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郑光荣全程赔笑，心里的躁郁不少于屋里的任何人。
在任期间，这届是最令他称心的一届学生——自打以顾唯和葛庄生为代表的十几个权贵后代入学，他便顺风顺水，其中顾葛两家更是与他来往密切。
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举手之劳便能换得丰厚的回报，何乐而不为呢？
当初选择了拾人牙慧，此刻又哪端得起一校之长的威风？
哦，还有周家人正在赶来。
那全家都是公检法体系的，无论来了哪一个，都是领导，他都惹不起！
哼！副校长周糠倒是幸运的躲过一劫，前天就已南下，去参加见鬼的教育改革研讨会。
胸中郁结无处发泄，这间屋子里有一个算一个，他都得叫爷爷。
不对！也不是每一个！
这么大的麻烦是谁惹的？
穿着一身检察院制服的女人进门，便听到了这样一句：
“……目无尊长，无视校纪校规，藐视社会法纪，简直……你，我在跟你说话，你为什么假装听不见？这是什么态度？太过分了！太恶劣了！赶紧把你家长给我叫来！不然，开除学籍！”
周亦倩沉默的躲在角落里，见到进门的女人先是一愣，喊了声“小姑姑”，然后默默低着头逃避女人的视线。
小姑姑周安安眉心轻蹙，略冷淡的应了声，并不热衷于搭理这个只小了七岁的坑货侄女。
抬眼扫视一圈——有插着腰咄咄逼人的，有道貌岸然嘴里喷粪的，有满眼是戏却沉默无语装情圣的，有哭哭啼啼的，有扮演石像的，有扮演小丑的，有扮演鹌鹑的……这丑陋众生相，使得周安安心愈发是厌烦。
天晓得，她多不愿意来。
可巧就巧在周家那些个哎管事儿的都没有时间，全家就剩下她——一个和周亦倩最不对盘的‘闲人’。
无奈周奶奶远程遥控，勒令她必须去给周亦倩撑腰，不去不行。
“所以，你到底怎么了？”周安安将周亦倩上下扫视一通，除了不同以往的沉默，没见什么异常。
还不等周亦倩回话，一个自称教务主任的男人主动上前招呼她，并热情倍至的讲起了事情经过。
“……你的意思是说，窗口那个无声抵抗的，打伤了那个高她一头的男生，打伤了我侄女，打伤了那个哭哭啼啼的女生，并且还要去打那男生妈妈，然后被你拦下了？”
石耀宽点头。
周安安看向窗口处，那一抹纤细背影临窗静立，疏离中又透着不可一视的孤傲。
她收回视线，意味深长的对面前男人问道：“照你这么说，满屋子除了校长和你，全是受害者和受害者家属？”
石耀宽摸不准她这句话的意图，迟疑一瞬，还是点了点头。
“这样啊，那个学生是不是姓‘叶’，单名一个‘问’？”
要不是穿着制服，周安安都想问一句，都特么脑子有病？
还一个打四个，怎不说她一个挑了一个师呢？
不愿看面前这张放大的丑脸，周安安不再压抑心底的躁郁，也不管那个头顶盖了玉米须子，正唾沫横飞的秃头校长，直接朝身边的鹌鹑，哦不，是侄女问道：“她打你了？为什么打你？打哪儿了？怎么打的？”
“啊？”这四连问把周亦倩问懵了。
“啊什么啊？我问你话呢！”
“郑校长，两位警官来访……呃，是，是针对上次的培训做最终反馈，需要您确认签字。”
那么多双眼睛齐刷刷投射过来，带路的体育教师飞快的把话说完，百米速度告退。
着便服的秦仁和副队长赵骏长身而立，见屋子里满满当当的挤着人，心中狐疑，面上并不见丝毫诧色。
赵骏刚想说待会儿再来，秦仁抬手制止，他觉得屋尽头那背影太熟悉。
常人在极度愤怒时，智商接近于0。
廖碧云因顾唯一受伤一事，情绪已濒临爆炸。
此刻听说是两个警察来了，已经考虑不了其他，心中高呼天助我也，急匆匆开口道：“警官，你们快把那个人抓走，你们看我女儿伤的，我要告她！”
一直不发一语的顾东升呵斥道：“瞎说什么？！”
秦仁闻言眉心轻蹙，走入这一室纷乱。
周安安颇为别扭的收回落在秦仁脸上的视线，心中暗道：告人应该找我，找什么警察，傻逼。
“怎么回事儿。”
赵骏嘶哑的烟嗓很有辨识度，顾涟漪一怔，神游太虚之旅仓促结束，缓缓转过身来。
……
室外大雨滂破，室内灯火通明。
乍然呈现于众人眼前的，不光是顾涟漪得天独厚的美貌，还有那小脸儿上清晰的掌印。
看得出那里已经略微浮肿，暗红色的手形轮廓明确，烙在苍白的小脸上，尤其扎眼。
秦仁长腿骤停，瞳孔不由自主的一缩，低声道：“怎么回事儿？”
同样的一句话，赵骏是震慑，而秦仁……严肃之外，似乎是关怀，以及几不可查的愤怒。
校长朝教务主任石耀宽使了个眼色，石耀宽无障碍接收并领会，主动上前解释道：“警官您好，事情是这样的……”
石耀宽声情并茂的描述过后，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金城人口众多，上流圈子却比想象中要小。
秦仁那张脸好认，秦家公子投身警界也是经过证实的传闻。
如今本尊立于眼前，葛父心中掂量，葛家实力远不及秦家，本来挺简单的一件事，搞不好要复杂化。
顾东升并不认识秦仁，虽说顾唯一的伤势着实让他心疼许久，也并不打算轻易原谅顾涟漪，才放任廖碧云对她大肆辱骂。
话难听，但小孩子犯错，总该教训。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一旦进了警局，那么他们肯定查得出顾涟漪的户籍资料，她的户口原先落在他父亲家，如今父亲去了，销了户，顾涟漪的户口本上就只有她一个。
但是警察可能查不出他父亲跟他的关系吗？
不可能。
世上也没有不透风的墙，要不了多久，他把前妻生的女儿‘冷藏’数年的事儿就会在圈子里传开，那么他苦心经营的一切都会被打破。
所以，这事儿该到此为止了。
“警官同志，我们不报案，这件事情我们私了。”
