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树来到兰兴楼,外面两盏发着光的红色灯笼正在随夜风摇曳,没有一人在外面游荡。他走近,看见厅内有四五个穿着招摇的女子正在划拳擦掌,声声叫着喝酒,其中叫酒的两个女子站起身,和大老爷们一般将她们其中的一脚踏在桌子上,一点良家娇羞姑娘的样子都没有。
觉树一看,除了几人的叫喊声,整个场上冷清淡然,转身正要走,却被一个女子看见,她立马展开笑颜,就像看见了多年未见的老友,喊到:“公子!”
觉树一愣,那几个本来玩在兴头上女子齐刷刷地看向他,立马规整起来,把脚从桌子上拿下,又装出一副柔弱女子的面貌。觉树一转头,几个人就已跑到他面前,拽着他的胳膊,娇气地唤着:“公子,进来,进来一起玩!”
觉树被几人团团围住,有些不好支开身,便随着她们的拉攘进去了,将他按在椅子上坐下后,一个女子笑着说:“你一来,我们就开张了,你是不是很幸运?”
觉树尴尬地笑着对她说:“我没钱。”
女子一愣,几人开始对他搜起了身,上下摸了一通,半个子都没找到,看来确实是个穷小子。几人让开了,又是一副陌生不认人的样子将两胳膊往胸前一搭,侧身站着,一女子说:“没钱,你来这做什么?”
觉树藐视了一下四周说:“这里一看就挺寒酸,不像是能买人的地方。”然后站起来,准备走。
又一女子拦住他,直起气说:“你说的是什么话?寒酸?你个穷小子,竟也大言不惭!”
觉树说:“一个客人也没有,那么大的青楼就只有几个妓女,还不寒酸?”
女子生气地瞪着他,说:“你......”
觉树说:“最近有没有人来这里买人?”
一女子站出来说:“你怎么知道有人来这买人的?”这女子一问,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所以很快被另一女子拉了回去,责怪她多言。
那女子说:“你问这作甚?”
觉树说:“不作甚。”又暗自说:“看来不是被青楼买去的。”
那女子说:“你在说什么?”
觉树稍微一惊,晃过神又说:“多谢!”转身正要走,那女子又在后面说:“但是这里没有他要的人,所以没买。”
觉树又一回头,女子立即说:“我们这里剩下的姑娘,本来就少,那人还挑了一会儿,没有他相中的,就走了,而且来买的那男子脸上有一道旧年的伤疤,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类。”
觉树扬起嘴角一笑,转身离开了,他又来到昭庆楼,看着昭庆楼来往各样各类的人士,门外站着招呼的小二,确实是一家酒楼,他没有过去,之后一个急速转身,消失在不经过人的黑暗之中。
觉树回到客栈,看见觉悟早已熄灯,正呼呼大睡,但是另一间房内的烛灯依旧亮着。
里面有争执的声音,郑妍诗说:“不行,就得亮着!”
觉智说:“这灯亮着,我怎么睡?”
郑妍诗又说:“万一有人趁着夜黑对我动手动脚,那不得了!”说完有些羞怯的样子。
觉智说:“有我在,没人能对你做什么,快熄了吧!”说完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郑妍诗正经地说:“没人,你不是人吗?”
觉智被她的话一惊,瞬间没了瞌睡,瞪着她说:“你想什么呢?我像是那种偷偷摸摸的人吗?”
郑妍诗斜瞅了他一眼,扭过头,狠狠地小声说了一句:“就是!”
觉智看她没有要熄灯睡觉的意思,但是自己又很累,想睡去,所以顾不上将就她,自己走向烛灯,向着灯焰一吹,烛光一灭,房间忽然就黑了,这一莫名的黑暗让郑妍诗感到惊恐,于是“啊”地一声大叫了出来。
觉智被她惊慌的叫声吓了一跳,按耐住怒火,呵斥她说:“你吼什么?”
很快,从周围就接二连三地传来怒喊声:“大晚上的,谁在鬼叫,自己不睡,别人还睡呢!”
郑妍诗感受着黑暗,听着责骂声,委屈感和孤独感一下子涌上了她的心头,于是她慢慢蹲下,抱着自己的腿,把头埋下啜泣起来。
觉智听见她伤心的哭声,竟然有几分自责,然后又走向烛灯,将蜡烛点上,房间又恢复了明亮。看着郑妍诗蹲在地上依旧小声地哭泣,觉智转身走去,躺回地铺,把自己埋在被子里,没过多久就沉沉睡去。
郑妍诗又继续哭了一会儿,才抬起头,看着房间亮着光,四下都看得清楚,便安静地抬起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又看了一眼前面躺在地铺上,整个人被裹得严严实实的觉智,他已经睡得沉熟。
她缓慢地走向床,又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觉智才和衣而躺下。郑妍诗闭着眼,可是怎么也睡不着,因为烛光依旧亮着,扰她的眼睛,因为房间里还有觉智,心里有顾忌,因为在陌生的地方被陌生人训斥,感到落寞和憋屈。
时间在一点一点地逝去,再强的固执也抵不过黑夜的漫长,郑妍诗有些困倦,于是慢慢入了睡意。燃烧的蜡烛不断滴下蜡泪,等她熟睡,黑色的烛心向蜡油中一倒,灭了,又是一片黑暗。
夜中,不知何时,觉智醒过来,把头露出了被子,月亮洒下的光透过窗户照进屋子,他在月光之下,深呼一口气,扭头便看见床上的郑妍诗,一笑之后,又闭眼睡去。
天亮了,一只小鸟在窗户外清脆地啼叫,郑妍诗转身一睁眼,环顾了一下平静的屋子,她拉开被子,走下床,看着觉智依旧还躺在地上,便悄声走向他。觉智露出脑袋,迎着她走来的方向,郑妍诗靠近他蹲下,看着他的脸,有些出神,因为月光下的那莞尔一笑,她躲在被子下看见了,看着他又闭眼睡去,郑妍诗的内心忽地悸动。
眼前这副如画的面孔让郑妍诗忍不住伸出手指,在他的眉间,鼻梁之上试探,顺着他的鼻梁而下,她的手指随着弧形抬起到他鼻尖的上方,感受没有触碰的挺立,心底一喜,展开了笑颜,她就像在看着一件自己渴望的配饰,不舍地把手放下后,她又开始盯起了他的眼皮,浓密的细长睫毛之上,有两三条褶痕,如此平静的样子,让她甘愿就这样一直看下去。
她正沉浸在这副画中,已经醒过来的觉智隐约感到自己的面前有人,于是猛地一睁眼,正见郑妍诗惊恐地瞪着眼睛,然后又见她迅速地扭头站起来,在她为自己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而羞怯的时候,觉智直起身,疑惑地说:“你在这里做什么?”
郑妍诗吞吐道:“我......我看看,你醒了没有。”
觉智站在她的面前,说:“醒了,怎么?”
郑妍诗低着头说:“晚上吵闹的事,对不起。”
觉智装作不知道的样子说:“有吗?我不记得了。”然后走开了,郑妍诗看着他的背影,粉着脸颊,露出了一丝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