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妤仿佛穿过了时间,回到了那年的夏夜。
幼小的她趴在窗外,看着屋子里被面目狰狞的变态院长压在身下的少年。在发现她时眼中露出的惊恐和焦急,他双唇开合几次,桑妤却没听到他发出任何声音。
她看到他在院长的目光将转向窗外时,忽然开始剧烈地挣扎,而她自己也吓得本能地蹲下躲藏。
她抵着水泥墙一动不敢动,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可是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微颤……
直至听到屋里传出院长的谩骂声,还有东西被摔在地的声音,才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可随即心又提了起来,她悄悄地探头往窗内看……
瘦弱的少年蜷缩在墙角,满头血污,任由中年男人拳打脚踢,他低着头,不让自己发出痛呼。
白色墙上的那道垂直血痕让她害怕地倒退几步,弄出的声响惊动了屋里的人,可是她已顾不了这么多,只一个劲地往前奔跑!
离开这里!
这是她当时唯一的念头!
……
“别杀他!”
暗哑的男音响起,衣角被人拽了一下,桑妤终于从自己的思维中走了出来。
她从房间的大镜子里看到,自己正单手掐住一个瘦小男人的脖子,男人脸色已经开始发紫,她能感觉到,他掰着她手腕的双手在慢慢失去力气。
而房间另一边,那个魁梧的男人脸朝下地趴在墙边生死不明,身下有被压散架了的椅凳,一边还落了一根藤鞭。
低头看向拉住她衣角的男人,他双膝跪地,直起的上半身只披了一件单薄的中衣,衣襟松散着,露出的皮肤上交错着血痕,他半垂着头,凌乱的长发披散着,竟有几分凌虐之美。
“怎么?不忍心,还是说……你是自甘下贱?”桑妤嗤笑一声,对他阻止的举动十分鄙夷,语气更是讽刺至极。
“我要问他一些事情。”他抬眸对上桑妤的视线,语气平淡。狭长的凤眸里无波无澜,宛若一潭死水。
然水无色,却能海纳天下万象,水纯澈,至深亦能掩峰峦。而世间又有几人能一目知水深?
看着他平静无波的目光,桑妤反倒恢复了几分清明。心绪也平静了许多。松开手,那瘦小男人如软泥般瘫倒在地。她移开步子,站到了一边,心里有些许好奇。
他缓慢站起身,身如修竹,尽管那中衣褴褛,却是端得凌霜傲雪之态。
他挪着步子走到瘦小男人面前,铁索摩擦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桑妤方才就注意到了,他双脚铐着锁链,锁链一头嵌入床尾的地面,延伸出来的长度大概只能到门口的位置。
不止如此,屋内里还放置着好几面一人高的琉璃镜,此物在迦月并不是有钱就能得到,更何况还是如此大面积,可见那人定是一方权贵。
将人囚禁,对其肆意凌辱,这还不算,竟然还在屋里放了那么多镜子,这应该是为了让人能随时看到自己不堪的模样。
这是要把人逼疯的节奏啊,这手段,这心思……
啧啧~
他看着已经没了意识的瘦小男人,拿过桌上的酒壶,对着瘦小男人当头浇下。
瘦小男人惊醒过来,抹了抹脸,惊恐地看着站在不远处,那个差点杀死他的煞神,吓得往后打了几个滚,随即又连滚带爬地滚到桑妤脚边。
“大……大侠……饶……饶小的……一命吧……”瘦小男人哆哆嗦嗦地说着求饶的话,还不停地磕着头,“大少爷生了疯病,总是将自己当作那话本中的人物,方才也是少爷吩咐我们那般的,我们不敢不听,大侠莫要误会了……”
