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列格走下炮艇升降台时，靴子砰的一声磁锁到甲板上。安装在他面罩上的探灯刺入围绕着的黑暗中，捕捉到机械的边缘。凉爽、金属味的空气充斥于他的嘴唇和将其与寒冷太空隔离的水晶面罩之间。他右手举起微型自动枪，短距离鸟卜仪在另一只手中。
恩娜走过他，她肩膀上的探灯推入黑暗中更深的地方。像他一样，她戴着封闭的呼吸过滤器。光线在她壳甲的锃亮钢铁上反射。狮头在她胫甲上咆哮。后腰上带着一对匕首，她举着一把过载的激光卡宾枪。格拉维乌斯-4-罗最后一个从勇猛火焰号突击舱的敞口中走出。科技神甫行动缓慢，仿佛失温的爬行动物。
“到达第一个地点，”看着鸟卜仪读数，科列格说。“零能量读数，零移动。无大气。前往建筑群的第一个进入点。”
“收到，”维奥拉的声音传来，在通讯线路上清晰并伴着回声。“你的图像传输和位置信标稳定。”
科列格超过恩娜。侍僧紧靠在金属箱边上，卡宾枪管高举而平稳。他的面罩探灯照出一架复仇者战斗机的翅膀和半脱落机身，敞开的面板上电缆轻飘飘的悬着，就像漂在水上的肠子。他在机库地板上移动，同时铆钉、工具和油壶悬浮于他的前方。成团的厚灰尘在灯下反光。
“看起来很长时间都没有人到过这里了，”恩娜说。“至少，没有活人。”
科列格并未回应。鸟卜仪扫描已经识别出小行星基地的十余个侵入点。科列格穿过的机库，被判断为理论上最好的进入点。它靠近庞大的档案馆主建筑，而且最有可能尽快抵达目标地点。
科列格的光柱射到机库墙上并沿着阴暗的金属滑动，直到抵达一扇防爆门。黄黑色的警戒线覆盖在它的嵌板上。科列格找到了门的控制面板，并在伏身于它旁边。恩娜前往门的另一侧。他注意到，她的动作流畅且控制自如，但其中缺乏耐性，其动作处于急躁的边缘。她受过极好的训练，但习惯于独自行动。
“到达第二个地点，”他对通讯器说，然后点击切换到直连频道。“术士，请执行你的功能。”
“耐心一点儿，”格拉维乌斯-4-罗回答。科列格回头寻找术士，他应该在自己身后几步。术士的目镜在机库墙壁一侧远处的黑暗中发着光。
“开启通往小行星其他设施防爆门的通行面板，就在我站的地方，”科列格陈述道。他觉得许多万机神的仆从都很容易被自己理解。格拉维乌斯-4-罗不属于其中之一。“你所处的地方并非需要你的地方。”
“不在，如果我只想开一扇门的话，”科技神甫回答，而科列格看到格拉维乌斯-4-罗身旁燃起一片蓝色的火花。“但如果我想做得更多……”科列格听到一阵嗡嗡声，然后一股重力砸向他，拉低他的枪并将他压得跪下。墙壁震动。机械零件落到甲板上。“如果我想这样，那我就正好在自己需要在的地方。”
光带点亮。机械组开始发出嗡嗡声。羽状的灰色雾气从地板和天花板喷出。科列格的鸟卜仪闻到可呼吸空气时，上面的大气符文开始从蓝色闪烁为琥珀色。
“而经我之手有了光，而有了生命……”格拉维乌斯-4-罗说。
“你做了——”恩娜开口。
“回顾鸟卜仪扫描和此设施的投影，我推测，没有能量输出或残留痕迹的唯一可能性，就是它被关闭而非损毁。破坏复杂神圣机械具象的灵魂，一般都会有能量-机械痕迹——吸收最后的能量储备，反应堆衰减迹象。如果没有，那不是因为它们被破坏或者衰减了，而是因为它们陷入了沉寂。我的推论是，一旦我与机魂的能流连接就能激活复生。”
“你之前为什么不提？”恩娜问。
“如果推论被证实是错误的，我希望你们这些未开化的意志免于失望的负担。”格拉维乌斯-4-罗走过科列格，现在他的步态摆脱了之前的散漫。“啊……”伸出一根黄铜数据探针，他说。“门开了，如你所愿。”
科列格回头看向防爆门的同时，它们开始旋动着开启。
