放被那双淡然如水的眸子盯得无话可说，倒不是因为理亏。
遇见唐亦柔之前，秦放觉得一见钟情就见色起意的幌子。
可这一眼之后，他从前的理论全部被推翻。
女孩的那双眼睛，深潭一样，幽黑沉静，黑洞一般卷走了秦放那点儿无名的怒火。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陌生的感觉，从他的心口一直燎到脸颊。
他盯着只露出半张脸的女孩，心跳加速，一向油嘴滑舌的人，半晌不知说些什么。直到她再度关上车窗。他慌乱地用手去挡，被夹了手。
女孩放下车窗，急出了中文，“你疯了？！手伤到了吗？”
秦放撞了车，夹了手，被人骂疯子。
但看着女孩急切的神色，他心底涌上的悸动藏都藏不住。他红着脸，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你好！我叫秦放，你叫什么？”
时光匆匆，竟已十余年。
会已经开完了。
林燃被秦放独自留下。
出了会议室，分公司的招商主管和财务主管边走边聊。
昨晚秦放姗姗来迟，到场时饭局已经意兴阑珊，于是他带着一群人转战下半场。
两个人昨晚一起去了下半场，在沿江大道上新开的一家酒吧喝到凌晨才散场。
“你昨天撞唐副总枪口上了吧？被她灌了那么多酒，亏你今天还能起来。”财务主管促狭一笑。
被灌酒的人头疼不已，“我当时是看有别的姑娘过来我们这一桌，才提议喝交杯酒的。跟自己公司的同事我哪敢这么玩？没想到唐亦柔不依不饶，不仅酒量好，划拳也厉害，我是认栽了。可她昨晚看上去没醉，怎么今天还没来上班呢？”
财务主管想到昨晚唐亦柔离开没多久，秦总也跟着离开了，联想到公司里的传闻，他摇了摇头，“谁知道呢？”
“她临时有事，请了两天假，中秋之后上班。”林燃道。
昨晚分公司中秋聚会，林燃走得早，不知道后来秦放也到场了。秦放是条著名的夜店金腰带。从酒吧门口走到卡座，沿途无数牛鬼蛇神亲热地冲他叫“放哥”。
刚落座，两个穿着清凉的网红脸妹子热情地凑进来，一左一右挤到了秦放身边。
分公司的招商主管被网红脸挤开，不由得去看唐亦柔的脸色。
公司里传闻唐亦柔可能是大老板的地下情人之一，此情此景，他原以为唐亦柔至少会摆个不悦的脸色。
而唐亦柔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玩手机，再坐一会就会找借口先走。至于那些想掉凯子的捞女，想泡女人的冤大头，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今晚来喝酒的各个都是酒局老手，喝酒调情热场子各个一把好手。
一阵躁动的欢呼声后，唐亦柔抬头，人群的中心，秦放脱了外套，解开衬衣的领口，正跟一个女孩喝交杯酒。
女孩靠很近，纤细的腰肢恨不得贴上去。
秦放脱了正装就像换了一个人。原本一丝不苟的发型松散地搭在额前，微微上挑的桃花眼看人时带着宠溺。定制的衬衫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他肩膀和胸口结实有型的肌肉，从松开的领口透出端倪。
冰山消融后，露出地面的是喷着热浪的火山口。
他之所以成为网红收割机，有钱倒是其次，单凭这皮囊就足够他在欢场上游刃有余了。
唐亦柔默默拿起面前的酒瓶，自顾自喝了一口。
热闹是别人的。她只觉得很吵。
招商主管趁机拿着酒瓶坐到了她身边。
让女孩们划拳，输了的喝交杯酒就是他的提议。
唐亦柔撇了他一眼，工作做得马马虎虎，吃喝玩乐却样样精通。
“Olivia，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我陪你？”徐家豪主动和唐亦柔碰了碰杯。手里的啤酒瓶口缓慢地擦着唐亦柔的瓶口。
唐亦柔冷笑了一下。
这里气氛太热，徐家豪看不懂美人的脸色。还以为自己搭讪成功。
“单纯喝酒多没意思，玩点别的？”她微微挑起嘴角，夜场里晦暗的灯光让她精致的眉眼显出一丝丝魅惑。
徐家豪不自觉靠近一些，凑过去问她，“那你想怎么玩？交杯酒？”
距离太近，唐亦柔闻到他身上的酒气，拉开距离，重新开了一瓶啤酒，推到他面前。
“我不喜欢玩花架子。划拳。输了的喝了这一瓶。”
她说话的神情不给徐家豪拒绝的机会。
“你不会不敢吧？”她又道。
徐家豪自诩酒量不错，一口答应，“玩玩而已。你也别太认真。待会你输了意思意思喝一口就行。”
唐亦柔笑了笑，故作温柔，“那怎么好？”
第一局，唐亦柔输了。
徐家豪假意劝她，“我不欺负你，你意思意思就行，没必要全喝了。”
他说话的声音还挺大，一伙人的目光凑过来，眼睁睁地看着唐亦柔仰起修长的脖子，将一瓶酒一饮而尽。
徐家豪盯着她白析的脖子，在她喝完一瓶酒后，乖张地拍手叫好。
唐亦柔脸颊微微发热，脱掉了外套，游戏继续。
“再来。”
她穿了身优雅的窄肩黑色连衣裙。连衣裙裁剪合体，她身段玲珑，露出的手臂纤细，锁骨深刻，脖子修长，肤色莹白。她抬手把一头浓密齐肩的卷发拢到耳后。发丝间的香气撩到徐家豪鼻间，他的目光顺着唐亦柔嫣红的唇，小巧的下巴，修长的脖颈。他顾不上绅士风度，继续和唐亦柔划拳。
徐家豪有心要灌醉她，却一连输了三局。
第四局，还是输。
唐亦柔开了酒，推到他面前，微笑，“喝吧。”
徐家豪一肚子水，盯着那瓶酒，迟迟不动手。
“愿赌服输。”唐亦柔举起酒瓶，仍旧一脸温柔笑意，“要我喂吗？”
她说的喂，恐怕不会让人好受。
徐家豪头脑晕晕沉沉也看出了这女人颜美腹黑，他恳求道，“唐副总，我喝不了了……”
“喝不了，你还敢跟我玩？”唐亦柔婷婷袅袅地起身。暧昧的光线下，她如一个美丽的剪影，侧身的曲线纤柔性感，连一直盯着秦放的两个网红都分来了目光，看着她站起来，毫不留情地钳住徐家豪两颊，强迫他张开了嘴。
徐家豪纵横酒局这么多年，从来都是他灌别人酒，被人灌酒，还是被一个女人灌酒，这真是破天荒第一次。
这恃强凌弱的画面让围观的男士都深感不适。
才灌了两口，徐家豪大脑一片空白，连反抗都不会了。
“够了！你别闹！”
秦放低喝一声，叫醒了徐家豪，他甩开唐亦柔的手，啤酒顺着他的衣领浇到裤裆上。
徐嘉豪叫骂着去了洗手间。
唐亦柔玩够了，撩了撩头发，“各位，今晚玩得开心。我先失陪了。”
她像得胜的女王，在众人的注目下消失在酒吧纷乱的人群里。
这个漫长的夜晚还没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