“闭嘴!”桑妤眼神一厉,吓得瘦小男人没了声音,额头紧贴着地面,整个人抖成筛子。
沈陌玉转身,看着求饶的瘦小男人,:“瘦猴,你主子给了我多少时限?他这般吩咐你们,想是恨毒了我,早早便为我定好了死期吧。”
“少爷,您在说什么啊!莫不是又犯病了?您是不是又偷看那些话本子了。”瘦猴精光微闪,“莫不是刚才撞狠了,奴才该死……”
“你看王虎。”他并没有搭话,只是平静地指向那个趴在墙边生死不明的魁梧男子,“你倒是没他好运气。”
“沈少爷,你别这样,让二夫人知道了,怕是会受不住的啊?”瘦猴偷瞄了桑妤一眼,看向沈陌玉,声音里竟带了几分哭腔,在说到二夫人时更是加重了语气。
桑妤冷眼看着沈陌玉接下来会要如何做,却不想……
长鞭破空而来,方才生死不知的王虎恰好在此时醒了过来,他抓起地上的鞭子,就朝桑妤攻了过来。
桑妤侧身避开,同时伸手擒住他的手臂一扭,鞭子掉落在地。再一肘子将其撞开几步远,紧接着一脚飞踢,王虎整个人撞到墙上,又被反弹在地。
王虎趴倒在地,头侧向桑妤,瞪大的双目已没了神采,口鼻汩汩流淌着黑色的鲜血,他的眉心还正立着一根银针。
桑妤手中玩弄着银针,回身冲着手中正握着一把小刀的瘦猴微微一笑。
看这样子,他刚才是想和王虎一起杀了她呢。
瘦猴本就被眼前的情景吓得不轻,见桑妤这一笑,更是吓得把刀扔在地上,他重新跪倒,不停地磕头求饶。
“人家问你话呢,知道就好好回着。”桑妤漫不经心地转着银针。
“小的只是跟在王虎身后听吩咐的,公子问的,小的不知啊。”
沈陌玉理了理凌乱的长发,含笑地看向瘦猴,“真不知?你可想好了,你若是死了,于他们而言不过少了一只蝼蚁。”他弯下腰,凑近瘦猴的耳边,“我听说你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年幼貌美的妹妹。”
瘦猴身子一顿,沉默片刻,随后跪行至沈陌玉面前,“小的自知罪孽深重,就算您杀了小的,也是小的活该。只是这一切与我妹妹无关,公子良善,放过她吧。”
“告诉我你知道的。”
“小的只知道王虎收了贵人的银子,让他每日折磨公子,但不能让人发现了公子的存在,也不能让他死了,若是公子想寻死,就拿二夫人威胁。”
“那人将人交给你们后就放任不管了?”桑妤插口问道。
“也不是,王虎说等公子疯了往那边传信,这院子就是他的了。”
“往哪里传信,传信給谁?”沈陌玉虽然神色未变,但垂着双手已紧握成拳。
“这王虎没说。”
“你往后也和平日一般来这院子里,等那边有人来问。”
瘦猴匍匐在地,却不敢应下。
桑妤淡淡开口:“如果你不应,现在就会死。”
瘦猴喏喏地应声。
“真不杀他?”桑妤想起那老院长的死状,很是不理解此时沈陌玉的宽容。
见沈陌玉点了头,瘦猴才松了紧绷的神经,又对着她和沈陌玉磕头谢恩。
“钥匙呢?”桑妤朝着地上的锁链努努嘴。
“我们来到这里的时候,公子就是这样的,我们没有钥匙。”
“哦,那你走吧。”桑妤边说着边用银针解开沈陌玉脚上的锁链。
瘦猴犹豫着,目光频频看向王虎的尸体,却在看到王虎被桑妤洒了毒粉,直接化为血水,吓得踉踉跄跄地往外跑。
桑妤看着瘦猴惊慌的背影,又看向面无表情的沈陌玉:“你倒是沉稳。”
“为什么帮我?”
“我有一个朋友,他和你遭遇差不多,只是那时我年幼,害怕地跑掉了……后来他死了……”桑妤终究没说下去,而是把从王虎身上扒下来的衣服扔给了沈陌玉。
“换上,天亮了就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