内部空间依然是黑的，被远方断断续续的电灯光点亮。空气寒冷。机油和渗漏燃料的味道沁入其空白的味道。逐渐平稳灯光下的机库里，是乱成一团的机械和碎片。悬浮的灰色尘埃开始旋转。四面都是点点的烧焦痕迹。科列格看到的十余架飞行器，半数已损毁，参差不齐的残骸挂在它们的停靠吊架中。在他看来它们承受了中量级火力武器的攻击。但是，没有尸体。
“这里是科列格，”他对主通讯频道说。“我们有可呼吸的空气。重力适当。照明和系统正在激活，但只有部分。”
“感谢你的确认，”维奥拉在他耳朵里说。“我们看到了系统激活。看起来一半建筑正在苏醒。你们触动过警报吗？”
“没有，”看着格拉维乌斯-4-罗，科列格回答。“我们找到了激活符文。”
他在敞开的防爆门旁蹲下。他的目光捕捉到在甲板上滚动弹壳的反光，就在重力突然恢复时其掉落的地方。
“报告，我们正看到明显的交火痕迹。”
“我们刚从你的图像传输中看到，”维奥拉提问。“有迹象这些行动是多久前发生的吗？”
“不好说，”恩娜切入。“不是在近期，但看起来整个地方不是在战斗期间，或是很久以后关闭的。”
“收到，”维奥拉说。“继续前往地点三并驻守。首要目标为深入。”
“收到，”科列格说。“立刻执行。”
他向恩娜打了个手势，她对其做了回应，然后他们起身穿过敞开的防爆门。
另一侧的空间寂静。他们的武器和探灯光柱推进被幽暗充斥的远端通道时，机库的灯光自他们身后落下。甲板上落着更多弹壳，在因探灯的照射下反光，因其下坠的动能而滚动。远处一个发光的球体闪烁，以时断时续的节奏闪出黄光。
“原地掩护，”科列格说。恩娜在门旁单膝跪地。科列格前进，手枪蓄势待发。
上方点亮。科列格的手枪猛的抬起。光亮消失。科列格保持着光柱停留于上方的空间。光亮突然回归，闪烁着，然后稳定下来。
“泰拉的眼泪啊……”恩娜喘息道。
骨头挂在通道顶上。头骨、长骨、肋骨和椎骨乱七八糟的挂成串，系在一起组成了项链状的万人坑。科列格认出长角骷髅的兽群，掠食者的爪子和人类的指骨。有些是年久的黄色，从肉体剥离并磨得光滑。其他的粘着干燥的皮肤和肌肉，就像从流血的尸体砍下，挂上去的时候还是血淋淋的。
通道墙壁上是空的，金属上覆盖着一层解冻的霜。骨串消失在空气回归带来的雾里。尘土颗粒在气流中发光。科列格单膝跪地，恩娜在走廊对面站好位置。
“我们在第三个地点，”科列格说。历练谨慎的，他把手枪收进套里，从自己背后解下榴弹发射器。他检查填弹，然后咔哒一声打开保险。
“突击组八十秒后抵达目标，”维奥拉说。她面前圆锥形全息光柱闪烁的同时，容纳契约入侵小队剩余成员的第二艘炮艇切入了小行星基地。巡洋舰第六锤号和驱逐舰勇猛火焰号的位置以绿色的符文标记。多亏沃特审判官的同意，行动的中间控制落到了维奥拉身上，现在来自两艘战舰的策略信号和信息组成了占满她双眼的画面。
“勇猛火焰号，接近坐标三千，”她说，并在瞬间之后听到自己的回声在通讯播放中劈啪作响。画面在指挥台周围悬挂成一圈的图像屏幕上移动。这些信号来自突击船，先遣队的太空服以及二十五支预备突击队的队长。他们是酒神号家族雇佣兵和为沃特个人服务士兵的混编。似乎其大部分为前任“风暴之子”，以及精英团的老兵。目前全都干脆利落的服从了命令。
她的眼睛因对自己使用的感知增强剂而发痒。她的思维因对细节的观察而发出嘶嘶声，这些都在她的意识之中。还有其他的，更容易的方法来做这些事。她可以分派部分任务计划和监控。她可以让机仆或机械为自己编篡摘要画面。她可以做这些甚至更进一步，但她为了一个简单的原因选择不去这么做：她享受控制。
