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恪停下来,像是在回忆着什么,隔了一会又说道:“我的祖父和父亲都曾是石柯村的猎户。从我七岁起,父亲便带着我上山打猎。他是个好猎手,我从未见过他失手。但是有一天他当了兵,上了战场,便再也没有回来。我曾想过,如果我没有加入黑水军,一定也会成为一个猎手,像我父亲一样的猎手。”
“我熟悉流霞山的一切,包括每一处沟坎、泉眼、暗涧,也认识这里的很多村民。我知道,他们会帮助我们。因此我命令大家趁夜退到山中。这时候,黑水军只剩下了三百多人。石柯村的村民收留了我们。我们同村民一起种田,打猎,也一起严守着这个秘密。”
张巧终于知道了黑水军为什么会突然消失,也知道了复国的希望已经破灭。自己历尽艰辛,九死一生所找到的,竟然是一个谎言。心中不免黯然。“所以,你们当时是逃走了。”他说道。
古廉走上前两步,“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在石窟中嗡嗡作响。
姜恪摆摆手,古廉瞪了张巧一眼,退了下去。“你说的没错,”姜恪淡淡说道,“我们逃走了。是我下的军令。如果重新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样做。大辰已经亡国了,继续牺牲没有任何意义。”
张巧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可是,”沈令说道,“我也是在石柯村长大的,为什么我不知道这些事,为什么要瞒着我。”
“石柯村里的所有孩子都和你一样,有些事你们没有必要知道。”
“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你知道的已经够多了。”
“关于我父亲,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你父亲怎么了?”
沈令上前一步,“他不是从山崖上摔死的,对吗?”
“你听到过什么?”
“正是因为没有人跟我说过什么,”沈令大声说,“他们从未提起过他,甚至说不清他是从哪座山崖摔下去的,就像他从来没有存在过。”
姜恪沉默了。
“他是怎么死的?”沈令在追问。
“我是看着你父亲长大的,”姜恪说道,“我们留在石柯村以后,很多军中的士兵和村中的女子成亲生子。他们的后人也逐渐长大成人,你父亲也是黑水军的后代。我们最初并没有对他们有所隐瞒,并且还教授他们武艺。以防万一烈顿人发现了这里,他们可以保护自己和村民的周全。可是十几年前发生的一件事,让我们决定把秘密永远埋藏下去,不再让任何人知道。”
“是什么事?”
“你父亲有两个好兄弟,一个是山杏的父亲卫猛,一个是就你的山鹰叔。他们一同练武,一同打猎,如同亲兄弟一般。在你三岁那年,你的父亲和卫猛突然一起失踪了。我们几乎找遍了整个流霞山都没有发现他们的踪影。直到三个月以后,我路过流霞山西岭的密林时,发现了已经奄奄一息的卫猛。他临死前对我说出了实情。原来他们两人暗中去了浮霄城,想要刺杀厉宣。”
姜恪叹了口气,“他们没能成功。你父亲死在了浮霄城,卫猛也身受重伤,回到了流霞山后不久便也死了。我们一直瞒着你和村里所有的孩子,是怕你们走他们的老路。”
沈令死死攥着手中的弓臂,指节泛出白色。他的脑中一片混乱,这个消息太过突然,让他措手不及,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张巧想要安慰他,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拍了拍沈令的肩膀。
黑水符还在不断翻卷着,不急不缓。姜恪转向张巧,“说吧,你想要做什么,趁我们几个老家伙还有口气。”
“算了,你们做不到。”张巧神色木然,回头对柳容说道:“我们走吧。”柳容点点头,两人向洞外走去。这时一个身影拦在了两人面前,是卫则英。
“小家伙,既然来了,何必要急着走。”卫则英说道。
张巧把柳容护在身后,“这里没有我要找东西,为什么不走。”
“你要找的不是黑水军吗?”
“我要找的是往日那支让敌人胆寒的黑水军,而不是躲在山中不敢见人的村民。”
卫则英探身抓向张巧的脖颈,张巧不甘示弱,挥拳打向卫则英的面门,卫则英左手格挡,张巧的拳头打在他的掌心,“砰”地一声,卫则英倒退了几步。他愣了一下,口中说道:“看你个子不大,力气倒是不小。”说着再次抢步上前。张巧双拳乱舞,被卫则英轻松闪过,他绕到张巧身后,探出右手,抓住张巧的后心,将张巧举了起来。张巧拼命挣扎,但人在空中,空有力气却使不出来。柳容冲上前拍打卫则英的身体,卫则英浑若不觉。柳容抱住卫则英的胳膊狠狠咬了一口,卫则英吃痛,一甩手,柳容凌空飞了出去。沈令大惊,他离得太远,来不及相救。之见人影一闪,古廉已经接住了柳容,把她轻轻放在了地上。
“老卫,”姜恪说道,“把这孩子放下吧。”
卫则英撒开手,张巧摔倒地上。他一骨碌爬起来,又要冲上去。姜恪按住了他的肩膀,张巧试图挣脱开,可是姜恪的手虽软绵绵好似没有力道,却让张巧无法动弹分毫。“放开我!”张巧大喊。
姜恪松开了手。张巧身体失去重心,再次倒在地上。柳容跑过来扶起他。
“你们想怎么样?”张巧把柳容护在身后。
“你们两个最好留下来。”
“不,我们不会留下。”
“你们会的。”
张巧扫了一眼围在身边的几个老人,经过刚才的一番交手,他知道自己远远不是他们的对手。
“姜伯伯,”沈令开口说道,“放了他们吧。”
姜恪还没有回答,卫则英抢先说道:“放了他们?你知不知道,一旦他们泄露了这里的秘密,整个村子的人都会没命。”
“他们不会泄露秘密的,”沈令看着张巧,“你说是不是,张巧兄弟。”
“别说了,”姜恪摆摆手,“老卫,老古,留下来看着他们。沈令,你跟我们回村里。”
沈令还想说什么,却被彭大同推着出了石窟。姜恪等人相继走了,只剩下卫则英和古廉守在洞中。
“你们要把我们关到什么时候?”张巧问道。
“小子,”卫则英说道,“这么说吧,只要你们还活着,就别想离开乱风沟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