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发行部上班，第一天是跟路线。我跟的那个小青年也姓黄，腿有点瘸，自行车骑得不是一般的好而是相当好。他一路很少下车，除非报纸需要送上楼的。我甚至产生了怜悯之心，觉得“夺”走他的饭碗是多么不道德的行为，因为李长幸悄悄告诉过我：我跟的那个，李主任早就打算把他赶走的。他只有十七岁，还和廖春桃有一点亲戚关系。
“你以前是干啥子的？”他问我。
“卖报纸的……这么小就出来打工，你读了好多书？”
“也不小了，快满十八岁了。我初中没毕业……你认不认识廖春桃？”
“认识啊，我们在一起卖报纸有几年了……”
“她是我三姨的老表的老表……”
“你什么时候出来打工的？”
“去年，去年我去广州在广州干了一年……”
“在广州干啥子？”
“进厂，从这个厂到那个厂，再到另一个厂……没挣到钱。厂里活路是不重，就是时间长又他妈的不自由，太不自由了！”
“你叫黄……？”
“我叫黄辉。”
“你来这儿送报纸有多长时间了？”
“一两个月……现在他妈的我也不想干了，你跟熟了我就走了。”
一听他这么说，我心里就舒服了些，甚至心安理得了。
早晨报纸送得早，一些店面都还没开门。送酒店和车站以及银行时，保安或者门卫室的人就跟他打招呼，看到跟在后头的我，有人笑道：
“你带徒弟啦？”
他笑而不答，我也有点不好意思。
早餐是我请他吃的。小饭店里两口子，女胖男瘦，男人身上的脂肪好像全被女的给吸去了一样。黄辉笑道：
“找老婆就要找她那样的，晚上睡在她身上比睡在席梦思上还要舒服……”
“你也瘦，有那么一种说法：胖男人喜欢瘦女人，瘦男人喜欢胖女人……我，就喜欢那种身材比较苗条的女人。”我说。
“也是啊……”
他带着我在大街小巷中来回穿梭，好在我对那些地方还比较熟悉，否则非搞得晕头转向不可。
“感觉怎么样？”
“你慢点……送的报纸太多了，我记不清楚。”
他哈哈笑道：“跟路线，头一天你就想记清楚？你有那么厉害？我给你说，第一天，你只要跟在我后头，不跟丟就不错了。”
“跟路线……一般的跟几天吗？”
“一般的十天左右，最快的也要个把星期。”
我听了他的话放心了，估计七八天应该没问题。
我跟着他还到了报社那栋楼后面的小村庄里去了，小村庄里有二十几份报纸。最后两份报纸是折回来送鸳鸯湖公园管理处的，在鸳鸯湖公园里卖报纸的碰到我和我打招呼，新工作的感觉真不错。
送完报纸，黄辉说：“你先回去吧，我现在要到我叔叔那里去……”
“就是廖春桃他们那里呀？”
“是啊。”
在鸳鸯湖公园东门口车站背后的小巷子里，找了个小饭店吃了午餐，赶回发行部，睡了个午觉。郭安清邀我出去玩，正准备走，李主任喊住我：
“黄小明，你马上跟我去新报社大楼……黄辉那家伙呢？”
“……送完报纸就去他叔叔那里了。”
“那个屌人！你跟路线给我好点跟……卢家强，你也去新报社大楼……”
我们三人下了楼，李主任开的那辆车停在楼下，他开车把我们送到快竣工的新报社大楼那里。新建的报社大楼有五栋，虽都不高，但设计得相当时髦、美观和气派。新报社楼群背后是一大片森林，再后面山顶有一座宝塔。
李主任从驾驶室里拿出两个塑料桶来，递给我们，再给我们一人一块毛巾，带我们上前面三栋中西边的那一栋楼上，五楼，他说：
“你们把窗玻璃上那些灰尘擦干净，那边有水。”
我们用桶提了水来，把毛巾打湿后轻轻拧一拧，爬上窗子，一只手抓住窗户框，另一只手拿湿毛巾抹窗户玻璃上的灰尘、污垢。
“小心点啊！”
我们没做声。
“叫你们小心点！听到没有？”他发火道。
我们连忙说听到了，不要紧的。
“李主任脾气挺大的……”他走后，我对卢家强说。
“他呀，蛮喜欢发脾气……现在还好点了，以前还动不动就打人……”
“以前……还动不动就打人？”我一分神差点从窗口掉了下去。
“是啊。”卢家强说，“他是当兵出来的……听说在部队里还给一位师长还是司令员什么的开过车呢……”
“哦……那他是怎么到报社发行部里来当了主任的？”
“报社里徐主任和他是老乡，还是他小学同学，他把他弄来的……”
“哦……”
卢家强是个很帅气的小伙子，十八九岁。
“你是哪里人？”
“福建永春的……你呢？”
“重庆巫山的……那你和王兴国是老乡嘛，他以前在零售部里当过主任，后来也在发行部里当过主任……”
“是一个县的，但我们还隔蛮远。我进发行部时他还在当主任，他是去年……去年走的。”
“他女朋友蛮漂亮啊！”
“一般，和他分手了。”
在我们擦玻璃窗的那栋楼西边，围墙外百米远处也是茂密的森林，那片森林往南延伸至山顶有宝塔的那座山的山脚下。新报社所在的地方可谓是空气清新，景色宜人。
“报社不久就要搬到这里来了。”卢家强说。
“那我们送报纸的会不会搬进来呢？”
“也许会也许不会。”
广告部的吕钢转到我们干活的五楼来了，我喊他：“吕主任……”卢家强随后也喊了一声。
他答应了，并提醒我们干活小心点要注意安全。
他走后，卢家强问我：“你也认识他呀？”
“认识，他是广告部主任，以前我在零售部里卖报纸时就认识他，那时候我还帮他发过广告单呢，他那时候在广告部一年还挣不了多少钱……这几年来，他发啦，赚的钱买了小车又在这座城市里买了房子……”
卢家强说：“他在报社里确实算一个人才呢……”
我问：“那我们送报纸的算不算是人才呢？”
“我们送报纸的……算狗屁人才！”
“把‘才’字去掉……还算是人啊？”
他呵呵笑道：“人还算是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