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等到了天黑,祁敛和瀼瀼两人从假山洞里出来,走出后花园进了主院。
宋员外正等在门口,将他们引到了二门外。
瀼瀼让伺候秋妈妈的婆子出来,和祁敛两人进了屋。
才关上门,就觉得一股热气迎面扑来。
初夏时节,床前竟然还点着火盆。
桌案上点着一只蜡烛,将床榻映得晕黄一片。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躺在床上,身子在厚厚的被褥下几乎没有什么起伏,可见人瘦的不成样子。
这就是秋妈妈了。
她醒着,不过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嘴里嘟囔着说胡话。
祁敛让瀼瀼掀开她的被褥,瀼瀼掀开见秋妈妈穿着妥当,被让祁敛进前来。
祁敛往她胸前一看,便见爽灵、幽精都在,独独少了胎光。
看来猜测的没错,张有全滞留人间靠的就是吸取他母亲的阳气。
他掏出一个小瓷瓶,倒了白色的粉末在手上,往秋妈妈眼皮上一抹,顺手接了滴泪来。
而就在这时,秋妈妈忽然清醒了过来,抬起身子想是要坐起来。
瀼瀼往她背后塞了枕头,让她坐的牢靠些。
她像是没看到瀼瀼,只盯着祁敛,脸色惨白,额角冒着冷汗,“你是荒医?”
祁敛点头。
她一下激动起来,“我不要你医治!你走!”
瀼瀼按住她抓向祁敛的手,“秋妈妈,病了就得看先生。看了先生,心病才能好。”
“我不要!我没病!”秋妈妈听不进去。
瀼瀼眉头一拧,不想再拐弯抹角,“你是担心先生除了你儿子的死魂?”
秋妈妈一愣,随后眼泪就下来了。
她哭的很伤心,脸埋进手掌里,呜咽着说,“你们不知道!他是听了我的话才去跳荷塘的!”
祁敛和瀼瀼互相看了一眼,都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秋妈妈放下手,看向祁敛,“他活着时我没有时间陪他,现在只能这样补偿他。先生,你别管了!我求求你!”
“你以为这样是对他好?他长时间滞留人间,心中执念不消,就会堕入鬼道。到时候,他想投胎转世也没有机会了。”瀼瀼说着有些不耐烦起来,“再说,先生都拿了你的眼泪,怎么可能会不管?”
她看向祁敛,“白讲道理也没用,你直接来好了。”
祁敛也不想多做纠缠,这样的事他见多了。
让自己沉浸在谎言中的人,的确讲不通道理。
他上前一步,一挥衣袖眼前所见便全都不同了。
也是个夜晚,却是冬天,隔着纸糊的窗户可以听到外面呼呼作响的大风。
一个两三岁的小童乖乖巧巧地坐在大床上,身上裹着棉被,只露出一张红扑扑的小脸。
他很困了,且越来越困,眼皮沉得怎么睁也睁不开,就这样坐着睡着了。他人到底还小,没多大会一个前栽滚在了床上,半个后背都露在了外边。
桌上那只蜡烛快要燃尽的时候,有人推门进了来,秋妈妈回来了。
这时的她还很年轻,眉梢眼角还没那些愁绪。
草草洗漱一番,她脱了外衣上床,见儿子趴在床上睡着了,后背都露在外边,她又心疼又好笑,“坏娃娃,又不好好睡。跟小姐一样,惯会磨人呢。”
小童虽然睡着了,心里还惦记着事,听到声音就睁开了眼睛,然后笑着扑进秋妈妈的怀里,“娘!”
秋妈妈拍着他的后背,搂着他睡觉。
他两只小手仅仅搂着母亲,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再次进了梦乡。
可当醒来的时候,晨光透不进的屋子里只剩了他一个。
画面一转,还是一个夜晚,只不过等待的小童大了不少,已经是个十来岁的小少年了。他手里带着两张纸,又兴奋又焦急的等待着。
不像小时候那样容易睡着,他翻来一本书,默默地背记着。
学过的内容全部背记完了,母亲还没有回来。
他又开始预习明天要学的,预习完了便预习后天要学的。不知道预习到哪一天了,母亲还是没有回来。
他把书合上,开始数烛光跳动的次数。数得眼睛开始发花时,门吱呀一声响,母亲终于回来了。
他忙站起来,拿着那两张纸走到秋妈妈面前,“娘,这是先生上次让试写的文章......”
他还没说完,秋妈妈“哦”了声,“这么晚还在写文章啊,别写了,快去睡吧。说了不让你等我的,小姐最近身体不好,娘回来的晚。”
“我没写文章,这是......”他还要解释,秋妈妈摸了摸他的头,“乖,去睡吧。娘明一大早就得去庙里给小姐祈福。你不困,娘可困了。”
他看着娘捶着腰走进里间,将手里的纸丢在了案上,纸上的字是漂亮的瓒花小楷。虽然还有些稚嫩,却已经能看出些骨架了,先生今天还特意点名夸奖。
他走回自己的房间,突然觉得,读书再好也没有意思了。
画面再次有了变化,这次是白日了。
小少年成了弱冠的青年,正伏在案上拨算盘。
“有权,我老母今天过寿,我给员外告了假。衣裳铺的帐要麻烦你帮我一下。”有个中年人笑着向他走来。
他抬头应承下来,“好的,李叔。您尽管去吧。”
没多久又有个小厮躲在门边向里张望。
他看见了便问道,“什么事?”
“张管事,我想回家一趟......”小厮扣着手底气不足。
“家里有事?”
“不、不是,”小厮扭扭捏捏的,最后差点哭出来,“梨花妹妹要出嫁了,我、我想再去看她一看。”
张有全叹了口气,“你去吧,但要记得两日后必须回来,知道吗?”
“一定一定!”小厮很激动,连着给他作了三个揖,一撒脚不见了。
天黑后,他才从账房里出来,照例在二门外等了一等。看门的婆子招呼他,“张管事,今天没见你娘出来。”
现在他年纪大了,不得随意进出后院,只能每天在这等一等,看母亲会不会有事找他。
可巧了这次被他等到了,秋妈妈急火火从里面出来,“有全啊,最近院子里忙,娘没顾得上来看你,你进了账房可适应?”
不待张有全回答,她又嘱咐,“你要记住,是宋家给我们一口饭吃,可要尽心尽力,知道吗?万不可再像读书那样不上心,知道吗?”
他连连点头,“我在账房一切都好。娘最近可好?”
“唉,”秋妈妈叹了口气,“我是都好。只是小姐在屋里闷坏了,饭都不怎么吃,愁死人了。”
他也跟着皱眉,心想小姐既然不能出来,不若去寻些有趣的东西给她解闷,这样母亲也不用发愁了。
第二天一早,他便出了门,来到了大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