她将目光转移到契约小队的信号上。来自柯林德太空服的画面，显示出搭载契约的炮艇中，船员隔间另一侧提图斯.叶莎尔的脸。导航员懒洋洋的挂在束带上，由于脖子周围项圈注射入体内的药剂而平静。提图斯不想前往自己将他们带至的基地。但是，契约有自己的坚持。这是柯林德位于打击部队而非和她待在酒神号上的原因之一：疯狂的导航员似乎倾听并服从于她哥哥以及她自己，但其他任何人都不行。所以如果导航员要去，柯林德也是。
她观察着两艘沃特的炮艇和契约的先遣队在目标机库中集合。一瞬间后，她看到他们太空服传来的画面，因炮艇落入重力场而急剧抖动。
“我们进来了，”柯林德的声音传来。她看到他的视界在其脱离自己的磁力束带时升高。
“收到，”她回答，然后调整通讯频道。“所有部队，先遣队已抵达目标。”
“三个纺织工坐在山上……”柯林德抻动锁链，而导航员打了个踉跄，然后开始蹒跚的跟上他。自言自语从提图斯.叶莎尔的嘴中传出。“浪人，行走并唱响没人能听到的歌……”
“来吧，”柯林德说。契约已经在向挂着骨头的大厅进发，两侧是赛维丽塔和约瑟夫。科列格和恩娜在前面某处，后面的术士，用嘶嘶声在通讯频道上做出简单的回应。柯林德在对一系列情况感到不满，作为首领他应该待在酒神号上，另一件事是他把剑留在那里了。束带与太空服贴合的不好，而且一直磕碰自己的膝盖。但，最主要的是，他希望导航员能安静下来。
“先知坐在她的阴影王座上……”
“他在说什么？”柯林德身后一个合成音问道。他扭头，看到格拉维乌斯-4-罗金属色的颅骨板。
“他说的话不需要听，”柯林德说，然后转了回去。
“我说的是在那里会看到的东西，”导航员嘶嘶的说，他的双手拍打着环绕着自己脖子的注射器项圈。“你说过会放我自由，但锁链一样叮当作响。”
柯林德哼了一声，改变了一下握针刺手枪的姿势。他试着不去看挂在屋顶上的骨头。他并非没见过更糟糕的——实际上糟的多——但如静止空气中风铃般挂着的乱七八糟骨头让他浑身刺痒。
“不在这，”导航员说。柯林德停步，看向提图斯。导航员也看向他，面容坦荡而冷静。“主教不在这……只有影子……只有巫婆……”
“你说的是什么？”
“这是死之地，”提图斯.叶莎尔说，平静得让柯林德沿着脊背一阵发凉。导航员笑了，举起被锁住的手，拍了怕绑在自己前额的金属眼罩。“我看到了，”缓慢的吸了一口气，他说。“有一个的地方，现在有三个，对我笑着……”
通讯频道上发出静电音。
“这里是科列格。我们已经抵达目标位置。”
科列格和恩娜在其余骨干前方移动，朝着格拉维乌斯-4-罗发现热源的设施区域，幽灵般走入寂静的走廊。
“契……科……”通讯线路上维奥拉的声音时有时无。柯林德在静电咆哮传声入自己耳朵时缩了一下。
“我饮用的这些水，饮用并遗忘……”导航员的动作再次蹒跚，他的锁链上下摇晃，口水从裸露的牙齿中滴落。项圈注射器里的小瓶随着药剂进入他体内而颤动。
“那是什么？”契约的声音传来。
“目标似乎位于密封的独立区域中，”科列格说。“厚防爆门以及多重安防。但是，入口已经被侵入。明显的冲突痕迹。咱们之前到这里的人打了进去，而里面的那些人奋力把他们挡在外面。”
“水在船头下流的快……”提图斯.叶莎尔唱道，他的头垂在药剂项圈上。柯林德猛拉锁链，而导航员拖着脚步靠近。“一枚钱币，一枚钱币给的你眼睛……”
“固守，”契约在通讯线路上说。“我们在路上。”
“一枚钱币给你的舌头……”
契约转向格拉维乌斯-4-罗与柯林德。“待在这，看着出去的路。”
“乐于效劳，”柯林德看着契约，赛维丽塔和约瑟夫潜入通道时自言自语说。他身边被锁着的导航员蹲在地上，开始对自己的手讲话。格拉维乌斯-4-罗在自己机械附肢的顶端展开传感盘。他们上方，骨头在寒冷的空气中轻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