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娜在通往武器大厅的门外停步。眼睛和皮肤显露出断断续续睡眠带来的后果。她呼出一口气。契约离开戈塔尔后已经有一周了,从那时起睡眠就在和她捉迷藏。现在离他们进入亚空间旅程还有不到一天时间,而终于降临的睡眠带来的是众多梦境而非休息。她启动控制器进入那扇门。栅栏砰的一声回到墙里。赛维丽塔挡着门,手里的一对枪悬在身侧。她用毫无情绪的双眼对上恩娜的视线。
恩娜点了点头,迈步走过去。赛维丽塔举起一只手枪,手指位于扳机护圈旁。恩娜停下,看向枪口的圆环,然后转向另一个女人的眼睛。它们很平静。恩娜感到自己皮肤下的肌肉已调整到做好准备。瞬间她想说些什么,但她太疲惫了,而且孤家寡人到没什么可在乎的。她摇了摇自己的头,移开视线,朝内部的门又迈了一步。赛维丽塔的手指移动到了扳机上。
“敢这么做你一定会后悔,”恩娜咆哮道。
赛维丽塔举起第二把手枪。恩娜挑起一侧眉毛。
“现在我应该把这当作恭维,还是你真心不信任我的表现?”
“我不了解你,”赛维丽塔说,她面无表情。
“好吧,如果想射击所有自己不了解的东西,至少那够让你忙上一阵子的。”
内部的门嘶嘶响着打开。
“吉里德女士,”约瑟夫迈步向前时说,视线扫过赛维丽塔的手枪,然后转回恩娜。“有什么问题吗?”
“我想见契约,”她说,赛维丽塔因其未使用尊称而产生的面部抽搐,让她感到一阵报复的快感。
“现在不行,”用手抹了一把满是汗珠的脸,约瑟夫说。
“让她过来,”敞开的内门里传出契约的声音。恩娜看向里面的大厅。灯光昏暗,只有蜡烛的亮度,但她看不见任何火焰。满是的手炮、短剑、狼牙棒、装甲太空服和大量其他武器的架子挂在墙壁上。地面上被清理出一大片空间,并撒上了灰色的细灰和沙子。契约走向他们。他的衣服脱到腰间,而黑色布料绒裤下是赤裸的双脚。汗水在他赤裸的皮肤上发出光泽。伤疤和纹身覆盖着他的胸膛。皮肤上的皱纹和墨迹组成了天鹰展开的翅膀、躯体和头部。蟒蛇被抓在它的爪子里,而火焰在它羽毛上投下阴影。他左肩上是一个褪色的尖叫长角恶魔纹身,三横的审判庭“I”字扣紧了它的下巴。另一侧肩膀上是未激活能量剑的剑身。
他的视线转向赛维丽塔,而爆弹枪被放低了。然后他看向恩娜。
“你有疑问。”他说,然后转身走回房间的中央。约瑟夫给了她一个严厉的眼神,并朝契约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恩娜犹豫了瞬间,然后跟了上去,约瑟夫就在她身后。门随着嘶嘶声关闭。
“这是为了奥西诺所说关于伊德里斯的事,”契约说。“你和她关系密切,恩娜,我能看出来。你很喜欢她,你知道的。”
“她从未说过任何关于你的事,”尝到自己声音中的痛苦,恩娜说。“关于你们任何人的,或者奥西诺,什么都没有。”
“她有自己的理由,”房间边上的约瑟夫说。
“她有吗?保护了她十年,而我发现自己从未了解过她。”
“审判庭,”冷笑着,约瑟夫说,“立于世间的基础就是不说出完整的真相。”
“信任,恩娜,”契约轻声说,“是个脆弱的东西,一个危险的东西。你是我们中的一员。导致这种情况的客观环境并不是我们可以做任何选择的,但客观存在——你为我服务。我给你没有保留的信任。”
“为什么?”恩娜叱道。“我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因为我没地方去了。但为什么你让我留下?为什么?为了她?”
“是的,”契约说,“为了她。”
“那她做了什么让你必须原谅她的事?她做了什么奥西诺无法原谅的事?”
约瑟夫深吸一口气想要说些什么,但契约瞪了他一眼,传教士保持了沉默。契约从肩头摘下剑并用双手握住它。光线射到锃亮的利刃上,在十字护手上吼叫的黄铜恶魔反着光。他转身朝武器架子扬了扬头。
”选择,“他说。恩娜看了一眼约瑟夫,但传教士面色平静。她回头朝武器看去,看向上油的金属和其杀人的方式。她后退。她穿着黑色的连体衣,以陶钢甲片强化,作战的很好选择,虽然不是刻意的。她举起手,滑过重剑和狼牙棒,目光寻找并评估着每一件。她的手在一组锯齿匕首上犹豫了一下,但继续移动。当看到被灰尘覆盖架子上的流星锤时她笑了:三米塑钢锁链,一头末端是小手柄,另一头是孩童头颅大小的重金属球。她捡起它。沉重的球体在地板上发出哐啷声。
“好吧,”约瑟夫嘟囔道,“至少这很有娱乐性。”
恩娜左手抓住锤柄,开始在额头上方挥舞锁链。链条抻紧。
“你们拥有同一个主人,”她说,并看向契约在房间中央等待的地方。他用轻松的安静姿势举着自己的剑。她从左臂上方松开最后一次盘旋,用右手抓住甩开的长链,让左臂到右手间有一米长的链子。她右手和球体间还剩一米锁链。“你和伊德里斯,你们为同一个审判官服务。”
她在肌肉收缩间把那个金属球甩到空中,落下时拉住它,开始围着自己旋转圆圈。锁链呼呼作响的节奏震颤着空气。契约低下头,目光从未离开恩娜自己的,并把剑举到头上。
“阿根托,”契约说。“我们的主人叫阿根托。”
恩娜点了点头并从盘旋中松开了球体。它攻向契约,飞出时锁链从她前臂展开。契约猛然间走向侧前方,宝剑向下劈砍。恩娜旋身躲开。她转身时流星锤的球体折回,如蛇般扭曲,而契约现在必须后退,恩娜再次旋转,越来越快的挥舞着锁链。
“奥西诺,”她喊道。“她说了一些关于索里安的事,关于阿根托错误的幽灵。”
她把流星锤折成倒弧线,压制契约后退。但他速度很快,后退并瞬间脱离攻击范围,脚步迅速,剑高举着。
“索里安主义是一种信仰,”他说。“一种审判庭内部某些人秉持的信仰。一种皇帝非人的信仰。祂是神圣的。容纳他的肉体是一具躯壳。祂的精神是永恒的。祂在我们之间,保护我们,并寻找重生,这样祂就可以再次行走于我们之间。这样祂就可以拯救人类。”
似乎要在流星锤呼啸而过时后退,但他向前,而恩娜的惯性正朝错误的方向牵引着她,他的劈砍如钢铁闪电一般,现在轮到恩娜闪避了。她跃起,双腿成剪刀形,在空中旋转,落地时流星锤环绕着她。
“有很多人信仰它吗?”她问。
“是的,”后退着,剑放低,契约说。“但审判官们有力量和责任做比信仰更多的事。索里安门徒们不仅信仰皇帝将再次行走于人类之间——他们寻求让其实现。”
“那……”恩娜将球体远掷出去,并让锁链从自己手臂上完全抻开。让它在自己头上旋转,围成一个几乎和大厅同宽的圆圈。约瑟夫快速后退背靠墙壁。“那可真是自大极了,”恩娜说。
“为什么?”契约说。他正站在距离流星锤圆弧边缘一指宽的位置。“那是审判官们遵循千年的信仰和奋斗目标。如果一具皇帝的神圣躯体可以拯救人类,我没有遵循那种信仰,找到它的责任吗?”
“而伊德里斯……”恩娜开口说。
契约在她说话时移动。流星锤的球体飞过面前,而他曲身向前。大剑的剑身如击打空中昆虫的手般拍下了那金属球。恩娜感到锁链在手中拉紧,她的平衡动摇,而契约的大范围挥砍将从臀部到肩膀切开她。
她迅速向后跳,但不够远,他的第二剑范围不够大但短促而迅速。本能让她倒在地上。剑刃飞过她时发出嗡的一声。锁链还在她手中,但球体落在三米外的地板上,伴随着掉落的力量翻滚着。
“伊德里斯如我一般相信,”契约说,声音平静。
恩娜知道自己没地方躲了,下一剑会是最后的。她挥动还在手里的锁链。锁链飞起弧形的圆圈,并在契约的剑落下时挡住了它。他抽回,但她已经起身了,已经挥起更多锁链缠住他的利刃和手臂。
她拉扯,感觉到他的平衡被破坏。
“那为什么,”恩娜拽锁链时吼道。被锁链连接着,他们现在面对面了,那柄剑被缠在他们之间。“那为什么她从来不告诉我她所信仰的?”
契约似乎在动摇,然后扭身。恩娜感觉到投掷的力量贯穿了自己,而她正以弧线穿过空中。她撞到地板上,将冲击力转为反而让契约翻到空中的投掷。他落地,然后他们再次一同飞起。
他对上她的视线。剑在他双手中,不知怎么脱离了锁链的缠绕,那柄利刃正举向她。她甩动着锁链,但约瑟夫向前一步。
“我觉得这是个平局了,”他说,“在你们杀死彼此之前。”
契约短暂的点了一下头,接着后退。恩娜没有移动。
“你还没有回答,”她说。“伊德里斯从未说过关于你的事——为什么?”
契约非常冷静,然后倒转他的剑并转身从武器架子上拾起一只宽鞘。
“因为她杀死了我们的主人,”他轻声说。
恩娜盯着他。他将剑滑入鞘中,然后转身,但他讲话时目光转向的是约瑟夫而非她。
“阿根托创造了一个圣人……或者什么他认为是圣人的东西。他认为自己正在创造救赎,而它在痛苦的演变过程中出手了,撕裂了他的灵魂。”他看向她。“我们到的太晚了。我们……她……做了必须要去做的事。”
“她杀死了他?”
“他残余的部分,”契约说。“他,还有他创造的东西,一起。”
约瑟夫叹了一口气,用满是疤痕和纹身的手揉擦着自己的脸。
“见证自己信仰的真相会改变你看东西的方式,”传教士说。
契约点了点头、
“伊德里斯和我的观点是相同的,”他说。“我们的职责不同。我懂得了那种能量,即便在高贵的灵魂手中,能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我们不能按自己的意愿屈服宇宙的力量。她封闭了过去。我……”
“你们都试图埋在它,”恩娜说。
契约看向她,但他的面容如以往平静。
“这足以让你理解了吗,恩娜?”
她移开目光并丢下还握在手中的锁链。
“谢谢你,”她说。“我……我很抱歉。你和她非常不同。”她朝门走去。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己为这次谈话困扰,仿佛体内打开了一个自己看不见,但只能触摸到其悬崖边缘的空洞。
“你并不孤单,“契约说。
“就是这件事,”她开门时说。“我不记得没有她的时光。但有时……有时那甚至好像并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